如同一场春信，
2016年长沙，一片钢筋水泥间诸多独立书店悄然出现。
1月，止间书店开业；3月，卡佛书店开业；6月，目田书店开业；10月，阿难书店开业……
因为无依附，所以独立。
因为属于个人投资，所以个人烙印浓重鲜明。
它们以迥然不同的个性和姿态，
与述古人文书店、培荣书屋等老牌独立书店一起，丰富着这座城市的阅读生活。
今天，2016年已画上句点，时光不紧不慢地走了一年，
但我借来了一台可以随手快进慢放的时光机，为你重播这一年发生的故事。
“他做过好几个县的县长。”
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天晴多云，述古人文书店的色调都是“旧”的，连味道也是。
解放西路56号，“述古人文书店”六字招牌从一溜狭小门面中，挤出一张深棕色的脸来。
掀开“吧嗒”作响的塑料门帘，书“扑面而来”。棕木色书架“脚”踩实地“头”顶天花板，店内没有鲜花、音乐以及咖啡桌，简单到只剩下书。
书占用了所有可占用的空间，只留下两条一人宽的过道，保持着基本的“交通畅通”。一不小心两个人迎面撞见，衣服与衣服会“嘶嘶”作响地亲密接触，“逼”出两个歉意的微笑来。
“吧嗒”一声，一位穿着黑色夹克的中年男士掀帘走进，坐在门口的店员肖肖起身微笑。
“听说又到了新书？”来人微笑着问。“是的，大陆？”肖肖辨认着问。
大陆点头微笑，算是打过了招呼，便自己去寻书了，店员也不会跟着。整个过程既熟悉又陌生。
肖肖熟悉的是“述古人文书店”微信好友中爱读历史的“大陆”，不熟悉的是生活中的大陆，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身居外地的大陆，每次来长沙都会来述古，也只来述古一家书店，“因为店主会挑书，对我的胃口。”他说。
来得多了，面貌熟悉了，店员只知道他是“大陆”，并不过问他究竟是谁。
他习惯性地取下眼镜，腰弯成了近90度，低头翻阅书籍，目的性明确。很快，《故宫营造》《花随人圣庵摭忆》《古迹》《影印太平天国文献十二种》被放置在收银台等待结算。
“多少钱？”大陆边问边掏出钞票结算，然后微笑扬手，掀开塑料门帘离开了。
“你知道他是谁吗？”大陆离开后，店里的一个读者问。我摇头。
“他做过好几个县的县长。”读者说。
大陆已走远，穿过塑料门帘，他又成了一地主政官。奇妙的是，在不到一分钟之前，身居塑料门帘之内时，他的所有身份都消解。无论法官、教师、公务员，在这里都只留下了一个身份——读者。在这个狭小的书店里，没有人被“优待”，也没有人自觉要被“优待”。
这是多少年述古人文书店中的常态，出现的多是男性读者的身影，然而这个局面在最近几年被打破。近几年，店主黎锟注册了一个名为“述古人文书店”的微信号，开始添加微信好友，如今已有近5000固定粉丝，“这在全国都是少有的。”
这一举动，让他发现了曾经未曾发现的女性读者群体，“以前，我做过一个统计，那时女性读者在我每天的营业额中几乎不占什么比例，可以忽略不计。今年，读者的男女比例是3比1，女性读者占到了四分之一了。”
2016年，述古人文书店卖得最好的书是《幼童文库》，“这是一套民国的儿童读物，绝大多数是女性读者买了。”然而，黎锟也发现，“女性读者的阅读还不够深入和主动，更多的是来自网络如微信公众号和朋友的推荐，读书的系统化稍显不足，随意性比较大。”
站在花炮大楼下，难以想象顶楼会有一家书店，让人一度疑心是不是走错了。熏得乌黑油亮的烟管，紧攀着老旧的居民房外墙，如同巨兽。
然而，乘电梯到17楼，光线昏暗的过道里，出现一扇光亮的门。透明的玻璃门上写着“将边界推远一点”，这是目田书店的slogan（标语）。
走进门，书店通透，木色书架中间打出方形的洞，视线贯穿了三间房，光线充盈每一间房，这是后海大鲨鱼吉他手曹璞的设计，他曾获得建筑界的“奥斯卡奖”ArchitizerA+Awards。
光看“外表”，已可断定，这是一家与述古人文书店截然不同的书店。
挂在墙上的CD机，播放着不久前过世的加拿大歌手科恩的歌。木色书架上贴着小纸条写着“架上所有书籍均可由您拆封翻阅”的字样。三个女孩，坐在不同的房间看书，阳光充足安静。
这与创始人之一赵旭如提供的数据是吻合的。在目田书店开业的半年时间中，读者的男女性别比例为3:7，十个人中就有七位是女性读者。
这是一家既自由又不自由的书店，你可以挑一本书，安静地坐一个下午，如同在自己家中。但它并不是什么书都有，“只卖好书而且不打折”。
“你好，请问一下，以前放在那个角落里的绘本在哪里？”一个柔柔的声音轻轻地问道，这是一个穿着粉色毛衣的女孩，找不到上次来时心仪的书了。
有人也在微信中抱怨“为什么你们书店的书大多数只有一两本？”书店一脸“傲娇”地回复说，“店太小，钱太少，书太好，不想有一点点浪费，也决心不让你浪费。你能遇到的，一定是你应该遇到的。你错失的，那就再想想好了。”
书店的三位创始人分别是诗人、作家和画家。问起“目田”二字的内涵，创始人之一熊勇说，“你可以有自己的理解。”
这家独具个性的书店还带来了全新的读书形式——Unfree书架，即读者一次性给书店提供千元左右的经费，书店通过了解读者的阅读偏好和特性后，打造读者专属的Unfree书架，对全年书目进行专业挑选和配送。
店主说，“生而为人，难以有幸成为绝对自由体，只是对种种不自由的反复妥协和突破。在这条路上，一生若愿用尽方法去折腾，想必这也是其中一种：读书。”
“我要纠正你一个错误，止间不应该叫做小书店，而是独立书店。”
电话里，止间书店老板邹彬认真地说。在他看来，目前书店大致可以分为三个类型：第一，国有书店，如新华书店。第二，独立书店，即完全由个人投资的，以人文社科为主要销售品种的书店，如止间书店、目田书店等。第三，有公司资本介入或机构资本介入的书店。
当我走进位于建湘北路的止间，它的确不是一个小书店，更确切地说，它不仅仅是一家书店。因为，在这里，你可以阅读、书写、饮茶、喝咖啡、聆听音乐，参与各种文化活动。
与述古人文书店专注于历史人文不同，与目田书店“傲娇”地不打折只卖好书迥异，止间的姿态面向最普遍的大众。
有人带上电脑，点一杯咖啡，坐下办公；也有人，挑一本书，读一下午；还有人拿着手机，穿梭在高高的书架间自拍。
这样的设计几乎可以满足绝大部分人的各种需求，然而会不会容易分散读者的阅读注意力？
“不会，我们提倡的是一种生活方式，打造精致生活标杆。”邹彬说。
根据止间书店提供的数据显示，2016年全年书店读者男女性别比例为4：6，绝大部分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以事业单位的职员和大学生为主。
据邹彬观察，“从购买数据看，读者从一开始的畅销文学书籍，比如中国文学《看见》《活着》《孩子，你慢慢来》等，外国文学《岛》《摆渡人》《追风筝的人》等，慢慢转向经典文学、社会历史和文化评论类书籍上来，比如《百年孤独》《巨流河》《人类简史》等。”
然而，畅销文学书籍的阅读和购买依然强势，2016年止间书店销量最高的书籍是《解忧杂货店》。同样的记录也出现在卡佛书店，年度销量达上千册。
众所周知，培荣书屋是汪涵开的，培荣是父亲的名字，书店是他送给父亲的礼物。
它静悄悄地坐落在长沙最喧哗的酒吧街上，进门一块朱红色的匾，写着“培荣书屋”四个大字。书屋内安静，空气中飘着檀香。
大门右侧，一个木质桌台，台上一个小纸片上写着“欢迎交流”四个字。
“你好，这是涵哥的店吗”？一个女孩轻轻地问。坐在桌子后的老刘抬头微笑，点头说，“是的”。女孩便小小地雀跃一阵，看似是找了一圈才找到这个地方。一天中，有不少是慕名而来的读者或者游客。
老刘
培荣书屋不盈利，有汪涵的《有味》可以买，但其他藏书基本上是不卖的，它们有湖湘文库，还有《船山全集》，甚至还有《太宗换太子》、《白娘子》等老旧的小绘本书。读者可以在此安静地看书，不用担心被打扰。
老刘是汪涵的好友，帮忙打理书屋。他说，“准确的话，我们不叫书店，而是书屋，免费开放给大家读书。周三至周日下午2点开门，有时候来晚了，门口会等好多人。”
有人在古香古色的留言本上留言：“很喜欢在闹市之中可以有这样一个安心读书的地方。如果还在长沙上学，一定会经常来这里。”
还有人说，“今日有幸来此，长沙之行便再无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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