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 刘建勇 & fener
「 湘里 指 南 」
把最好的湖南指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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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叔其事
把二手书店开进网红地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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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自己的书店“述古”开进了长沙的网红地标——被大家称为城市记忆的大型主题乐园“超级文和友”。
曾经，蜗居在定王台那个门缝一样门店里的黎叔，终于有了一间像样的门面，这间店中店，也变成了网红店里的“网红”。
而黎叔本人，也不得不跟着成为网红。
“很多好看的小哥哥小姐姐”每天都来这里跟书自拍，翻书看书，大家都以为黎叔的“述古人文书店”只是作秀、演戏、走走过场。
不得已，黎叔在店门口用红笔描下几个大字昭告天下——“我们真的在卖书”！而且他还会很认真地推荐每一期的书单，在门板上张贴红榜。可能是环境不同，黎叔现在笑容多了，甚至他还会为进店的陌生顾客介绍，很有“大掌柜如鱼得水”的派头。
黎叔其人
长沙现在唯一光靠卖书就活得很滋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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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卖书的，李国庆绝不会像我们的黎叔那样围上围裙出现在海信广场的巨幅广告牌上。
李国庆怕是没围过围裙吧?
黎叔好像也没围过，认识他十五六年，没在他的店里看到过他围裙子的样子。
不过，奇怪的是，即便如此，第一次在海信广场看到围围裙的黎叔，没觉得有任何陌生感。
他围着围裙的样子，像是他刚杀完了一头猪，且把猪的前腿和后腿、里脊和肥膘还有五花肉、猪肝和大小肠以及猪肚、猪舌猪耳还有猪脸，全都分门别类好 了，正等着有人来夸他的解猪的好手艺；也像是他轻轻松松就做好了一桌满汉全席，就等着看人举起筷子赞不绝口；或者，像是靖港的哪个铁匠、铜官的哪 个玩泥巴的匠，捣鼓了很多稀奇古怪或者不稀奇古怪的器物出来。此刻，他等着看到了器物的人的尖叫呢。
黎叔拥有让他的粉丝尖叫的能力，即使他卖的是书。
黎叔的粉丝常说，黎叔怕是长沙现在惟一光靠卖书就活得很滋润的人，黎叔自己也有时候这么说。长沙的大小书店还是有一些的，这么不怕遭人嫉恨地说， 是因为确实还活得滋润——我认为这个“活得滋润”，包含了两层意思：一是活下来且活下去完全没有问题，二是活得很开心。
在长沙，像黎叔这样喜欢书的书店老板，怕是没得几个。
在他的粉丝群里，他时而会秀一下，某书他几时遇到，只有一册，他自己收了，这次不曾想遇到一 堆，赶紧全收下。他说的这本书，往往书确实是好，且价格还不是一般地公道，所以，他这么说完后，三五分钟后，有时三五分钟都不要，他就会在群里很得意又很让没得到这本书的粉丝恼火地抛出两个字：售罄。
我是曾得过黎叔好处的。例如，在他的定王台对面的老店，七八年前的一个傍晚，买完书刚准备走，他把我喊住了，说要送我一本书，把书拿出来，是1988年的弗罗斯特的《一条未走的路》。说这本书他几时在哪里看到后收下的，他对新诗没什么兴趣，这本书市面上又很难看到了，“知道你喜欢这个，给你是最好的 了。”
这样让人一时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惊喜，买了几十年书的我也只在黎叔这里得到过。
黎叔给我的惊喜，还包括我们有共同讨厌的某个人，例如某某某和某某某，我不大方便对别的人说起对他的讨厌，但，在黎叔这里，就可以把那种讨厌非常畅快地说一说了。
长沙其实还是很有些人喜欢书的。这其中，有我不喜欢的人，也有我喜欢或者说比较关注的人。
我是个疏于交际的人，有些人明明是可以交往且应该会是比较好的朋友的，但我更愿意是在黎叔的店里碰到或是听黎叔说到。例如，某某某，我有段时间不是在黎叔的店里就是在去黎叔店里的路上碰到，然后，突然发觉有两三年没有碰到了，下一次去述古拿书的时候，就会说起。“哦，那个，他给他女朋友买了个房，又买了个车，手头紧了，可能。”
黎叔这么说的时候，我脑袋里闪现的是那个新找了女朋友的人，多年前有一次看到他提着扎实一捆书从述古书店出来的宽厚的背影，我能够感觉到他提着的书的沉，也能够感觉到他拥有了这些书的满满的获得感。这时，我就会在心里祝福这位有着宽厚背影的、熟悉却未交往过的朋友。
相对于那位朋友，我的手头从未宽裕过。黎叔的可爱之处，还包括他对待朋友、对待粉丝的无论贫富，无论关系的亲疏都一视同仁。例如，他在群里发布了某本书的信息，你比别人晚说了一秒钟“留一本”，和他关系再好，碰到书恰巧没了，他也不会徇私情把书给你，哪怕早你一秒的，是个其实他有些不大喜欢的粉丝。这也是他的一种特殊的本领，反正，每每他在粉丝群里发布了我喜欢的书了，转账过去，就怕他不收，看到他收款了，好了，那本书我就妥妥地有一本了，就特别感谢。
这样的一个黎叔，开的这样的一个书店的分店，在网红打卡地文和友海信广场店的出现，粉丝们最初有些吃惊，甚至有些不接受，总觉得他和他的店应该是安安静静地在等着我们的，和热闹、和人山人海无关。
我便是最初的不接受的一个。我最初的感觉，黎叔开新店，如娶小妾，且这小妾很会搔首弄姿，觉得她会把黎叔缠住，不让黎叔回正室。而正室的气氛才是我们更多老粉丝所习惯的。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述古书店文和友店开张大半个月后，我因为别的事情去了海信广场，在海信广场上，看到黎叔高高在上地围着围裙，突然觉得再热闹、再多人也没关系，反正，我进去，只为买几本我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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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ps
\ 述古人文书店文和友店 /
?? 湘江中路海信广场
?? 10:00-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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贩书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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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1.01
新店营业第一天。
离开经营十多年之久的老述古，心实恋恋，但也未尝不是解脱。新店原来是堆放库存图书和中午小憩的场所，九十多平米，稍事修茸，亦颇可观。
上午陆续有一些老书友来访。一位山东来的书友购书甚多，嘱发快递。中午lijie送来北美冬青和向日葵，建议将窗台利用起来，栽种一些藤本植物。前两天株洲小姚送来绿植数本，李丽也托同城快递送来兰草一盆。环堵书墙，茶烟禅榻，绿意点缀，生色不少。
溪客带相机来摄影。愚不隐兄来，略叙寒温。山东曲阜师范学院的小张来，购《昆虫记》，要我在上面写字留言。小张元旦期间和朋友到长沙玩，住在隔壁的鸿悦家庭旅馆，昨晚无意中发现了述古。彼为河南南阳人，读中文系，大三。推辞不允，遂题数句于扉页：“偶遇是缘，希望还能在述古或南阳见到你。我是诸葛丞相的粉丝，对丞相家乡人有天然好感。”
读李广宇先生《猎书家的假日》，独角兽工作室设计，法律出版社出版。此公文字殊不恶，较诸当今很多书话体作家忸怩作态的文风，胜出多矣。李广宇，现任最高人民法院第四巡回法庭副庭长。
述古旧店和新店实际在同一栋楼。从旧店往西走20米到兴旺超市，沿超市旁边小巷上坡，右侧进定王台公寓，右手边第一个门洞，看到鸿悦家庭旅馆，上半层即到。
（▲在老店旁的超市拐角处上坡）
（▲没错就是从这里上去啦）
（▲述古新店所在小区）
（▲就从这个门洞进，上半层就看到新述古了）（▲述古新店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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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1.02
蚤起。订逻辑思维和广西师大出版社联合出版的《枢纽》一册，价九十九元。读《猎书家的假日》，有一篇“蜜蜂书店”，听说店主张业宏先生去年出家为僧，不知确否。罗叔来，坐聊移时。蒋先生来，购线装书一部，说：“大学时只做了三件事，打篮球、下围棋、谈恋爱。老婆是大学同学，可见大学时代还是有成绩的。”
李开元先生发来信息说：《长沙国研究》、《西汉侯国地理》已经收到。正在艰难情况下写《汉兴》，速度快不了，品质差不了。艰难情况云云，大概是先生以前提起过的家中正在装修，环境不够幽静。《长沙国研究》，罗庆康著，湖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去年在麓山旧书店购得一册，现在已经不太容易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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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1.03
蚤起，至杨六家吃粉。店中读钱锺书先生《谈艺录》。此书数年前曾沐手拜观，而未竟全篇。钱老自云：“《谈艺录》一卷，虽赏析之作，而实忧患之书也。”又云：“东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学北学，道术未裂。”非学贯中西，不能道此语。“诗分唐宋”一章，颇多不易之论。如：“唐诗、宋诗，亦非仅朝代之别，乃体格性分之殊，天下有两种人，斯分两种诗。唐诗多以丰神情韵擅长，宋诗多以筋骨思理见胜。”“夫人禀性，各有偏至，发为声诗，高明者近唐，沉潜者近宋，有不期而然者。”又引德国诗人席勒语：“古之诗真朴出天然，今之诗刻露见心思，一称其德，一称其巧。”
店员小肖休假。风驰物流来电话，说到书十六件。售《文物中国史》二十套。晚六点，沐雨来。与渠相识于去年皇马球迷欧冠决赛直播会，至大龙燚吃火锅。店主为国米球迷，略事寒暄。
收到郴州庸明兄寄来永兴冰糖柑两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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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1.04
收到《宋诗纪事补正》十册，辽宁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此书为钱锺书先生补正，先生署其耑曰：“采摭虽广，讹脱亦多。归安陆氏《补遗》，买菜求益，更不精审。披寻所及，随笔是正之。整缀董理，以俟异日。槐聚识于蒲园之且住楼。”书自杭州寄来，用邮政速递，耗时十二天，置之传达室，亦无人电话或者短信通知。
“史学研究”微信公众号推出2017年考古新书一百种，拟购数种：《华烛帐前明：从文物看古人的生活与战争》、《殷墟发掘》、《戎狄匈奴青铜文化》、《从长安到拉萨：2014唐蕃古道考察纪行》、《夏鼐文集》、《先秦考古探微》、《汉画像胡人图像研究》、《汉代车马形像研究》。李零所著《子弹库帛书》，价甚昂。
下午老谢来，谈书店经营事。他说：“经营独立书店的人都比较懒，你算勤快的，所以做得不错，但还远远不够。”风子送来绿植一盆。朱杰来访。傍晚赵恭宏来，云刚从庐山归来。龚宏数年前在庐山北高峰的诺那塔院修行，此次去参加冬季“禅七”活动。每天打坐七个小时，每打坐一个小时，“跑香”十五分钟。他说：你也可去，我给你介绍。
晚读《谈艺录》“黄山谷诗补注”一章。《次韵杨明叔见饯》：“皮毛剥落尽，唯有真实在”，钱老多引内典补充天社注之不足。又云“山谷熟于《世说》，为作诗渔猎之资。”《世说新语 赏誉》：“谢公称蓝田掇皮皆真”，钱老未引，山谷诗本事或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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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1.05
远成物流送来购自山东的旧官帽椅两张，耗时十二天，运费二百四十元。
始售壹珍谷稻五常大米。壹珍谷稻所产稻花香二号，皆来自黑龙江五常核心产区，书友小薇营一基地。
卢师傅送来风驰物流十六件书，索价六十元。书友宋洋来，说：“你的书店，很像我家以前经营过的那家书店，有亲切感。”渠为桃源人。
读《清华历史讲堂续编》，三联书店2008年版。读朱绍侯《军功爵制研究（增订版）》，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朱老已年届九十，为秦汉史耆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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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1.06
周末。拆昨日到书十六件。其中《慈禧全传》昨日已售出十五套。
微信中删去某君。彼为县城小吏，屡于购书之际，颐气指使，某书未购得，即不豫，言辞颇不忿。我们只是卖书，并不想受这份闲气。删了，大家都省心。
上午整理《贩书日志》。午不食。读《从大都到上都：在古道上重新发现中国》，罗新著，新星出版社2017年版。自从读过赖瑞和的《杜甫的五城》之后，这类历史游记成了我特别留意的书籍。罗新自问：“我，作为一个以研究中国历史为职业的人，真了解我所研究的中国吗？”书中引用斯坦贝克的一段话深获我心：“一次旅行就如同一个人，没有两个人是一样的。所有的详细计划、安全措施、严密监控和强力实施，都无济于事。挣扎多年之后，我们明白了，不是我们成就了旅行，而是旅行成就了我们。专家指导、行程、预订，一切井井有条的安排，在旅行的特有人格面前会撞得粉碎。”
文、图 | 刘建勇 & fen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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