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 书 当 然 是 当 当
2019年1月8日，以“孩子的需求”为主题的第七届当当童书编辑年会举办。来自全国童书出版界的资深编辑、作家、儿童阅读推广人等行业领军人物相聚京城，分享当当童书运营的成功案例，著名儿童文学作家萧袤作为受邀嘉宾发表主题演讲，以《原创儿童文学路在何方？》 为题，与在座的童书编辑们畅想中国儿童文学的未来。
以下为萧袤的现场演讲全文：
让我们把目光放得长远一点，比如说吧，一百年之后（2119年），到那时，我们这些人都不在了，未来的创作者、研究者、出版人和阅读推广人，或者说读者，回望一百年前的中国原创儿童文学，想想看，我们会有哪些作品，依然受到读者的喜爱？有哪些儿童文学独特的形象——小说中的人物或童话里的角色，被所有人记住并津津乐道？
我们会留下哪些属于中国儿童文学自己的经典形象？放到世界儿童文学大花园里也毫不逊色，像长袜子皮皮、“永不长大的孩子——彼得.潘”、“彼得兔”、“爱丽丝”、“哈利.波特”、“送（快递）宅急送的小魔女（琪琪）”、“魔法灰姑娘”、“敏豪生”、“小淘气尼古拉”、“小王子”、“活了一百万次的猫”、“雷梦拉”、“三角裤超人”、“奎师塔门西（《魔法的条件》黛安娜.韦恩）”、“魔法师的接班人”《玛格丽特.梅罕（喜）》、守护者巴尔萨（上桥菜穗子《守护者》系列）……一样，独一无二，受到世人恒久的喜爱？
记得当年在鲁迅文学院就读儿童文学高研班时，毕业典礼上，老师（胡平）对我们寄予殷切的期望，他说：希望你们写出像《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一样伟大的童话形象来。这个太难了——再说，《西游记》甚至算不得严格的儿童文学。
那么，我们儿童文学里的“孙悟空”又在哪里呢？
毫不夸张地说，一百年后，当下绝大多数儿童文学作品都不存在，就像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尤其是那些“快餐化”的所谓“现象级”的超级“畅销书”。当下绝大多数儿童文学作家都不存在（不排除我自己），就像他们从来没有写过一个字一样。他们将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消失在读者越来越挑剔的目光里，消失在自成一体、自行运转、稍显残酷却无比公平的“时间之箭”下。哪里用得着一百年，看看我们身边匆匆消失的那些作家和作品吧。消失之迅速，甚至让人以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出生过。
所以我不得不对儿童文学泼一点冷水。
我们的儿童文学确实取得了令世界瞩目的伟大成就，我们的儿童文学出版数量超过了历史上的任何时期，我们的“美味蛋糕”越做越大。这是最好的时期，也是“最坏的时期”。我们终于诞生了首位安徒生儿童文学奖得主。
获奖只是中国儿童文学“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好消息越来越多，安徒生儿童文学奖的评委会主席也是咱中国人了！
在看到成绩的同时，我依然要泼一点“冷水”。我们的儿童文学：门槛太低（谁都可以写儿童文学，谁都可以出书——认为儿童文学很好写，你看，我一写就写出了好几本、十几本，甚至几十本，连个在报刊杂志上投稿、刊载、阅稿、发表的磨砺和过渡都没有，直接就成“著名儿童文学作家”了。什么出版社和公司都可以出儿童文学了，招几个人，买几个书号）。泥沙俱下（这个就不说了，总之是劣币驱逐良币，“金子”被“泥沙”冲没了，不再闪闪发光）。作家们疲于奔命。编辑们穷追不舍——哪怕榨尽“著名作家”的最后一滴血。缺少童心、童真、童趣。缺少想象力、幽默感。缺少真性情、大情怀。缺少好故事。
我曾经也陷入过“困惑”，想了很久很久，就像小孩子突然“困惑”了一样：桌子为什么叫桌子？椅子为什么叫椅子？儿童文学为什么叫儿童文学？儿童文学到底指的是什么？可怜我这个作家的头脑就是想不明白理论家的问题。于是，我这样想：儿童文学至少不是新闻，不是历史，不是地理，不是娱乐，不是脑筋急转弯，不是胡说八道，不是违背常识……我列了很长一排“不是”。就从字面上来回答吧，儿童文学既是“儿童的”，又是“文学的”，说到底，儿童文学也是文学，甚至是更高级、更纯粹、更美、更好的文学。
好的儿童文学放在任何好的文学面前也毫不逊色！它应该有诗意，有审美，有情感，有哲学，有灵气，有天真，有幽默，有想象，有“没意思的意思”，有“有意思的没意思”，有荒诞，有引领……是的，它最应该有故事。我常常觉得我们的儿童文学作家讲不好一个故事。故事是基本面。是好的儿童文学走向读者的“敲门砖”和“必由之路”。回想一下，我们的儿童文学有哪些讲得特别精彩的好故事呢？
想想就吓出一身冷汗。
我总是说，一个故事好不好？就看它能不能立得住。我们有多少“立得住”的故事呢？搞不好半中间就垮了，塌了，甚至不知道故事为何物？以为小孩子好骗——小孩子没那么好骗的！儿童文学可以是好看的，令人爱不释手的，经得起时间检验的，对现实有关照的，能触及人的心灵的、灵魂的，引发形而上思考的……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标准。什么才是好的儿童文学？什么样的儿童文学才是我们“孩子的需求”？这就涉及到了创作、出版和营销（阅读推广）。哪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都不能乱来。要慎之又慎啊，朋友们。读好书。读经典。
很多家长哭了：我不知道该给孩子选什么样的书。
卡尔维诺早就说过：经典就是那些你经常听人说“我正重读……”，而不是“我正在读……”的书。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每次重读都像初读那样带来发现的书。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即使我们初读也好像是在重温的书。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永不会耗尽它要向读者说的一切东西的书。
有人说，我还是不知道什么是经典？
那就看看一百年以来（甚至更久），还有哪些书是孩子们津津乐道的吧，时间是一个衡量的标准，放在书架上二十五年或五十年、一百年不倒的儿童文学，就是经典。
安徒生说：“我在给小孩写童话时，也想让站在他们身后的大人看一看”（大意）。
周锐老师说：“幼儿文学是儿童文学的正宗，从‘高’向‘低’攀登。”
陆机说：笼天地于形内。请想一想，你如何能“笼”美景于一张照片的“形内”？或者“笼”一个故事于字词、句子、章节甚至一整本有头有尾的书的“形内”（美国门得特.德琼，《六十个老爸的房子》、《校舍车轮》作者）。
劳伦斯说：艺术家是个该死的说谎的家伙，但是他的艺术，如果确是艺术，会把那个时代的真相告诉你。
曹文轩教授说：无中生有。故弄玄虚。坐井观天。无所事事。
李利安.H.史密斯说：没有任何的力量，可以强迫儿童阅读那些他们不想读的书。只有最优秀的作品才能满足儿童。
……
我们就按前辈大师们说的去写吧。
我常常想，儿童文学能不能与科学打通？既然是科学的，科幻的，又是文学的，写《三体》的刘慈欣跟我一起获得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我写过幼儿科学图画书。我写的很多童话都带一点科幻色彩，我在童话里写到引力波，后来科学家真的测到引力波并因此而获诺奖了；我曾经写过一本《活宝日记——月亮背面的奇遇》，前几天嫦娥4号探测器真的登陆月球背面了。我并不是说我有多么神！像个预言家，我说的意思是，科学家思考的问题，儿童文学作家也一样可以思考。甚至更应该思考。我还写过跟科学有关的书，比如：《西瓜虫的日记》《我知道科学绘本》《AR图画书》……
儿童文学能不能既是历史的，幻想的，又是文学的？我看到一些在历史中穿梭的文本，有的好，有的不好。
儿童文学能不能与地理打通？既是地理的，童话的，又是文学的？我看到一些跟地理有关的儿童书籍，如果能更文学该有多好呀。图画书《中国正在看》就跟地理有关。
儿童文学能不能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打通？既是传统的，经典的，又是文学的，新颖的。我尝试写作《童话山海经》系列，反响很好，快要出到第五册了。《山海经》记录了很多有趣的中国神话片断，我把它写成一个个童话故事。我觉得神话很神奇。——人类每天都在创造神话。神话就是联结现实与精神两个世界的“内部通讯器”（工具）。文学艺术也是。每个人都需要神话，需要属于自己的神祇（qi）。（坎贝尔语）。我用甲骨文给小小孩写故事，叫《小汉字大故事》甲骨文图话书系列，预计要出五十本，已经出了十四本。我还打算写《童话庄子》，因为我觉得庄子是个伟大的童话家（一般人都觉得他是优秀的寓言作家）。我喜欢庄子。我要写“以传统文化为酵母”的新故事，新童话。
我在实验，在探索，我想超越自己，我想突围……
儿童文学能不能与艺术打通？既是艺术的，图画的，又是文学的。我曾经上过当，我写的《青蛙与男孩》就因为当初图画书的概念还刚刚进入中国，有的人观念还没跟上，提出“图画书能不能算幼儿文学”而一票之差，与当年的全国优秀儿童文学擦肩而过。故事性、叙事性的幼儿图画书当然可以算幼儿文学。它是文学的，儿童文学的，只不过刚好以图画书的形式呈现于读者面前。还好，我的《青蛙与男孩》获得了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也算一个安慰。我看到周锐老师居然出《书法集》——《写给儿童的书法》，我也想试。他最近在画《写给儿童的京剧》，有意思。我在想丰子恺漫画，能不能做成图画书呢？
儿童文学能不能与现实打通？既是现实的，又是文学的。当然能。现实题材的儿童文学依然是我们的主流。我常常想，我写的图画书《西西》，是不是因为现实题材，而广受欢迎，被翻译到很多国家？上次问了柯倩华老师，她摇摇头，说不是的，更重要的是，它是文学的，是艺术的，是符合图画书艺术规律的。就是说，它是现实的，是当代中国的小女孩“西西”，也是文学的，是故事里的、绘本里的“西西”。
儿童文学能不能把现实和幻想打通？既是现实的，又是幻想的，同时更是文学的？我觉得可以。比如我看到谢华老师写的故事《外婆家的马》激动不已，第一时间把它推荐给编辑和画家，经过几年的努力，这本书“隆重”诞生了——虽然我还没有看到，但我看到它没出世前还在“妈妈”子宫里的样子（文字和很多次的草图），它的孕育我全程相伴。这个故事既是现实的，又是幻想的，更是文学的，同时是图画书的，它就是我所谓的好故事。
儿童文学能不能把科幻、冒险、侦探、武侠、奇幻、魔幻、幻想、历史与现实、远古与未来……全部打通？
儿童文学能不能把小说、童话、神话、寓言、哲学、诗、散文、纪实文学、图画书、图像小说……全部打通？
儿童文学还能跟什么打通呢？
还能打通的秘密通道一定还有很多、很多……但不管怎么做，儿童文学必须是文学的，也只能是文学的。
如果要问：原创儿童文学路在何方？我的回答的是：
原创儿童文学路在脚下：中国儿童文学作家要走自己的路，讲好中国故事。
原创儿童文学路在心中：儿童文学是创造性的劳动，是个人行为，同时又是惠及大众的，它的重要性还远远没有被人意识到。儿童文学创作是孤独的，同时又是幸福的。陈伯吹先生说：“我苦啊，我一直单干……”其中甘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但任何时候，创造经典，追求永恒，永不停歇，永攀高峰，这个理想必须时刻放在心中。
原创儿童文学路在梦里：童话的中国梦，中国童话梦，儿童文学中国梦。
原创儿童文学路在笔底：为了孩子的需求，拿起笔，开始写吧，继续写吧，好好写吧。
最后，为编辑们也说几句话：
你们辛苦了！感谢一路相伴，有你真好。编辑就是要与作家一起成长，甚至是作家的引领者，是导航。多年的情谊，编辑成了作家人生中难得的知己，知音，成为了一辈子的好朋友。这份情感非常美丽。《亲爱的天才》这本书的作者就是一个编辑，她的意见是：作家最好不要结婚，结婚了最好尽快离婚，不要家庭，不要孩子，一个人，什么事也不干，整天专门给我写稿子好了……她的话有点过激，但推出好作家，摧生好作品，这份敬业之心，这份热情与执着，是值得我们肯定的。
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体胖勤跑步，人丑多读书，跑步加读书，决不变成猪”。猪年大吉大利，心想事成。谢谢大家。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