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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弘:水乡



水乡

 

固始乡下有许多水圩子。我小时候生活的那个村子,就是一个水塘环绕的大圩子。从前读白居易的《忆江南》:“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想象中的景象和我眼前看到的红日绿水并无二致,后来到了江南一游,也感觉平常,甚至觉得还不如我老家固始的水乡多姿多彩。

记忆中的老家乡下,春天是花的海洋,桃花红、梨花白、杏花粉嘟嘟地开,掩映得灰黄的草房也漂亮了起来,大片大片的紫云英像是彩霞作成的地毯,那么奢侈地到处乱铺,金黄金黄的油菜花让贫穷的乡村变成童话世界,大路边、河坡上、田埂旁,到处都是不知名的野花。蜜蜂很多,嗡嗡乱飞。蝴蝶成群,翩翩起舞。池塘边、河沟里,到处可见黑油油的蝌蚪摇摆着小尾巴,青蛙开始一天到晚唱个不停,声音响亮、节奏鲜明,就是歌词太单调。


夏天到来时,庄子完全罩在一片绿荫下,知了在树顶没完没了地叫,五颜六色的蜻蜓在稻场上翻飞,我们拿着竹竿乱挥就能打下蜻蜓。大人们说:打蜻蜓会害眼的。果然我们有很多人眼睛红肿如桃。晚上萤火虫无声地飘来飘去,有人开始唱:“鸡蛋壳鸭蛋壳,火蠓虫子来抱窝;鸡蛋皮鸭蛋皮,火蠓虫子来赶集”。我们常常用扇子把萤火虫拍下来,装在小瓶里玩。有时睡觉忘了盖盖子,屋里到处都是一闪一闪的萤火虫,大人半夜醒来会吓一跳。

秋天是瓜果飘香的季节,黄澄澄的梨、红通通的柿子、红白相间的枣子、又酸又甜的石榴,还有一咬满嘴甜汁的秫秸等等,让我们大饱口福。这里河流纵横,池塘交错,沙土地种出的西瓜、甜瓜特别的香,甚至连萝卜都水灵灵的甜。这种被固始人命名为“嫩头青”的萝卜,近些年还上了城市里各大超市的货柜。


那时冬天很冷,临近年关总是冰天雪地的,房顶、草垛、田野都是白茫茫的积雪,雪地上有各种动物的脚印,其中梅花形状的野兔脚印是最让我们心动的,我们常常沿着那一串串可爱的印记,找寻躲在雪下的野兔。偶尔惊起一只,大家一起拼命喊叫、追赶,但野兔跑起一道雪烟,转眼就不见了踪迹。房檐下和树枝上垂挂的晶莹剔透的冰溜溜,是我们最喜欢吃的,咬起来嘎嘣脆,比吃现在的冰激凌还要过瘾。水塘结满厚冰,我们常常偷偷在上面走,刚开始都小心翼翼,渐渐胆子就大了,有跑有跳有翻跟头的,可是大人见了会呵斥,生怕我们掉进冰窟窿里。

临近春节,常有玩花船的到庄子里来,那种用布扎成的花船,鲜艳夺目,几个人涂脂抹粉,扮成不同角色,在锣鼓伴奏下,有说有唱,又扭又跳,十分热闹。他们表演的舞蹈,既像秧歌,又加入一些水乡行船的动作,充满生活情趣。说唱的内容则多半是即兴发挥,由领头的信口编来,常常逗得众人捧腹大笑。


小时侯我们特别馋,整天琢磨最多的就是吃,地里的嫩豌豆、树上的桑葚、水里的菱角、莲藕、鸡头子都被早早盯上了,谁能第一个吃到嘴,肯定要大肆渲染一番。嫩豌豆不仅豆仁好吃,就连豆荚薄皮也是甜的,有时上学路上能从麦田里发现豌豆苗,简直是一种惊喜。桑葚从青的开始吃,后来要是偶尔发现一个紫红的,哪怕树再高也不顾一切地爬上去摘下来,放到嘴里半天舍不得咽。

摘菱角一般需要坐木桶,因为木桶很容易翻沉,大人是不会让我们坐的。不过,我们自有妙计,用一根长绳拴块砖头,使劲一扔,就可以把菱角秧拖上来。当地有两种菱角,一种大些叫河菱,菱角仁发白,一种小些叫茶菱,菱角仁泛绿,据说还曾做过贡品呢。嫩菱角水汪汪的甜,老菱角煮出来又面又香。不过嚼起来费神,硌牙扎嘴。后来回家再没有见到茶菱了,河菱也都变成饺子一般大的杂交品种,吃起来没有那股鲜味了。

村子周围一些河汊里种有莲藕,花开的时候,其美如画,但我们关注的是莲蓬和莲藕,嫩莲蓬子有一股清新的甜味,但不能嚼里面的莲子芯,那是很苦的。水中的莲藕长在淤泥里,要想吃到,需要好水性,我常常只能眼巴巴看别人从水下弄上来白嫩的莲藕。鸡头子外形像石榴,壳上布满坚刺,需要用剪刀将其剥开,生吃有涩味,煮熟了则香喷喷的。鸡头杆子上面也有刺,剥掉带刺的薄皮,杆子炒出来很好吃。


那时鱼虾很多,春天一下雨,靠近池塘的麦田墒沟里就蹿进了鱼,拿舀网在出水口一堵,半天能捉十几斤。我常常等不及回家拿网,脱了鞋就逮,鲫鱼、鲤鱼比较好抓,而鲶鱼滑不溜球最难捉。这里还有两种带刺的鱼,一种叫鳍花(也就是鳜鱼),因其鱼鳍有花纹而得名;一种叫咯呀丁(现在市场上叫黄鱼),因其发出咯呀咯呀的叫声而得名。这两种鱼在水中都很霸道,你捉它时稍不留神就会被其带刺的鱼鳍扎伤,但这两种鱼又都是美味,我常常被扎破了手也舍不得松。天气稍热一点,就可以捉黄鳝了,水田里的黄鳝比较多,但都不大,白天在田埂上转,看见有黄鳝洞,须先找出其后洞,一只手从前面掏进去,黄鳝常常从后洞溜出来,看准了一手卡住就可以将它活捉了。

池塘里的黄鳝都在塘埂上打洞,用沟穿上蚯蚓,慢慢放进去,黄鳝一口咬住就不松,只要往外使劲拽就可以了。有时在塘埂掏黄鳝,会碰到乌梢、花练蛇等,有一回我看见草根下好象是黄鳝在爬,悄悄地下水,伸手一把抓上去,却摔上来一条两尺长的水蛇,吓得我哇哇乱叫。


这里水草丰美、竹林茂盛,蛇很多,青的、花的、灰的、黑的都有,就是没见过白蛇。我就很疑惑《白蛇传》里的白蛇咋来的。村里人对蛇既怕又恨,当地最毒的蛇是七寸子和土斑子,人要是被它们咬了,浑身都肿,要打针吃药卧床休息好几天才能动弹。所以人们见了蛇总会把它打死,然后挂到树上,据说有些蛇在地上断成几截还能自己接上。我们那时知道青蛙对庄稼有益,虽不懂得欣赏“听取蛙声一片”,却能从蛙的叫声里听出哪只青蛙遭到了蛇袭击,水蛇一般都是把身体死死地缠在青蛙身上,这样青蛙发出的叫声就特别憋闷,我就几次从蛇口下救下过青蛙。近几年,我回乡扫墓,却很少听到蛙鸣,感到有些诧异,一问才知,近些年青蛙和蛇都可以卖钱,快叫人们抓绝了。

这里的孩子很小就下河里玩耍。但我在学会了游泳后,家里大人仍不准我到外面的大湖里洗澡,只准我在家门口的池塘里戏水。这个水塘虽宽大却不深,有时水浅时,池塘中间的一道土埂离水面不到两尺,我时常能在那里摸到鸭蛋,有时还能抓到鱼虾,有一回甚至意外地摁到了一条大鲢子鱼。


邻居李大伯会织鱼网,我常常把他晾在外面的网拿来绕着塘边拉河虾,虽然他教过我:紧拉鱼、慢拉虾、不紧不慢拉王八。但我怎么拉,除了河虾外,就是那种手指头般大的刀条鱼。

村里村外有无数高大的槐树、椿树、榆树、楝树,树杈上垒有黑黑的大鸟窝,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燕子窝。除了燕子,人们最喜欢喜鹊、乍膀郎,据说喜鹊在谁家门前叫,那家准有喜事。而乍膀郎形似喜鹊,叫声独特,每天早上都像在喊:“大哥大嫂起!”与报晓的公鸡相呼应,也很讨人们欢喜。据说乍膀郎曾被老牛无意间拉的粪闷在地上,危急关头,公鸡将它扒了出来,从此它为了报恩,便帮助公鸡报晓。人们普遍不喜欢老聒、麻雀,老聒就是乌鸦,人们说它的叫声会带来晦气,大人们常常在听到它的叫声时,会狠狠往地上吐口唾沫,以示嫌弃。麻雀整天在人们眼皮底下打转,人们总感到它偷吃了太多粮食。村里孩子都爱掏麻雀蛋,有时还掏出些没长毛的小麻雀,个别残忍的家伙随手就把他们摔死了,我常常觉得不忍心,有时偷偷把没死的麻雀再送回窝里。


庄子里水性最好的是张油匠,他能一猛子从湖这边扎到那边,能在水下呆半天,夏天常在河里摸鱼,他可以手举一笆斗粮食踩水过河。他喜欢跟我们玩成龙、下方等类似围棋五子棋的游戏,他矮个光头,鹰鼻鹞眼,浑身上下黑得发亮,没人知道他确切的年龄,听老人们说他是解放前从山东跑来的。他喜欢钓鱼,一有空,就掂着鱼篓,扛着鱼竿到外面钓鱼,每次都满载而归。我见过他在庄子旁的大湖钓鱼,那是个刚下过雨的早晨,他蹲在一棵大柳树下面,不时手一抬,甩上条大鲫鱼来,一会就钓了半盆。我见了眼热,也回家拿了钓钩,绑上尼龙线,拴在刚砍的竹子上在他的旁边钓起来,半天只钓上来一条手指头一样大的小鱼,气得我拿起土坯,往水里乱砸一气。张油匠二话不说,收起钓竿就走。


简  介

张弘,1967年9月生,河南省固始县人,曾任教于往流镇。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在《河南日报》、《大河报》、《中国青年报》、《百花园》、《希望月刊》、《大众散文》等报刊发表散文小说多篇。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信阳市散文学会副秘书长、市小说学会理事。

(主编:熊西平    编辑:丁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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