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子虔

隋杨坚篡周并陈，统一南北，其间虽仅仅二十九年（公元五八九至六一七），而文事艺术，颇为发达。至杨广（炀帝）尤喜绘事，尝撰《古今艺术图》五十卷。又于东都起二妙台，东曰“妙楷”，藏古法书；西曰“宝迹”，庋古名画。一时巨匠，争起用世。展子虔自江南至，董伯仁自河北至。一时南北画风，随了政治上的统一，作家的携手，颇现异彩。然由于前朝绘画，都是为宗教服务，至隋仍不能脱出前蹊。但从流传的画迹来看，隋代的绘画取材，除继续创作有关宗教的题材以外，已开始向新的方向——山水、人物的分工迈进。

　　展子虔，渤海人。历仕北齐、北周，入隋授朝散大夫、帐内都督。展氏精于道释人物。据旧籍所载，东都龙兴寺，长安灵宝寺、光明寺，洛阳天女寺、云华寺，皆有展氏的壁画。至宋代邓椿撰《画继》，将展子虔列入道释部门。又据历代各家著录所载：《贞观公私画史》载展画《法华变相图》一卷，《长安车马人物图》一卷，《弋猎图》一卷，《杂宫苑图》一卷，《南郊图》一卷。《宣和画谱》上“道释录”有展画三十，皆御府所藏。除《法华变相图》外，又有《北极巡海图》、《石勒问道图》、《维摩图》、《托塔天王图》、《按鹰图》、《人骑图》、《挟弹游骑图》、《十马图》、《北齐后主幸晋阳图》。《历代名画记》有展画《朱买臣覆水图》。根据以上画迹题材内容，有道释人物、山水、番马和历史故实，可见展子虔在当时，已是一个全能的画家。根据绘画的发展历史来看，说明这时展氏已经厌倦了创作玄虚的宗教内容，已开始探索创造宗教与世俗相结合的作品。企图把人物山水画转入新的发展道路，使山水人物画脱离宗教画的背景地位，刻意求山水画的独立。若从艺术历史行程来说，则是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的进一步发展。

　　富于隋代特色的山水、人物、台阁画，便是由宗教画背景地位脱胎，重新发展到一条新形式的艺术路线上的成功。当时展子虔、董伯仁、郑法士辈，都是擅长描绘人物、山水和台阁界画，并精于描写贵人游宴。把人物环境以精缜而又熟练的笔法，恰如其分地予以布列。多才的展氏和他当时的同行们，综合了前代佛画的大成，进而向山水人物分工独立的领域发展，给予后代以极大的影响。

　　这一幅《游春图》以横卷的形式，在画面上表现了春漪轻澜、红桥画舫。作者巧妙地表达了春意融融、春山如笑、春水绿波的效果。这个画卷的签上，宋赵佶（徽宗）亲笔题着“展子虔游春图”。卷中虽然找不见画家题款，但也无从证明这不是展氏的手笔。最低限度，我们可以承认这是一幅我国早期的山水图画，是具有高度典型性的划时代的民族绘画遗产中的珍宝。

　　我们为了进一步研究展氏，理解他的画风，让我们先看看历代论集对展氏艺术的评介。

　　唐沙门彦悰曰：“触物留情，备皆妙绝，尤善台阁人马，山水咫尺千里。”（《历代名画记》）

　　“展子虔画山水，大抵唐李将军父子多宗之。画人物描法甚细，随以色晕开。余尝见故实人物、春山人马等图。又见《北齐后主幸晋阳图》，人物面部神彩如生，意态具足，可谓唐画之祖。”（《画鉴》）

　　“董展与子虔齐名，董造其微，展得其骏。展于董之台阁，则不及董；董于展之车马，则乏所长。是董之视展，盖亦犹诗家之李杜也。”（《宣和画谱》）

　　“李公麟家展子虔《朔方行》小人物甚佳。”（《画史》）

　　看过《游春图》的人，一定可以理解以上对于展氏的评语，是并不夸大的。

　　《游春图》虽然是一个二尺长的横卷，实在是具有千里之势。它的构图和描写技法，充分代表着我国山水画形成初期的作风。疏疏的渴墨轮廓，不加细皴，纯以重青绿涂染。虽然没有勾金，但也是唐李思训父子金碧山水的皜矢。所以明代的张丑在他著的《历代书画舫》上说：

　　“展子虔者，大李将军之师也。”

　　《游春图》曾著录于《历代书画舫》，后入清内府，著录于《石渠宝笈二编》。卷前有赵佶题字，卷后有宋濂、冯子振、赵岩、董其昌等题跋。张丑在《历代书画舫》上说：

　　“展子虔《游春图》，近归犹子诞嘉，予时时得而较阅之，足称十美具焉。隋贤一也，画山水二也，小人物三也，大刷色四也，内府法绢五也，名士题咏六也，宋装褙如新七也，宣和秘府收八也，胜国皇姊图画九也，我太祖命文臣题记十也。韩朝廷谓此卷天下画卷第一，信然哉。”

　　又宋黄庭坚《山谷集》中，有七言绝句曰：

　　“人间独有展生笔，事物苍茫烟景寒。

　　常恐花飞蝴蝶散，明窗一日百回看。”

　　展氏致拙而趣高的画风，已备极受人推崇。

　　明詹景凤说：

　　“大抵简古，不在形象，盖创为山水之初，法之未备然耳。”“至画屋宇、舟船、人物，则着重人物，以粉点成，复加重色。后来二李将军实师之。然法至二李始繁密，渐近后代也。”

　　可见唐代二李的山水画风，是远接了展氏的衣钵，进而发扬创造，复强调金碧灿烂，从而创造完成了金碧山水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