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遭遇巨大灾难时,一般人的最初反应是不相信,幻想奇迹出现,自己一定能获救。帕特尔也是如此,不过他很快绝望了,而生存的努力正是从绝望开始的。对于失事的人来说,最致命的错误是抱的希望太大,做的事却太少。帕特尔明白了这一点,他让自己不停地忙碌,甚至不再计算天数,忘记了时间概念本身。不要去想未来,就把漂流当作唯一可能的生活吧,这样反而有勇气活下去了。身陷任何一种绝境,只要还活着,就必须把绝境也当作一种生活,接受它的一切太痛苦,也不拒绝它仍然可能有的任何微小的快乐。作者打了一个确切的比方:失事后的生活就像象棋残局,没有几个棋子,输赢不能再多了,可是你仍能从每一步赢棋中获取快乐。你到了地狱底层,仍面带微笑。为什么?因为在你脚下有一条可供充饥的小小的死鱼。总之,“无论生活以怎样的方式向你走来,你都必须接受它,尽可能地享受它。”
海上漂流的生活时常是乏味和恐惧的交替。大海是一个不变的圆圈,时间永无尽头,其单调使人陷入类似昏迷的漠然状态。大海又反复无常,随时变得狂暴,使人恐惧得要发疯。这两种情绪还彼此渗透,乏味下潜伏着恐惧,恐惧时仍感觉乏味。叔本华曾用海上漂流来譬喻人的生存。在本质上,我们每个人都孤独地漂流在人生的大海上,对生的乏味和死的恐惧也都多少有所领略。关于恐惧,帕特尔有一个很好的体会:恐惧是生命真正的对手,必须努力把它表达出来,用语言的光辉照亮它。如果逃避它,让它躲在无语的黑暗中,它就更容易把你打败。我相信我们也应该这样对付死的恐惧。
身处绝境之中,最忌讳的是把绝境与正常生活进行对比,认为它不是生活,这样会一天也忍受不下去。如果要作对比,干脆放大尺度,把自己的苦难放到宇宙的天平上去秤一秤。漂流在海上,帕特尔很自然地感受到了这种对比。夜晚,天空明净,月轮清晰,星星闪烁,海静静地躺着,他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整个宇宙。于是——“我第一次注意到,我的痛苦是在一个宏伟庄严的环境中发生的。我从痛苦本身去看待它,认为它是有限的、不重要的,而我是静止不动的。”生命不过是通向广袤无垠的一个小小的窥孔,既然已经看到了广袤无垠,就别再在乎有没有这个窥孔了。看见宇宙便是融入宇宙,心境发生了根本的改变。面对宇宙,一个生命连同它的痛苦实在微不足道,可以忽略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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