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整理：曾骞（散人），小黑
图片纪录：郑阳
这个系列有很多谈话。有一些是废话，有一些是俏皮话，有一些是应景话，有一些是严肃的话，但都是围绕着怎么看待疾病与调治而展开的。这些话，已经说过，也希望说有所中，也说无可说，因为有时人生是根本无话可说的，唯有老老实实行证而已。在这条实际的道路上，会越来越明白，世本无针无药，只因人有所病象。世本无任何意义，所以才容纳了我们赋予的各种意义。若是真能心若空明，则是有了原野一片，也有了混沌与灼亮，于是，我们就会开始相信一点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包括天空的黑暗并不是真的，只是我们的幻想而已。
[大地一切是药，死守法度就守得明月心开]
参与： 58岁女性病友，曾骞（散人），学人1
第一部分
曾：今天下午的阳光真是好。先聊会天吧再聊病的事情。
学人1：好呀。
曾：善财童子采药的故事你听过吗？
学人1：没有的。
曾：聊聊。我也是听一位出家人对我说的。大概是讲，文殊菩萨令童子去山上将是药者皆采来，结果童子空手而回，菩萨再令童子去将非药者皆采来，童子亦是空手而回。对答之，无不是药，非药者亦故无可采。善财已悟。
实际的原文，我们找一下。好了，这是原文，和我讲的不太一样。在这里。
『指月录』中有记，“文殊菩萨一日令善财采药曰：是药者采将来。善财遍观大地，无不是药。却来白曰：无有不是药者。殊曰：是药者采将来。善财遂于地上拈一茎草，度与文殊。殊接得示众曰：此药能杀人，亦能活人。”
如果每个学习中医的人，能明白这些故事的内涵道理，那么就能进来了。学医，都是先学观念。
学人1：这个故事第一次听说。启发挺大的。
曾：所有经典所给的指示其实就是，一切药治一切病，一切病为一切药所治。天下的道理只有一个，不会有两个。所谓治病，就是对治，无病无药，有病有药。真正的古中医思维，是按人体办事，不是以药治病，某某药治某某病，某某病是某某药。
学人1：对治究竟怎么说？
曾：以偏纠偏。世上只有对治，你有故事，我有酒。在临证中，所有的纠结，不明确，都是因为自我思维里添多余东西，比如这个症状是不是要加点什么补气药，什么补血药，什么补肾药，一有这样的念头，就麻烦了。
学人1：恩，不要去管病名。补什么补什么就是被他带着走了。
曾：世上只有对治，记得噢。在调理过程中，医者，一切都要反求诸己，勿落病名，勿落定式。任何的过多杂念，都容易是障碍，所以伤寒一门，是入道的，所以才万应。而所有的磨难，都是正法与自己杂念的相互摩擦。
学人1：是，杂念太多。我这才是开始，还算没学过什么就已经。
曾：以后的磨难会越来越多，小疑小悟，大疑大悟。进了这个门，星座都得改写一下，都是磨人座的了。
学人1：磨人座，呵呵。
曾：“善财遂于地上拈一茎草，度与文殊。殊接得示众曰：此药能杀人，亦能活人。”这段话，让我想起行医经历里一类很荒诞的事情。有时身在外，有朋友生病，于是拿着我的处方，在药店抓药，看到麻黄、细辛、石膏一类，药师们如见虎狼色变：想干什么呢。麻黄在一般的药师看来，如同毒品，细辛一旦量大一些，药师们就着急，有毒啊，石膏呢，伤肠胃的啊。
可是，满街火锅店里的火锅，以及冰冻海鲜，比这些要毒得多的多。
学人1：咖啡也是，喝得不对也毒。
曾：既然一切药治一切病，一切病一切药所治，按照这个逻辑，其实天下一切都是毒药，也可以是饴蜜。火锅也是药，海鲜其实也是药，厨房里的调味品也是药。茶也更是药。一切只看人体需要不需要。一个突然到了北方的南方人，在暖气的燥热和北方厚腻的食物下，有了温病，那么即使在零下的环境里，吃冰镇的料理，这个料理就是生石膏，就能解热存津。同样的，一个北方人到了湿冷的南方，风寒束身，吃一顿火锅，就是药。
一个虚弱而乏力的人，一蛊糜粥，或者一碟红烧肉，就是药。
药是什么，是爱啊。大地上一切是药。风，雨，露是不是药，枯萎的树枝需要，萎靡的人心也需要。一切真情流露，都是人生最美解药。
好吧，扯淡扯完了，我们看看今天这位病友的情况吧。
第二部分
病友：我已经持续高血压近半年，血压高时感觉两耳发木，早起血压尤其高，高的160，低的110。后背肩胛骨一片疼痛，左胸膺游走型疼痛，两边躯体偏差大，左侧明显感觉不舒服，睡眠不佳，易醒难入睡。二便饮食正常。而且脚趾有时也发麻。两个手的手指也总是发胀。心脏有时总觉得跳得很快，甚至自己能听到心跳。
曾：先聊一个重要的观念好吗，您是怎么理解所谓的高血压呢？
病友：我自己不知道啊。
曾：好吧。高血压不是病，而是人体的自调模式，你有个地方虚了弱了，人体升压要调上去，所以心脏产生不舒服，它本身处于加压模式。中上部很紧，很缺津液的，为什么早上会血压高？因为早上的时候，上部缺津液，躺了一晚上，活动不开，更上不去，所以需要高血压的方式推上去。来号一下她的脉。
学人1：她的两个尺脉是沉的，整体偏弱。
曾：偏阴证。但到不到附子证，现在不要急定论。你看她眼白发红，有热，缺津液。寸口比较盛，相对有力量一些。脉与证是相应的。怕冷吗？
病人：今年还好吧。可能跟之前夏天时做了艾灸有关系。
曾：都艾灸了些什么地方？
病友：主要艾灸腹部，因为我自己的胃也不太好。后背有时也会艾灸，因为后背有时也痛，现在就这样，肩胛骨不舒服，还有左边（左胸膺区域游走性疼痛），最近有用降压药以及一个调节心脏的药物。分别是缬沙坦和康忻。
曾：都是副作用很大的西药。再强调一下，高血压是人体的自调模式。是人体分配出了问题，并不是病。现在很多高血压病人终生服药，最后的结果是肾和心坏了，因为心脏是提供动能的地方，人体要把能量升上去，相当于旧楼供水上不去了，我要在底下用个泵，泵上去，长期降压药违反了人体意欲之为，强断自调模式，人体的喷与收就受到了阻碍。循环就受影响了。
病友：我也知道长期降压药的副作用的，但没办法呀，但是我在没有找到好的中医之前，不得不用降压药，因为有症状不舒服。
曾：是的，不得而为之。很多人现在都是这样子，没办法。还有一个，降压药睡觉前不要吃，否则很容易造成猝发意外。因为人体本身已经局部虚弱，强行缓息下来，只能造成人体有时自我的强行突破。
病友：好的。
曾：如果病人本身建立了高血压不是病，只是人体自调模式这样的思维，对高血压病人有帮助，就不会慌了。好多高血压变得越来越严重，是自己慌出来的。就拿昨天一个病友来讲，她本来没有糖尿病，后来用了一种激素类药物后并发了糖尿病。然后又继续陷入在降糖的治疗上，恶性循环，人体不断受到破坏，真可怕。所谓糖尿病，就相当于社会上某种产品生产太多了，销售不出去。
学人1：供大于求了。
曾：回来继续。我看她的性格很强，办事情特别急，是冲在前面的。一会儿我给她松解一下后背，动下她的肩胛骨，她前面就会舒服，聊着也是聊，外治帮助给一些空间。
病人：没错，我就是冲在前面的那个，性格就这样。
曾：所以就偏了呀，年轻时候心性偏的人，年纪大了就会半边发生问题。
学人1：之前调用太厉害了。
曾：对啊，这个就是精气神，跟心，跟气血是连在一起的。华德福，大家都知道是吧？创始人是一个法国人，他在冥想过程中首先发现了人的构造不单是物质和肉体，还有更多的灵性组合构造在，所以华德福的理念，对孩子们的早期训练，并没有去开发智性方面，而是在做觉知的培养练习。他们意识到了人体的组成不单单是有形的，先将人体的精神感受力养护起来。小孩子的精神感受力的保护与培养特别重要，一旦小时候被过早破坏了，非常遗憾的。
学人1：再让我摸一下脉。
曾：对，高血压的病人要反复摸脉。
学人1：她的尺脉和寸脉的差异很大，寸盛尺沉，这说明什么？
曾：说明她上下能量偏差大，而且交通不利，所以，高血压就是人体的一场交通事故，。
病友：（笑）我发现我是在发生交通事故。
曾：上下交通不良，回不来。这个是典型的上盛下虚的一个脉。而且有局部热证。为什么有热证？它要调津血啊。
病友：我晚上睡不好。
曾：高血压晚上睡不好，因为人体要自保，上面是不足的，你可能睡一会儿，醒了睡不着，不寐之则为兴奋状态，兴奋是为了做什么，就是在启动调集模式，因为上部是空的，老是睡着，津血就上不去了嘛。很好理解的吧
病友：我左边问题大，右边脚趾发麻。
曾：你看，她全都是表证。我们要抓大象，抓住这些乱七八糟的本质，归纳起来。一会我就开始外治手法松解下后背。
（做了相关的手法外治，在外治后，手指胀减轻，颈肩不适减轻，左胸原来的紧绷有释放感，但左极泉下还是有痛。脑袋有轻松明亮）
学人1：刚才摸她的脉你说是偏阴证的，是不是要用附子？
曾：问得好，你再来摸下她的脉，尤其是尺部，仔细感受下。
学人1：啊，她的尺脉比刚才大了，起来了。
曾：刚在施外治法，松解了她的后背部，空间打开了，她的能量就起来了。所以你问我是不是要用附子，我要看现在的结果定，她本身的脉也仅仅是偏阴非阴证，尺脉虽然弱细，但回弹还是有力的，就不能定到附子证，她是上盛下虚，是循环交接出了问题，大量能量调集到了外，属于津液分布不均，所以在调治了其外的过剩后，脉象就会变化。你来开个方子？
学人1：还不是很熟悉药势。
曾：那你跟着。麻黄、桂枝、杏仁、甘草、当归、川芎、石膏、丹参。养成一个习惯，不要马上写剂量，列完全部药后再来定量。因为所有的药都列好，就有直观性的势能方向，再来落细节上的量，就容易看出药势之间的量级组合，层次要分好。为什么这样来组合这个方子呢？
学人1：这个组合里有表循环的势，又有攻淤。
曾：因为她主要都是表证，所以我们就往表推：麻黄、桂枝都是，石膏走上部解热盛之上、川芎不但攻深腔，也上，统统都是。当归则可以攻深层腔的淤。而丹参呢，譬喻而言，一味如四物汤，增强攻淤势能。丹参性味偏寒苦，但相对较平，偏性不大，很好用。我把量都讲一下，你记。
学人1：麻黄10 桂枝10 杏仁10 甘草12 当归12 川芎12 石膏30 丹参30 枣6枚
曾：整体势能由中推上推外，很好理解的吧。
学人1：恩。
曾：这其实是什么方子，是小续命加丹参去姜。大青龙加上攻淤药变出来的，因为阳证有热，所以去了姜，增了去血淤势丹参。我并没有教你方证对应，我们是推导出来的，按照仲景立方设法的本意而已。仲景立方设法本就依人体意图而为，我们依此，则自然推出经方。但还是要背方子，就像写字，一笔一画写起，然后求变，然后是不变应万变，万变随势。
第三部分
学人对其进行了追踪，并纪录了相关情况。
（病友自己略知毫针，有时也会给自己下毫针，以下所记扎与不扎，为病友自为）
DAY 1 喝药一碗，扎针，彻夜不眠，喝药半小时后肚子咕噜叫，一直放屁，心跳加快，有小颤抖。
DAY 2 喝药一碗，扎针，喝药后反应无，早血压136/93；下午151/95，后背不疼了，晚血压141/90。风府的硬结有反弹回去的迹象。
DAY 3 正常喝药，不扎针，睡眠时间：1:00-5:00，早血压154/99，喝药后头皮有点发麻。
DAY 4 正常喝药，不扎针，睡眠时间：23:00-3:00 早血压135/100，手肿好了很多，左胸仍有隐痛，下午大便稀，感觉尺脉又下去了。
DAY 5 正常喝药，不扎针，睡眠时间4：00-8:30 早血压128/92。自诉失眠很崩溃，手肿上午有，下午好。除了连续五晚失眠，其他无不舒服感觉。晚间时测量为124/80。
曾：患者关心的是数据，我们呢，关心的仅仅只是数据吗。我们关心的是人体的自复如何。一定不要落到什么中药可以降压这样的思维里，正念中，是我们顺应与帮助人体的作为，其后所得，便是人体自己逐渐呈现该有的趋向良性的景象。这是人体的功劳。
学人1：服药后出现很多排病反应。尤其是失眠，以及一些腹泻。
曾：从第一贴下去后半小时，即出现了腹内的变化，人体已经开始自我作为了。我们没有用一味针对所谓运腹的药势。这是人体自我调整的结果。然后我们观察随访的结果，表证的很多问题正在解除。失眠，晚上睡不着，正邪相搏，迟早息复。好的医者也是好的猎人，要有耐心，要和病人解释清楚，沟通好，避免情绪出问题影响预后。
学人1：我们一直在追寻道，有时候会迷眼，还是会被象迷惑。还会有一个痛苦的过程吧。
曾：这些痛苦过程，我自己也经历了很多，也依然还在经历，就是自己磨自己的过程，各种人事，但你会逐渐发现，你解决问题的手段会越来越多。因为你已经开始观照自己起来了，逐渐会掌握一个技能，就是可以从一切人与事返回自己内心，那么一切的物境就成为了自己的最根本的老师了。
学人1：随心而动，又如如不同。
曾：原理是这样，但不断返观自身，应该就可以最终实现。另外，你见过我做的手法了，无任何固定手法，给空间，给出路，无一固定招数。
学人1：是，手也可以是针。看人依势施用。
曾：世本无针无药，只因人有所病象。世本无任何意义，所以才容纳了我们赋予的各种意义。一切的邪病之退，上上之法，无非是使其自退。善者离此而去，降魔之无上咒。
学人1：所以人体本无病，所以才有各种病象对吧。
曾：我们都在执人生之假，这已是大病，我自己也是，也是这样一个病人，而老天爷也很慈悲的，本身就给人设定了对于执假而为病有时的出路，表里两路本就是一种造物所赐礼物。
认真去想去看，生活里有着最简单的人体自我治疗行为。胸闷的时候，自己会懂得用手捶捶，皮痒了，自己会用手挠挠。吃坏东西了，肚子痛起来，把不干净的排泄了。受凉了，打喷嚏，身体自己会发烧，把邪物排出去。医，是天赋人生的。人人本为自己的医生，却颠倒流离，把自己天赋之医生丢失了。人生之心，本同于宇宙之空空。不应有多余之物。无论是身体上，还是思想上，多余之物存在时，就有了所谓的病了。一切的治病之途径，终是应以人体自身对这些多余物进行排除时的所思所为而为而行的。
医生在自己身上，修行也在自己身上，阴阳也在自己身上。安于这个觉知，则自然慢慢逐渐息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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