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经方移动学堂-上海站春堂预习讲（5）

2018.1.26

伤寒经方移动学堂-上海站春堂预习讲（5）

文字整理：曾骞(散人)、苏慕

图片纪录：郑阳

没有围炉，也没有什么点心，只有阳台上很多落叶，楼对面闪烁不停的路灯。大吉岭温暖着地升起热气，白霜叶也还在罐中。在拐角人们窃窃私语，在有些凌乱来不及收拾的房间，垃圾桶满了。心里的话也满了，谈一谈，讲一讲，搭一个屋子出来那样地砌起了几块砖头。

[ 有关中医的一次晚谈对话 ]

 

参与：曾骞（散人），苏慕

第一部分

苏：大家都在说中医，中医现在是个时尚名词了，但是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理解中医的?

曾：你说的是中医这个行当吧，就像所谓的艺术，其实是指艺术行当。这个行当现在挺热的，但是真正的中医还是很寂寞。就像艺术行当里，好的艺术家是寂寞的。

苏：什么是真正的中医？

曾：持以正知正念，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实证中医道统的中医，我觉得就是好的中医。真正走入了中医道思维本质，而且又实证得很好的，我觉得就是真正的中医。

苏：你说好的中医还是很寂寞，是寂寞还是孤独？

曾：想说的其实只有一句话，那就是正法在任何时代都不会成为主流。但中医的法脉千百年来始终在流传着，那么寂寞地静静流着。润物细无声，看起来寂寞，其实非常柔软地覆盖在那些干枯之地。

苏：噢，那么我们聊回来，需要哪些正知正念？灌心灵鸡汤的做营销培训的都在说正知正念，好多人是理解为正能量。究竟，什么才叫正知正念？

曾：正能量，多可怕的一个词。就像说一个人是好人，那个人是坏人一样，特别可怕。宇宙的规则不会是二元论，一个彻底的坏人也是因为有慈爱的一面，才能到达得了足够彻底的坏。

苏：是，非常可怕，正能量其实是偏性，那你认为的正知正念是什么？

曾：所说到的这个正知正念，在中医这个领域，最重要的一个观念就是，我们是研究病的人，而不是人的病，我们首先要按照人体规律与人体意图去办事，我们不能研究得再多，都没有真正地去研究人体自身在面对外来侵袭时意欲何为。非要越俎代庖，代行其能。我今天晚饭的时候，就听到隔壁一桌子的人在讨论怎么治所谓鼻炎，其中一个人非常得意地在教大家怎么洗鼻子，我差不多每次出来吃饭，都能听到身边有人在谈论治病的事情，而且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医生，一个，看来现在到处是病人，二个，正知正见太少了，就像洗鼻子这个事情，是不是越俎代庖呢。

苏：你行医经历是怎样的？其中一直是有正知正念的，还是也有过越俎代庖的时期？那是因为越俎代庖碰钉子吗还是因为自己悟到方向错了？

曾：谁都有屁股青一块的阶段。我最开始学医，学过很多东西，中西都学过，做的错事情也很多，后来真正有机会进入中医经典后，才觉悟到需要修正。我学医好，行医好，在早期，根本就不晓得学医是要先学按人体规律办事情，那样的觉知没有发起。和很多人一样，学的是用什么药来治什么病，比如胃痛，好了，那就想想什么药是治胃痛，腰痛，我就想着什么穴位是治疗腰痛的，膝关节动不了，只晓得盯着关节，诸如此类的不明，很傻的。

苏：是不是正知正念跟自己的经历有关？因为我看到好些医生行医几十年一样喜欢干预。因为人有舒适区，如果不碰点挫折。

曾：人生会有自觉期，这个自觉期往往来自瓶颈期。所谓的瓶颈好，烦恼好，无非是因为自己离了轨道，道来纠正你时与自有固见产生了巨大的摩擦力。反求诸己是入口，向外去找就会错过。再具体地讲，命功到了一个瓶颈，你需要去寻找更好的训练手段，因为命功不可自悟。性功到了瓶颈，就需要明师启照，这个明师或是一个真正的具体的明师，也可能只是自己的心。明师，教给你什么呢，其中最珍贵的就是他们会教会你求于规律与根本。

好在我遇到过一些好的老师，他们都是这样指引我的。没有瞎我眼，而是点亮了我。所以，有着深深的体会，正知正念，一要靠师之传递，二是靠自己接受之后去大量行证，命与性上在一起，最终开启自我观照。整个过程大概是，家法开口传以明经义，演其道致广大而精微。我相信每个人的心念中本具正知正念，只是是否被开启而已。而最终的，也最可靠的，你会发现，是靠经典来拯救自己。那是指向天地的，那里有着巨大的能量。因为在经过一系列的训练与实践以及沉静后，真正的那些有心人会发现，经学，最终的目的，是要人以实践知用至个人清明为追求，为的是开启观照自身的道路。

第二部分

苏：经过怎样淬炼的东西可以称之为经典？貌似现在大家对经典的理解也很多样。比如很多人就认为比如《医林改错》是经典。

曾：我们得回到读书的基本问题上。首先，经、传、说、疏、解。什么样的能称为经，指向真实而正确的自然天地规律所在，揭示了可接近其本质所在道路的实践法则的典籍，才能称为经。从读书的基本分类而言，举例讲，就像《左传》，能称为经吗，肯定不是嘛。肯定《春秋》是经。《易经》是经，《诗经》是经。而中医的经典，还是四大经典。《医林改错》怎么能称为经典呢？不过就是一籍技书。类似于我们对某支歌称作金曲，港台十大曲什么的。也或者讲，这个“经典”，它的语境意义是指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影响和帮助了很多人。俗意上的经典和道统传承上的经典，是两种语境。

苏：这是否读经典的人须要先有近自然之心灵，才可以识得经？

曾：所谓的近自然，我的理解为，并不是要去山上去过日子，去农村去过日子，去看蚂蚁和星星，而是近自然之规律，我们向此而求，就是近自然。

苏：其实就是近道。

曾：是的，所谓的亲近自然，就是近道之心，而不是去农家乐去吃土鸡，哈哈哈。

苏：土鸡听了一定为你打call。我们现在所说的经，散佚错简很多，后人又加了很多，如果不具明眼，是很容易被迷惑的，非经以为经。

曾：所有的经典，都是指向一处，那就是宇宙人生的真正本质所在，和自然规律的本质，所以，所有的所谓的经典，其实都是道统的演绎，都有其核心的立方设法的本意，要去探究这一层，所以，即便有很多错误的文字和文句，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真正了解了经典背后的本义，里面的一句话也是能让人悟的。

 

经典现在到处都可以见可以买，有的人读不进去，有的人读不懂，为什么，和每个人的机缘自然有关系。再就是认不认得出来背后的深义，就关键在于，个人是否已经开始寻求真正地自我觉醒之路。

另外，关于所谓的读书中的纠结于一些文字上的对错之事，只有一个体会分享出来，那就是如果，终身分真伪分对错，则终身不见真经不明道。我们要直取其本，抓其立法之本意，依循行为则可以了。

苏：你反复和我讲过，不要被病名和症状迷惑了，要守得住对阴阳的把握，路线的把握，但有时还是会容易有多余的想法出来。

曾：一旦守不住，你就掉了。就会乱掉。我有时其实也会，也会溃败。回到自己的心里去，会发现，还是磨得不够，不够明亮。你想过没有，究竟是你看病，还是病看你。真的你看了病，那就是你在看，假如是病看你，你就会被迷惑了。

我们的关前隘是什么，是首先要尊重生命的本来功能。你会睡去，会醒来，这些最简单的人体作为，就是生命的功能，为什么我要忘记了生命会自有作为。二道闸是什么，是要守着看人体的意图，守不住，你就等着被敌人绞杀。

我讲一个手上的案子，所谓的癫痫，用的什么治，用了所谓麻黄汤加由里推表辛势和攻淤血，好了。明白了吗。一切药治一切病，一切病为一切药治。癫痫是个名相，不要看到这个名相，就落到所谓癫痫的套路中去。看人体最关键的表现，他就是有这些证，就是在表路出了问题，我们就帮助则可。但是我们要绝对警惕的事情，千万不要把这些当作是医学经验，完全不足成为什么所谓的麻黄汤治癫痫经验，那是十分可笑的。换了一个例，可能会是别的药势和思维了，因为每个生命自有觉知，我们相应于这样的自由觉知。

我们要明白的一个最简单的事实，也是不容易相信的至简真相，医学，最要心的一点，就是守出路。而生命，无出路则为死。社会也是，无出路，则祸。一切的不对，都因为有了多余的东西存在，要有出路。天也如此，会下雨作为出路。地也如此，会震动作为出路。而人，以身存世，无身不成，有身却又不真。

苏：可现在就有很多这样的所谓的中医经验，什么三仁汤治汗出，桂枝汤治妇科之类的经验，我现在能明白你所说的不要陷入到这样的危险路线中的深意了，要帮助解决的是人体出路中的障碍，当生命有了自己的正常运作时，则能实现邪自退。这样去看的话，也就不存在什么所谓的中医经验了。

曾：潮湿的街道，潮湿一片的土地，是怎样恢复干爽的，太阳出来时。就是这样，正者一出，一切器复如常。宿主宿主，无宿则不再为主。

第三部分

曾：《伤寒论》是不是经，是啊。

苏：是。

曾：但人家自己不称自己是经，非常谦虚，因为本身在道上求，所以人家根本不立经之名，而是说自己是论。这就是恭敬心啊。

苏：四大经典也各有说法，有把《温病条辨》放入的。

曾：《温病条辨》不可能进的来，我个人认为，因为它非道统之内家法承接。

 

苏：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读四大的？

曾：十几岁的时候开始看《黄帝内经》。但不知道讲什么，因为家里就有这个藏书，后来在人生的几个阶段里也读过，根本读不懂。后来是因针而行入内经，进了这个大观园。《伤寒论》就不用说了，读过很多次，后来在人生最困惑时期，读进去了。

苏：很好奇你这个人生最困惑时期是怎么把你带入《伤寒论》的。你困惑了什么因而识得了伤寒。

曾：先回到四大的问题，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读书绝对不应该是那么费劲的，而真正的办法呢，是首先争取变成书里那些人的头脑，变成他们的思维方式，这样不就很快进入了吗。说回你关心的问题，是什么困惑让人进去了。其实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究竟什么是真正的规律医学所在，至少在汤液学这一块，结果发现，就在《伤寒论》。因为我学过的东西真不算少，可就没有发现有东西真能指向真正的规律医学所在，你说我能不苦恼困惑吗。

 

苏：发现了什么？

曾：《伤寒论》里面没有一个病名啊。这不震撼吗？简直反动死了，按照现在的医学观念看。

苏：没有病名，一堆症状。

曾：那么也就是说，张的思维中，或者说在那个时代的先贤那里，根本没有病名这个概念。或者说，他并没有把这个放在首位。

苏：但是症状难道不是和病名一样？都是浮在上面的相？

曾：有人会说，那是那个时候不发达，所以不设病名，我只能对这样的人说，是你傻。症状和病名肯定不可能是一回事情。

苏：病名不是对症状的概括吗？

曾：病名，往往只是对有形的概括，无形的却因此被抹杀。人身，本身就由有形与无形相合而成而生。

苏：其实我觉得在《伤寒论》里只看到症状的人跟只看到病名的人并没有本质区别哎。

 

曾：你说的很好的，那些只在《伤寒论》里，只看到症状的人跟只看到病名的人并没有本质区别。要去看什么呢。要去看为什么发生这些症状，才是正知啊，对吧。

苏：是。追到症状底下去挖掘，才是正知。

曾：对。所以，我一直把这部经典。推崇为一个回归中医本质，回归道思维的最好起点。中医要想有未来，得先回到过去。而且《伤寒论》还有一个特别的地方，就是这个法脉其实非常难灭掉的。有着强大的生命力。

苏：具体怎么讲呢？

曾：其实都知道，现存的《伤寒论》算是残卷，但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一样在用，而且它帮助了多少人，历代医家大成而为者，莫不因此籍之功韬。《伤寒论》是贵在法，不在方。此为本质所在。法脉之灭，多毁在法典之灭，法典之灭又多因人心弃常妖生，中医四大经典，《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难经》、《神农本草经》，是任由阴霾与黑暗也无法抹其璀璨的明珠。尤其伤寒，讲得不好听，哪怕法典遭劫，只要剩下“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这个法脉就留下来了。就这一条文，就囊其整个势能医学的思维方式。有阴阳，有脉证，有路线，有未来，也有过去，以及现在。但要明白，这也是譬喻。

苏：不悔，不争，不猜，真正的道心精神。

曾：道不可能灭得了的。它本自在，我们的人心却不同频往往。

苏：我有一个观点，觉得方证对应，其实跟西医的什么病吃什么药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另外，你所说的这个过去，是时间概念上的过去还是指哲学意义上的过去？

曾：方证对应是机械法。也自有其境界所达。但张本身也没有意思要让人死守方证对应，也不是什么原方原量，他不可能去办那么没有智慧的事情。老人家的苦心，是要人知道守住阴阳，守住依人体规律去办事情，立六经之辨，是合向于阴阳之可证而已。六经之辨，是以有形人体而分路线，而不是立六经之病名。回到过去，就是说，回到阴阳大象的道思维中去。

苏：为何大多数人看不到这一点，却都机械去抓方证对应而不能再前一步？因为着相的本能？

曾：方证对应是一种训练方法而已。就类如方药对应，方证多维等，都不过是表明了实现阴阳可证的实践方法。我们怎么只能囿于实践手段中，而忘记了所要达到的最终目的地呢。阴阳生反复，万病有宗主，我们用各种手段去探知阴阳，用各种法则来接近宗主，因体知相，缘相知用，觉理则入觉住自我，虚于寂寞中观。粗鄙地讲，就像一个歌手要开演唱会，要游泳，要练呼吸，要健身房锻炼，还要注意饮食以及其他，但最终他是要去唱歌啊，不是去台上表演游泳，或者仰卧起坐，他是要去唱歌啊，唱到忘掉了自我。

苏：是不是人原本都是有这种愿望的，你越回归到本性，这种追本质的愿望越强，而所谓的近道之心性的产生其实跟回归相关？

曾：所有的回归，都是因于某种契机的。万万千人，有万万机处。我们在中医这块而言，我先想到《百字铭》里一句真言，那就是“不迷性自住”。《伤寒论》之道，无非就是教导了人们要做到这个，不要被病名，症状等表面的迷惑了，不迷了，就自有了出路。不断依此做功夫，长期以往，就等于是不断训练了自己的不迷，与自然自住。我们因为烦心而追求本，又因遇法而归，在归中降心，而不再需要去躲到那些所谓的高贵道理中去了，自己的心处便是宝塔，我们自己酿酒，自己饮，假有一日，终会实现那个现在看起来还很奢侈的目标——“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