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心安于惭愧,参太阳误案,脱寇又遇误下
曾骞
戊申正月。有一武弁在仪真。为张遇所虏。日夕置于舟艎板下。不胜跧伏。后数日得脱。因饱食。解衣扪虱以自快。次日遂作伤寒,自汗而膈不利。医者以因饱食伤,而下之。一医以解衣中邪,而汗。杂治数日。渐觉昏困。上喘息高。医者怆惶罔知所指。予诊之曰。太阳病,下之,表未解,微喘者,桂枝加厚朴杏子汤,此仲景法也。医者争曰。某平生不曾用桂枝。况此药热。安可愈喘。予曰非汝所知也。一投而喘定。再投而濈濈汗出。至晚,身凉而脉已和矣。医者曰,予不知仲景之法。其神如此。岂诳惑后世也哉。人自寡学。无以发明耳。
——许叔微《伤寒九十论》
真州白沙的南宋医家许叔微,著有《伤寒九十论》。其中一案讲到有一个武官,为贼所束,后来又有幸逃脱,于是大块朵颐,还因为身上很脏,把衣服脱了,一是凉快,二是可以找虱子。可知,当时天气很热。
结果病了。
“次日遂作伤寒,自汗而膈不利”。这个武官脱难之后居然马上有钱喝酒,却没有换衣服。看来是太饿了。再看描述,自汗出,而且胸堵闷。
所求之医是怎么治的呢。其中一个用了下法。另外一个则用汗法。用下法的理由,医家主观认定吃太多,因食而伤。用汗法的呢,据以受寒凉而需表外。关于此时的汗法,应该是纯以大开为主。杂治之后,这个武官就昏了,而且开始呼吸困难,喘促短气。不但遇了刀兵劫,还遇了医误。
一个有武功的人,这样的状况显得有点惨。
但后来遇到许氏。许氏金口诀般地直断:“太阳病,下之,表未解,微喘者,桂枝加厚朴杏子汤”。当然是若风吹云,汤泼雪。武官是表里同病,说明人体当时出路还是在表。分析一下,自汗,表证,而且之后又被汗过,自然津液虚。原来的膈不利,中上有淤堵,后来发展到息高,说明人体出路还是想外而解。正因为是还可以出现上逆之证,则说明正气还未虚衰得很消极,因此外邪就也不会内陷太厉害,自我纠正的出口自然走表路了。
一切都依然在太阳病范围。
施治的原则在于,第一是能量概念,第二是路线。阳证,扶其中,才能为从表解有来源。炙甘草,枣,因为涉及到外证的扶中,所以生姜。然后路线呢,外证津液虚,所以桂枝,然后病人已经虚弱,所以需要用白芍来敛津,作守势。相当于大局定在了桂枝汤。然后是看淤堵的解决,喘者,其因,或因高热,或因饮证,或因气湿胶滞凝聚,看这个武官是什么。
热,水饮,气阻滞,其实应该都掺杂有。其热是因为之前的积食,水饮,是因为表未解,而且本就膈不利,而气郁问题呢,很明显了,上喘息高,上焦已失司,雾化不开,肃降不利。抓大象的话,就看哪个比较明显了,抓最主要的。
从常规的方势应用而言,表里同病,里不重,由表而解,是一条常规原则。未治表而先攻里,这样的做法引起的喘者,通常最容易引发的是所谓的气逆,出现气化不利。主要矛盾会集中于气滞者为多。许氏在案中没有纪录太多细节,尤其没有脉象。如果留下脉象,就很完美了。
厚朴的药势是在中腹部,苦温,可以散和下。杏仁,其势在膈上,还是苦温,可以散和下。等于说,我们在中上到中下这个路线上,疏通出一条气化通道,这样的话,就使得本来紧聚于上的气机,就有了回路。厚朴杏仁,形成了一个漏斗,将原本鼓起来气球,慢慢地放了一个气口。
这又揭示了一个最根本的真相,那就是医学本不难,只要懂得守出路。
而前有医家之所以误治了武官,都是在于不够客观,陷入在主观意识以及经验主义中。吃得太多,就将其当作里证而下,并不仔细地看是否真的有脘腹胀痛以及拒按,或是恶食以及嗳酸腐否等证存在。解衣受寒,就使开表,却又没有注重能量建立。
世间的很多病,其实都是被误治出来的。因为只要医家不客观,以及乱作为,误治就永远存在。只要医家还守着以药治病,某药治某病,而不是把药看成是一种能量,药物与药物的组合是一种势能,是用来帮助与顺应人体自我作为进行排病的话,误治也就将永远存在于世。
因为,以药治病,以针治病的观念已经越来越严重,所以现代的所谓医学发明也越来越多,但效果却乏善可陈。我们若反思,当真是因为技能上不够专业吗,还是因为心性不达专业?也是,如果我们能够将心安住于惭愧,就能明白人自寡学,无以发明耳的真正内涵。就能终将实现无为之治,并安于先师留世之学,并苦而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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