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表演艺术家裘少戎离开这个世界已经26年了！他走那年，才39岁，还没到不惑之年。30年前，我曾与裘少戎有一面之缘，后来还与他通过信。现在，我们在一起的情景像过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重现，促使我写下这篇文章。
1992年8月，由吉林省文化厅主办的首届中国·吉林关东热闹节在长春拉开帷幕。在金洲大酒店经理赵刚（吉林省京剧之友活动中心筹委会主任)的力邀下，京剧名家、裘派艺术的创始人裘盛戎之子裘少戎偕夫人专程赶赴长春来凑“热闹”。
赵刚打来电话说：人我请来了，你有没有兴趣采访？
裘少戎来了？当然有兴趣。几个月前，他与8位梨园名家之后赴台湾演出，轰动宝岛，刮了一阵“裘旋风”倾倒了张学良、蒋纬国、陈立夫等政界要人。如今他又“刮”到长春，良机难得，我当然要一睹名家之后的风采。
在一间很简陋的房间，我见到了裘少戎。他今年36岁，中等身材，白净面孔，一双大眼睛很有神。据说，张学良将军看了他的演出后设宴招待他，席间很激动地说：我早年看过裘盛我先生的戏，少戎很像乃父。台北的京剧迷有不少是裘派艺术的崇拜者，他们赠送裘少戎一面锦旗，上面写着“裘音绕梁”四个字，从艺术上也肯定了少戎不愧为裘派传人。
裘少戎戏装照
裘少戎介绍说，他的原名叫裘明，在家中8个子女中，是唯一继承父业的。为表明子承父业的决心，他在1981年改名“裘少戎”。在很小时，他便随父亲出入戏班，受到艺术熏陶，才六岁就灌了京剧《姚期》的唱片。后来“文革”开始，他改唱“样板戏”。13岁那年，他参军当了文艺兵。父亲去世后，他从部队文工团复员入中国戏曲学校正式学戏，师从孙盛文等老师。他的师哥方荣翔、夏运龙等，也都对他口传心授。作科七年后他进入北京京剧院……
或许由于不善言辞，那么复杂的经历，裘少戎几句话就讲完了。他的夫人高红见状忙来“圆场”：“少戎言谈举止特像老爷子。京剧界有个说法叫'十净九裘'，唱花脸的大都之学裘派。可别人那是模仿，怎么学也不能全像，少戎自然条件好，不学也像，加上几位师哥的点拨，上装一唱，更像。有些老辈人一看少戎的戏，就想起老爷子，一边看一边哭……”
她正说得起动，袭少戎插了一句：高红现在珠影当演员，也出身梨园世家，她爷爷是“高派创始人高庆奎，伯父高盛麟是著名武生，父亲高世寿文武老生均有盛名。”
怪不得！她说起京剧来“术语”一连串，敢情也是名门之后。
“能否透露一下您二位是如何结为连理的？”
听了这个问题，高红带着笑意的眼睛掠过一道阴影，叹道：“说来话长，我们高家与裘家是世交。我爷爷与裘老先生都是富连城科班的。我伯父与裘老先生关系最好。我和少戎从小一起在戏班长大，两家走动又勤，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到了十几岁，我们都参了军，各奔东西有20几年没见面。说起来可能是天意，我们都有一段不幸的婚史，缘分又让我们终于结合。”
原来，高红与前夫分手后，难以忍受情感遭受的打击，决定到美国加州一所大学电影系学导演。就在她办理出国手续之时，月下老人抛来一根红绳，拴住了她的心。1991年裘少戎与几位名门之后到广州演出，得便到高家拜访。一进高家，见到高红的母亲，娘俩便眼泪汪汪，见到高红，二人就情意绵绵……父一辈子一辈的交往，用不着太多的话语，两家很快敲定了姻大事。
京剧界人士闻此喜讯，无不为他俩历经磨难后终于结合而高兴，上海一家报纸还以《名门之后结连理》为题发了一条消息。
然而，在高红所在的电影圈，有些人却颇为她惋惜。高红放弃出国从广州往北京跑，真够傻的了！再说，京剧这么不景气，嫁个京剧演员，值么？听了别人的劝告，高红置之一笑。她最清楚自己要得到什么。这么些年，她虽身在影坛，却一直心系梨园。如今与裘少戎重建家庭，她觉得无论从感情上还是事业上都是一种必然。
说起来，高红在影视艺术上也是小有成就了。她曾先后参加过近40部(集)影视片的拍摄，曾3次获“大众电视金鹰奖”提名，可以说在影视界的成功成名“只差一步到罗马”。但自与袭少戎结婚后，她总是把自己置身于梨园戏院。每当夫君有演出，高红总是夫唱妇随，跑前跑后照应。在她看来，少戎受家庭传统教育，太单纯，而社会又太复杂，于是便做自我牺牲打下手。这不，才结婚不到两年，高红就推掉了两部戏。
这么说吧，只要少戎一演出，高红准来“捧场”。她对少戎说：“现在不少人看京剧不景气，都改了行。可你姓裘，不能改行。只要有一个观众爱听京剧，你也要唱下去。京剧之根扎在中国，很深，最长10年，还会振兴起来。”
我把我们谈话的内容整理之后，写出一篇通讯发表在1993年8月14日出版的《长春晚报》周末刊上，并将样报寄给他。
大约过了一个月，我收到裘少戎的回信，告诉我因他去广州演出，所以回信迟了。他还表达了希望早日到长春演出的愿望。
1995年8月25日，是裘盛戎先生诞辰80周年，一部表现裘先生艺术道路的电视连续剧《裘盛戎》正在筹拍中。剧中的裘盛戎就由裘少戎扮演，而总策划兼艺术顾问则非高红莫属。名门之后，比翼双飞。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应该将是更广阔的天空，更灿烂的美景。
后来，我看到了有关报道：1995年初春，裘少戎接下了为他父亲裘盛戎“音配像”的任务。正当他加倍努力排练之时，突感身体不适，到医院确诊是晚期肺癌。高红起初还想瞒他，但少戎却主动揭开了这个“谜底”，异常镇定地说：“我全知道，得的是癌。”并坚定表示：决不休病假，决不推辞“音配像”！
第一次他录的是《姚期》，一鼓作气录完后，回家就整整一周卧床不起。当他能坐起来时，又开始挣扎着认真听父亲的演出录音，练身段、台步与做工，为下一出需要录像的剧目做充分准备。就这样，他在身患绝症、受尽病痛的一年多的时间里，连续配录了《姚期》、《遇皇后、打龙袍》、《大保国、探皇陵、二进宫》、《坐寨盗马》、《海瑞罢官》、《赵氏孤儿》、《将相和》、《赤桑镇》《法门寺》和《龙凤呈祥》共十出戏。
每次排练或录像，高红都随身带着装满熬好汤药的保温瓶“候场”。少戎在排演时完全是置病痛于脑后，全力以赴神采奕奕，而一下场就喘息不定疲惫不堪。他多次对高红说：“只要我没躺下，我就要去'音配像’！”
裘少戎的最后一出“音配像”是《龙凤呈祥》，为他父亲扮演的孙权配像。最后一次配录时，是他去世前的一个月。这时的他，病情已经是明显恶化，在家里就需要不停地吸氧。可是，那天录像他却坚决不肯带氧气袋，说怕影响大家的情绪。当他录完孙权的戏后，回到后台就一下子跌坐在戏箱上，上气不接下气，浑身直冒冷汗--在就是裘少戎最后的冲刺！当我们在看他《龙凤呈祥》配演孙权的“音配像”时，千万不可忘记，这是裘少戎与死神在进行最后的决斗！
1996年5月24日，裘少戎因病在北京逝世，年仅39岁。
在他去世前两天，他躺在病榻上还对来探望的剧院领导说：“等我病好一些，我还要再为父亲配几出戏……”据他的朋友回忆，裘盛戎在病危弥留之际还要《杜鹃山》的剧本呢。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还在不遗余力为祖国的京剧事业舍命拼搏，令人肃然起敬。
裘少戎的英年早逝，让很多人震惊痛惜。他太年轻了！艺术上刚刚开始成熟，犹如一只羽翼丰满的大鹏鸟即将腾空起飞，就撒手人寰，折翼艺坛！这样的艺术家，是值得怀念的。
据知情人透露，在陪伴裘少戎的日子里，高红一直在为丈夫默默付出。每次在裘少戎练习或者登台的时候，他都会熬好烫给他送去，这样的夫妻之情也非常让人感动。我在网络上努力搜索，始终没有找到高红的信息，不知她现状如何。希望她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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