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图书馆工作，主要业务是征集地方文献。对地方文献虽然有一定的了解，但惭愧的是读的却不多。张禹先生的《从心随笔》2003年6月就已在中国致公出版社出版，但直至2019年由苍南历史文化研究会资助，通过中国文学艺术出版社再版时，我才好好地翻阅一过。也正是通过本书的这两个版本，才使我对作者的人生和创作经历有了些许了解。
张禹，原名王思翔，民国十一年农历闰五月二十七日（1922年7月21日）出生于平阳县江南区九板桥村（今属龙港市）。曾使用过于人、凤兮、王十洲、张禹等多个笔名，中年之后才将张禹作为正式名字。张禹先生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先后在浙江、江西、台湾等地从事新闻工作。建国后则任职于上海台湾民主自治同盟总部。工作之余先生加入私营出版社泥土社的图书出版事务中，“事实上成了泥土社不挂名、不拿工资的主编”（引自《张禹自传》）。可见他对图书出版事业的热心和投入。然而紧随而来的却是人生的低谷，“从此二十一年，一直挣扎在'反革命分子’大帽的重压与其阴影之下”（《张禹自传》）。1975年后,冤案得以平反，任《清明》杂志编辑、编审，至1988年离休。其人生经历之丰富与个人际遇之波折，令人唏嘘。其著述有长篇报告《台湾二月革命记》、文学评论集《文艺的任务及其他》、通俗读物《我们的台湾》等。
《台湾二月革命记》作为作者第一部正式出版的图书，也是国内较早记叙台湾“二·二八”起义的出版物。其写作的目的及由来，在该书的序及《<台湾二月革命记>重版附记》《张禹自传》等文中都有所谈及。大致是1946年春，作者到达台湾一年后，发生了“二月革命”。作者因之受到牵连而遭到迫害，于是只身逃离了台湾。1947年5月间，“二·二八”起义业已镇压，作者在家乡用逃离时所携带的报刊资料为底，写成了七八万字的初稿，题名《台变目击记》。他以亲身经历者的见闻与事实，同时援引官方文件和统计数字为依据，叙述了台湾回归祖国一年多之后，爆发了“二·二八”起义的全过程。其意图是要把此次事件的来龙去脉真实地告之世界，澄清国民党官方谣言，给予台湾同胞正义行动应有的评价与支援。
《台湾二月革命记》的出版过程也颇有些周折。初稿完成时，尚未解放，作者也深知公开发表几无可能，还有招致严重后果的危险。1948年初，作者曾经秘密将初稿送至友人耿庸处，试图找到出版出路而无果。之后初稿又辗转至胡风之手，带到了香港。序言中就说到“流转了好多地方，终于不得发表”。直到1949年冬，作者调任到已解放的上海，在好友尹庚的介绍下找到了许史华。这时的许史华在上海创办了一家小出版社——动力社。在解放前尹庚曾打算出版一套“光与热丛书”，而该丛书出版计划此时正通过动力社付诸实施。就这样《台湾二月革命记》在几易其稿、辗转多人之后，纳入尹庚主编的丛书之列，最终于1950年初由动力社正式出版，历时近三年。
我在孔夫子旧书网里的中国书店购到《台湾二月革命记》的动力社初版本。该书迭经收藏，在书上盖有多个收藏章，而扉页上更是从上至下依次钤有“人民出版社图书资料室”（其上押盖有“人民出版社注销”章）、“三联书店藏书”、“韬奋图书馆藏书”多个印章。书以右翻形式装订，文字以繁体竖式排列，可见建国初期，出版物仍延续着民国时期的排印方式。封面、封底边缘及书脊处略有破损，品相虽不如意，好在正文内容完整。封面核心位置是中国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新兴木刻运动代表人物李桦的版画。这幅版画是组画《怒潮》中的一幅，名为《起来》。组画《怒潮》是李桦艺术生涯巅峰时期所创作的代表性作品之一。《起来》是组画中的第四件作品，也是高潮部分。它刻画出农民的怒火达到顶点，如同决堤的洪水和燎原的大火，汹涌而出。他们奋不顾身迎接前方的枪林弹雨，其势如排山倒海，地动山摇。版画的内容与该书的主题极为呼应。封面最上位置是红色字体的书名，其下为黑字作者署名，而最下面则为出版社名，封面设计总体简捷明了，中心突出。在扉页最上行标有“光与热丛刊”。该书版权页后有“光与热丛刊”的书目简介，除本书外，另有12种著述，内容多与鲁迅相关。翻过扉页为目次，内容包括序、绪论、国民党政府带来了灾难、“二·二八，暴风雨终于来了”、“七日民主”与武装斗争、在血腥的恐怖政策下，最后一条注明封面版画为李桦的《怒潮》。全书从目次起标注页码，总计96页。最后的版权页记有“著者、出版者、负责者、印造者”，出版时间1950年2月，印量3000册。需要注意的是，1997年版《苍南县志·历代著作存目》及2019年版《从心随笔》所附录作者著作目录皆记该书出版时间为1949年。结合作者的回忆文章与该书版权页所记情况，以上两则著录有误。该书封底的左下角为代表动力社的红色图标，由红星、齿轮、锤子组合而成,其下为定价：4.80。
作者在《<台湾二月革命记>重版附记》最后一段曾提到该书动力社初版中的《绪论》于同年再版时被抽掉了，附录了几篇相关文件。可知动力社应当还有过一个内容经过修改的再版本。动力社在之后因故被关闭，尹庚邀约许史华、胡今虚和作者等人，在1950年春成立了另一家私人出版社泥土社。该社成立后，继续编辑出版“光与热丛书”，并且再次将《台湾二月革命记》纳入，于1951年再版。泥土社版本与动力社初版本除无“光与热丛刊”的书目简介，内容版式近乎一致。
1994年在该书绝版四十余年后，台湾省一家出版社以1950年2月上海动力社初版本为底本，未作修改重印版。另，上海图书馆藏有1950年山海书屋出版的《台湾二月革命记》。
原载《温州读书报》2022年第7期，四版瓯风，责任编辑王昉
张禹先生照片，承陈莉莉女士提供，谨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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