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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君的堂叔?——民国布衣书法家潘雪弇

    历史画卷上  除了那些重彩浓墨的地方外,还有不少留白的地方。那些留白背后,还有不少人才,他们犹如不走运的明珠,坠入到黑暗的海沟里,无人知道它的历史价值。

   笔者,怀着同情之意,试图大致复原他们的历史,为他们身上早已融化的大雪送去一块迟到的木炭。                                                                                    ——题记

目录:

  少年时,  他与琦君形影不离

  中年时,  他与山娃形影不离

 老年时,   他与牛羊形影不离

     “弇”是个偏僻词,它拼音同“言”,释义就是“覆盖”。而本文的主人公,作为浙南民国一代著名书法家、作家琦君的堂叔,他的最终结局,如同他的名字寓意一样,最终被命运的大雪覆盖在纸山上。

    少年时, 他与琦君形影不离

     潘雪弇先生是何许人也?他是北洋政府时期浙江陆军第一师师长潘鉴宗的堂弟,1908年出生于纸山泽雅庙后村,字“国恩”,号“潘雪弇”。潘鉴宗师长的养女——作家琦君,比潘雪弇小九岁。当童年的琦君开始求学时,潘雪弇叔叔已经是一个聪明博学顽皮的少年了。琦君小时候与这位堂房小叔叔很玩得来,也从小叔叔身上学到了很多知识。

    琦君在《三更有梦书当枕》一文里,如此回忆少年时候的潘雪弇:“一位大我十岁左右的堂叔,读书方面是天才,还写得一手好魏碑。老师却就是气他不学好,不用功。他喜欢偷喝酒、偷菸抽,尤其喜欢偷吃母亲晒的鸭肫肝。因此我喊他肫肝叔。他讲「三国」讲得真好听,又会唱京戏,讲著讲著就唱起来,边唱边做。连阿荣伯都心甘情愿偷偷从储藏室里打酒给他喝。......

    “肫肝叔真是天才,没看他读书,他却全会背。

    “老师也不许我看「闲书」。有一天,肫肝叔设法打开书橱(琦君父亲潘鉴宗师长的书橱,笔者注。),他自己取了《西厢记》、《聊斋志异》等等,给我取了《七侠五义》、《儿女英雄传》,我们就躲在谷仓后面,边啃生番薯边看,看不懂的字肫肝叔,为了怕二姨太发现,我们得快快的看。因此我一知半解,不像肫肝叔过目不忘,讲得头头是道。

   “更糟的是父亲又发现书房里少了几幅名画,几部碑帖,两案并发,肫肝叔和我都受了严重的拷问。肫肝叔一切都承认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他说拿碑帖是为了临摹,父亲当场叫他写字,他拿起笔一挥而就,写的是「南无阿弥陀佛」六个大字,露著一脸的得意。没想到父亲居然点了几下头说:「字倒是有天分,你以后索性从写字上下功夫。」肫肝叔奉命惟敬,父亲就叫他抄《金刚经》,抄朱伯庐先生《治家格言》。

    “肫肝叔在山中捡来一些松树的内皮,就著自然的笔磔并成「听雨轩」三字,贴在圆洞门上,父亲看到了也点头赞许。”

    这真是,纸山才子少年狂,读写才华展。

    琦君笔下,还透露了潘雪弇情窦初开而不强人所难的模样:“我三叔喜欢侍候二姨太的丫头阿玉。阿玉见了他,低垂著眼帘却有说不完的情意,肫肝叔也喜欢她,她理也不理他,肫肝叔说:「她是应当喜欢三哥的,我不配。」从这一点看,肫肝叔是个心地很好的人。”

西纸山——湖岭

  中年时,  他与山娃形影不离

    根据族谱记载,潘雪弇年轻时曾经考入上海的法科大学读书。也有传他后来曾被潘师长叫去当他的秘书。可他爱好自由、性格特立独行,不习惯行伍生活,没多久辞职回到家乡瓯海泽雅的庙后小学执教国文。

      1945年,潘雪弇三十八岁。根据他的西纸山——瑞安湖岭的学生潘仲骞回忆,这一年春季,潘雪弇先生突然离校出走了。据说原因是住在杭州的他堂哥潘鉴宗的遗孀写信说他:“吸鸦片,不可为人师表。”(而潘仲骞回忆其实老师不是用烟枪吸毒,只是偶尔吞食一小块烟膏提神。)自恃清高的潘雪弇一气之下就离校出走了。他到了湖岭永安乡南河村校(如今永安乡校附近),办了个“中文补习班”。

     南河小学只有初级班,也没有住宿的学生,大家都自备小风炉,小铅锅,用木炭自己煮饭吃,早上煮一锅,分三餐用。从家中带一罐咸菜,吃一个星期,吃完了回家再拿。

     补习班开始时有十几名学生,后来,农忙季节一到他们都是半大劳力了,都回家干活去了,最后只剩潘仲骞和另外一个同学。潘雪弇先生却照样认真地教他们古典文学和书法。

    他教语文没有现成的课本,都是他选好浅近的古文名篇和古典诗词,让学生们用楷书抄好,然后再教。

     第二年(1946)潘雪弇先生转到位置更加偏僻的巾子山山下的六科村校举办中文补习班,仍有不少青少年慕名来求学。潘仲骞也跟他到了六科。

     在六科的一年,大家学了不少古文名篇和古典诗词,例如《醉翁亭记》、《卖柑者言》等,古诗如《琵琶行》、《长恨歌》等。白话文则有《荷塘月色》﹑《背影》等,还有叶圣陶、夏丏尊等人的短文。

    学书法,则是潘雪弇先生给大家写一本字帖,让他们学写魏碑字,执笔方法特别,手腕凭空,放平而笔管必须垂直,手把手地教大家执笔临写。

    中文补习班的学生,还都是大龄学生。农忙时都回家干活去了。只有潘仲骞和金天晶是常年陪伴在潘老师身边的。他们三人住在一起,朝夕相处,名为师生,情同父子,课业之余,若天气晴朗,晚饭后常一同去溪边散步。潘老师还会给他们讲故事或历史典故。雨天晚饭后,潘先生坐在厅里。拿着个小茶壶,一口一口地品茶,或者一支又一支地抽烟。高兴时还会唱京剧,常唱的是《萧何月下追韩信》和薛平贵的戏目。

     他生活朴素,一日三餐和学生一样,都是时令园蔬,没有大鱼大肉。村里谁家杀猪了,校工就去买几斤猪肉来改善伙食,也是不可多得的。他最喜欢的豆腐是饭桌上常见的,校工用不同的烹饪方法做出来的豆腐,每天都令人新鲜可口。他不喜欢喝酒,有朋友请他吃饭,也只喝一点点应酬,从来没见过他喝醉了回来的样子。他穿着很随便,总是一件深灰色的长衫,没见过他穿皮鞋,一年到头就是青布鞋。

    根据其在湖岭六科村的学生潘仲骞、金天晶回忆,潘雪弇在湖岭教书期间,与在巾子山上打游击的老革命郑伯永(外号是“老红”)结成了好朋友关系郑伯永与潘雪弇先生谈得非常融洽,他们谈古今文学,也谈当时国共斗争的形势,每次都谈到深夜才分手。郑伯永在1949年前担任过浙南特委宣传部副部长,1947年在巾子山上牵头创办《时事周报》(《温州日报》前身),是新中国成立后的首任《温州日报》社长。

    2021年春,在九旬老翁退休教师金天晶先生的家里,他对笔者回忆到一个历史细节。

    他讲,他们几个学生当年毕竟还是孩子,平时也贪玩。一天傍晚,他们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因为私塾办在村庙里,里面有一座佛像。金天晶找到了佛座后面的窟窿,钻到了佛座里面去了。突然,他感觉屁股底下不对劲,有什么东西咯着。他抹黑一摸,原来是几本书。他赶紧把书拿起来钻出了佛像,仔细一看,书名都没见过。只有其中一本,他至今还记得叫《新民主主义论》。年少懵懂的他感到惊讶与好奇:为什么把书藏到这里?这些是什么书?

     他连忙捧着书去报告潘雪弇老师,潘老师见到这些书后脸色都变了,立马接过去,很严肃地对金天晶说:“这些是大人看的,你们孩子不要多嘴!”

    潘雪弇擅长书法,能写一手苍劲古朴的魏碑字,民国年间温州地区不少商店的招牌、匾额、对联,都出自他的手笔。求他写字的人很多,他是有求必应。

    他为别人写字时,特别认真,裁好纸后,叫山娃研墨。他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抽烟或喝茶,其实是在“打腹稿”,想好了,才起身一挥而就。潘仲骞见多了,自言对他影响很深。几十年来,这位欧洲书协名誉主席写字也养成这个习惯。

    为什么潘雪弇的书法成就突出?一个重要因素是:琦君的养父、潘雪弇的堂兄——潘鉴宗隐居瞿溪后,与夏承焘、许璇、刘景晨等文人名士交往密切,他们在潘雪弇、琦君身边形成了一个优质的人文气场。尤其是后来的省文史馆馆员刘景晨,善诗文书画金石,那时经常来瞿溪潘家大院小住。

    《温州日报》2006813日刊登《琦君散文中的肫肝叔》一文称,“他的书法,少年时受温州名士刘景晨的影响,正、草、隶、篆书法都写得很漂亮,他那苍劲的魏碑体更是令人叹服。现在,永瑞两地民间仍然还珍藏潘雪弇当年题写的对联、匾额、字帖及宗谱等书法珍品。”

    这些年,笔者也一直孜孜不倦地寻找潘雪弇尚存的人间墨迹,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还真的寻获了他的零星遗墨。

    笔者在西纸山——湖岭老中医黄锐的家里,发现了潘雪弇先生的罕见墨迹,这几个大字写在老式衣柜上,该墨迹的内容来自南宋布衣文学家刘过的《四字令·情高意真》:“情深意真、眉长鬓青。小楼明月调筝、写春风数声。思君忆君。魂牵梦萦。”,刘过应举不中,流落江湖间,布衣终身正史无名。潘雪弇欣赏他的诗词,也许是感慨彼此命运的类同,所选词句也反映了潘雪弇浪漫的才情。

    据了解,如今九十高龄的女主人林步叶1947年出嫁时候,托人请潘雪弇先生题写的。据说,女主人的伯父,当年在湖岭芳庄是有名望的人,所以才能联系到书法家潘雪弇。当年这个由潘雪弇先生题写的衣柜,是她唯一的大嫁妆,一路上抬过去,引得路人围观。

湖岭街200

           栋柱对联墨迹

    而在湖岭街200号,这里是解放前湖岭小学校长周建新先生的住宅。周建新先生的前妻还是潘雪弇的堂侄女,潘雪弇在这里的栋柱上留下了墨迹,可惜字迹模糊了。

    老年时,他与牛羊形影不离

     1975年,琦君在《三更有梦书当枕》文章里这么牵挂潘雪弇叔叔:“还有落拓的肫肝叔,一生游手好闲,又如何在整天做工都吃不饱的日子里生活呢?

   琦君所不知道的是,早在1971年,她的63岁的堂叔就去世了。

      1949年后,潘雪弇先后在湖岭东坑、朱山、川和等小学教书。

       19583月,潘雪弇被错划为右派,送农村监督劳动。

   他到底犯了什么大错,以至于不能留用察看、而被赶出教师队伍呢?

   根据笔者看到的资料,第一条是批他在1957年“污蔑苏联......对某F姓同事讲:就科学文化来讲,那美国还是世界上第一大强国”。

    开除公职后,时年五十岁的潘雪弇如何谋生呢?去琦云山上为生产队放牧牛羊去了!从此,人间少了一个老师与书法家。而在泽雅与湖岭交界的琦云山(纸山)上,多了一个放牛郎。

    在六十年前的琦云山上,这位放牛郎也许会手执牧牛的毛竹枝,一边比划着刘过的诗句“更欲杖藜穷望眼,眼中何处认神州”,一边仰天长啸感叹命运无常。

      网络图片

    根据其学生潘仲骞回忆:“记得是1967年,潘先生曾来到湖岭。我曾与他见过一面。他已满头白发,面色憔悴,双目无光,显得苍老多了。他很少说话,那忧郁无奈的神情,已显示了他内心无限的痛楚。这次会面竟是最后一次!

    这真是,雪落满地终无痕, 唯有叹息声。

    几十年过去了,潘雪葊当年的学生亦到了耄耋之年,提及潘雪弇老师,仍然充满敬意。一位长者叹曰:凭潘先生的才学,岂止蜗居山教书?仅他的书法作品,亦属于上乘。偏偏时运不济,备受波折,连几时去世,我们也不知道!

    瑞安市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杨益豹认为,潘先生的书法造诣即使放在如今的书法界,也是一流的。

    有人写诗如此追念他:

“学擅诗文名鹊起,书宗魏晋字留香。

家贫俸薄甘清苦,性倔才高罹祸殃。

名师贬作放牛郎,命运多乖痛断肠。

    庙后村的潘姓族谱里,专文如此赞扬潘雪弇:“公性颖悟,读书一览概不忘。曾入上海徐汇大学肄业。书法擅长,诗词称于时。生平不争利禄、不尚浮荣,守真抱朴之风为世所矜式。公素志研究教育,不嫌粉笔生涯之清苦,愿执教鞭循循善诱,成绩可观。”

     笔者一直在找寻他的照片,一无所获;笔者只是找到了一张被翻拍了多次的潘雪弇书写的毛主席诗词《七律·登庐山》,时间应该是1966年。这幅墨宝真迹,如今落在哪里还是一个谜。

                                                                                 2022、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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