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来老老更忙

近读天津问津书院王振良潜心编校刊行的《问津·忆弢盫》（上下卷），掩卷沉思，感慨良多。尽管编者抱憾于自己未能及门入室成为来新夏先生的亲传弟子，并且自谦“抑或不敢”以来先生的“私淑弟子”自许，但在先生故世后仅半年之余，在需要完成本职工作的同时，而能义不容辞地担当起两卷计四十余万字纪念文集繁复的编辑出版事务，文集很快与众多热爱和崇敬来先生道德文章的读者见面了。这般义举，倘若长眠地下的来先生九泉有知，定然也会含笑颔首。

来新夏（1923—2014.3.31）先生故世之时，我适在异国探亲，未能获知相关资讯，直至初秋归来才得知晓。我虽十分敬仰来先生的人格与学术，但跟来先生的交接请益不算多，总共也就见过三次面，有过几次交谈，并且也请来先生为我所藏他的新著《邃谷书缘》和来先生惠赐的《来新夏谈书》《邃谷师友》题款签名，另外，先生还为我写过两页题词。记得第一次见到来先生，是2008年初冬在齐故都山东淄博的第六届全国民间读书年会上；再见面是在翌年九月的内蒙古鄂尔多斯第七届民间读书年会上；最后一次见到来先生，是2011年8月在天津王振良主持举办的中国私家藏书文化论坛期间，恰逢来先生88岁生辰，即在他的“米寿”庆祝会上。

来先生出身清寒，却是真正意义上的书香门第。自幼即随祖父来裕恂开蒙读书，及长考入辅仁大学，师从陈垣、余嘉锡、启功等著名学者，后入华北大学，又随范文澜深造。他在中国近代史研究、古典目录学、图书馆史研究方面，取得开创性成就，代表著作有《北洋军阀史》《古典目录学》《近三百年人物年谱知见录》《中国近代图书事业史》等。我最早知道来先生的名字，就是从购阅他的著作《近三百年人物年谱知见录》开始的。

2008年，赴淄博参加读书年会前夕，我欲检出多年前购藏的来先生撰《近三百年人物年谱知见录》一书，以期携至会上求先生签名留念，却因搬家后书未理顺匆忙中未能检出。于是就只带去了来先生当时一部最新的文集，即列入《书林清话文库》出版的《邃谷书缘》毛边本与光边书各一册。年会间隙，来先生不单为我带去的他的著作题款签名：“文冲先生：以书结缘。来新夏，二〇〇八年十月于齐故都”，“文冲先生，来新夏。二〇〇八年十月”。而且来先生在交谈中，了解到我正在做毛边书文化方面的专题研讨，特别赞赏，因我请求，还特意为我写了两页题词：“毛边书可以使读者长久保持整洁；毛边书可以让读者有思考余地。来新夏，2010.10”，以及“毛边党人”四字。

在天津图书馆2010年8月26日举办来老“米寿”庆祝会前后，来先生先后宠赐我两部著作，均有题款签名并钤印。一是他的新著《来新夏谈书》，题款曰：“文冲先生正。来新夏，二〇一〇年七月”末钤二印，篆书白文“弢盫翰墨”，篆刻朱文印“来新夏教授米寿庆祝会纪念”。惟末署“七月”，抑或来老所记是农历月份。另一部是隔天我们一行到南开园来先生的府上拜访时，来先生所赠的上海远东版随笔集《邃谷师友》，扉页上的题款与前书同，落款时间则为“二〇一〇年秋日”，所钤两方印章曰“邃谷主人”“来新夏”，分别为朱文与白文。怀着对来先生的敬慕与感激之情，并且倘是也可算作一种回报的话，我在祝寿会前给来老送了一函木板水印宣纸花笺，聊表庆贺之意。想不到来老在庆祝会上致答谢辞时，还特意提及，说：“沈先生送我精美花笺纸，大概希望我用这些纸书写了，与更多的人分享吧！”

从来老在读书年会上的几次讲话和他的随笔文集中，我略知了来老一生的坎坷经历，最令他扼腕痛心的，是从上世纪五十年代末起，在他人生最好的年龄段，被以“历史问题”“难以定论”为由，剥夺了他十八年的从事学术研究的权利。直到60岁以后，来先生才终于被“破格晋升教授”，并担任由他创办的南开大学图书馆学系主任、校图书馆馆长、校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以及多种社会兼职。来先生说：“我之所以接受这么多副重担，主要是想向南开园的人们证实我的能力和对教育事业的忠诚。我既受命任事，自当奋勉从公，以做事不做官的精神做好各项工作。”恰如来先生所说的那样，他确是这样做到了。

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往后，来先生逐步摆脱了领导职务，进入了他的“衰年变法”，即实现学术理念上的一次重大转变，从纯学术走到随笔式，先后刊行了30多种学术随笔集。同时他的增订本《近三百年人物年谱知见录》和《书目答问汇补》在米寿之际出版，他还集聚学界才俊主编了迄今体例最称完备的国学基础教材《目录学读本》。故世前一个月还在为普及国学录制电视节目，真可谓是：难得来老老更忙！

   然而，九十余载坎坷人生路走得毕竟太辛劳了，上苍也已于心不忍，终于不得不安排他去作永远的休息了。但我们一直会记得他的音容笑貌和他遗留人间的一切业绩！（沈文冲）

2014.11.21夜间一气呵成，翌日增补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