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人阵线144期-马俊芳诗选

马俊芳，爱好舞蹈、书画、写作、摄影，为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理论家协会会员、湖北省教育学会会员、《星星》诗刊特约通讯员、《华夏文艺报》特约编辑。

作品散见于《中国旅游报》、《星星》诗刊、《诗选刊》、《散文诗》、《情诗季刊》、《敦煌》、《四川民族教育报》、《南方教育时报》、《江淮文学》、《湖北作家》、《荆门日报》、《荆门晚报》、《江汉商报》、《天门文艺》、《作家林》、《荆门职工》、《荆门税务》、《荆楚风》、《散文新家》、《莫愁湖》、《沙洋文艺》等。

作品多次获奖。诗歌《蟋蟀之死》在“华夏情全国诗文书画大赛”中获一等奖；诗歌《快乐的人生》在《星星》诗刊杂志社举办的第二届“乐山杯”全国文学艺术作品大赛中获佳作奖；诗歌《回家》在全国感恩诗篇大奖赛中获三等奖；散文《想起一株腊梅》在“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大赛” 中获三等奖。有作品入选《当代文学作品选粹2015》、《青青子矜.中国当代爱情诗选》和《中国诗人阵线》，著有诗集《靠近》和散文集《草的絮语》

蟋蟀之死

为了让大众知道

你是如何死的

我特意写了这首诗

算是给你的祭文



你的身体里，充满阳光的味道

深褐色的外衣，裹不住对爱的渴望

也许你是出来会情人的

藏着心虚，带着慌张

连蹦带跳，跌跌撞撞

一不小心，钻进我的笔套



那是我画水墨画丢失的

一支小白云的笔套

此时，透明的它

被你填充成褐色

笔套外，露出你的两节细腿

你越慌张越往里钻

越钻就套得越牢



你做梦也没想到吧

你成了一个，装在套子里的情人

这就是你悲惨的一生

篆

锋利的刻刀

在古老的骨头上镂花

疼痛一种深刻的美

花纹，细如秀发

在冰冷的石头上发芽

篆，如上个世纪的女人

难以接近

惟有情人的手

才能让她重新复活

草

高山流水，自一杆笔尖流出

一泻千里

有风来自旷野

野兔狂奔

越过高山，跨过河流

最后完美成

虚虚实实，若有若无的画

晴空出现龙飞凤舞的奇迹

那只是狂人撰写的日记

白粉笔说我是刽子手

老师再穷是不会缺笔的

即使没钢笔、中性笔

也不会没粉笔

即使没红粉笔、黄粉笔

也不会没白粉笔

白粉笔又斜刺进我的梦

排成长长的队伍

他们说我是刽子手

一天吃掉他好多同胞，要我赔偿

我说不出话

因为我真的吃了他好多兄弟

连嗓子都吃哑了

甚至连头发，都吃成了白色

我不想多说

随手又折了根粉笔

写下这几个字

“只有命一条,你拿去”

脸上开了朵红梅

我用蓝墨水画了朵蓝玫瑰

用红墨水画了朵红玫瑰

贴在孩子们的作业上

算是给他们的奖励

备课我用蓝墨水

改作业我用红墨水

有时糊涂了，它们拿我开玩笑

偷偷换了一个位

今天，我兴致勃勃去上课

孩子们都盯着我笑

我瞅了瞅自己的穿着，很为人师表

笑什么呢

孩子们乐弯了腰

“老师，您脸上开了朵红梅”

骨头发出尖叫

学校、菜场、家

三点一线

家、学校、菜场

一线三点

头晕、恶心、耳鸣

把颈椎折磨成神经

大椎穴、百会穴、风池穴

成了按摩手的宠妃

第三根骨头还发出尖叫

“看你还低头”

我当没听见

起身做做扭脖子运动

贴上一剂千山活血膏

继续改作业

气得颈椎咯吱咯吱响

怒放

一株花一直藏匿于阴暗之中

见不到阳光

见不到阳光，她就是不开放

某一天，一支建筑队

拆毁面前的高墙

阳光灿烂地射进心房

她醉了，红了两腮

提着裙摆，在风中

婀娜地绽放

无奈

昙花的心思

无人能懂

阳光关注它多年，只愿

一堵芳容

然而，白天她不语

黑夜才选择怒放

阳光无奈，只好

将光芒托付给月亮

泻在如银的花瓣上

也算是，亲吻了她的脸庞

暗伤

我的宝贝

你喜欢我这样唤你

我亦喜欢你这样唤我

这个称呼，给了我们

太多的念想和甜蜜

然而，我却误入一座城池

这座城池满是灯火

我是一只怕火的蝶

灯火只会让我毁灭

来一场雨吧

浇灭所有火光

我会在雨中舞蹈

舞出体内的孤独和暗疾

舞出我的忧伤

如果雨水不够

请允许我泪流成河

火烤焦了我的双翅

我的心好痛

如果灯火还燃着

我只有选择逃离

靠近

成熟的夜，将果实

留在某个段落

摆成一行行诗句

句子们心思温婉

穿过仲夏的身体

在你的目光里

执著地抒情

而你，在天气转凉的刹那

划了个句号，夭折了

未出生的情话

已经无可救药

面对冷冷的墙壁

我依然守侯

风越来越凛冽了

我把最后的几个单词

盛在深情的盘子里

小心翼翼地，向你靠近

潮汐

手中的颜色

只有黑白

精雕细刻的诗句，夹进

我买给你的书籍

子夜策划的一次邂逅

在浴室变成泡影

浴巾湿润，浴巾里的水

与大海相遇

软软的

是潮汐

涌进眶里

浸湿了那本诗集

印象

我从潘天寿的水墨里走出

只想留下，一个写意印象

这个印象，来自梦里水乡

来自江南的小桥流水

来自家乡的那缕炊烟

最好是下点细雨

我着一件素色风衣，在雨中独行

有风来自唐朝

卷起衣袖

这是最出色的一笔

母亲的菜地

很多年不见那片菜地了

那是母亲的菜地

地里有金属碰击的声音

有红胡子玉米露出黄牙齿

红薯弹着钢琴潜行

桔红的脚趾，在黑暗中纠缠不清

还有母亲的气息

江汉平原的泥土味

已经好多年不见那片菜地了

我的神经牵扯得很远

抓住了马铃薯的根系

那浅黄色的球体

是童年最美的菜肴

我最爱挖马铃薯了

可爱的铲子，一挖就是果实

有时候还会挖出一条大青虫

拖着笨重的乳房

在泥土里逃窜

那种叫姜的植物

我起初称它为竹子

母亲笑弯了腰

抖落了半辈子的烟尘

蚜虫在卷心菜里偷吃维生素

蚂蚁刚从韭菜尖上返回

一声鸡鸣划破了宁静

我又听见母亲衰老的咳嗽声

回家

寒流封住了家乡的咽喉

却锁不住回乡的梦

扛着大包小包

唱着踏雪歌，咯吱咯吱

咱们回家

南方有椰子和火龙果

却没有家乡的锅盔和酱鸭

南方有琼剧和公仔戏

却没有家乡的皮影戏和花鼓戏

戴着耳套、风雪帽

咱们回家

思念的种子在胸中奔跑

燃烧成除夕夜最亮的

炉火，把冰雪融化

就用这炉火，温出一碗暖酒

沏出一杯香茶

献给年迈的妈妈

家乡的炊烟，飘散出

翻饺和麦芽糖的浓香

挺直冒烟的骨头，加快步伐

近了，近了

我们已踩上家乡的尾巴

做一株家乡的油菜花

我想做家乡的一株油菜花

立在乡村的田野

听鸡鸣、犬吠

还有麻雀、喜鹊拉家常

我想让家乡的风

吹开缤纷的心事

点亮头上的花冠

让我撑起我的小花伞

多好的空气呀

让清新穿越我的肺

让阳光穿透我的心房

让蜜蜂做我的红娘

让种子偷偷酝酿

就让我做家乡的一株油菜花吧

让我缀满长角果

让我弹出褐色的子弹

让我榨出一生的香

秋思

荷花容颜已逝

采莲的女子早已远嫁

秋涉水而来，挟风带雨

穿过古道，栖息平原

草地日渐消瘦

只有根在黑沉沉的地下坚守

稻谷弯下丰满的身躯

等侯主人的临幸

家乡的玉米老了，立在风中

再也咬不动蛋白质和淀粉

这个秋天，我目睹一群大雁回故乡

它们时而排成“一”字

时而列成“人”形

嘎嘎的叫声在上空回响

不知它们老家在哪

是否记得说家乡话

少小离家的我早已丢失母语

偶尔回去遇见父老乡亲

却忘记如何发音

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

一天比一天衰老

佝偻的身子隐忍病痛与孤独

他们一生与鸡鸭为伴

和庄稼为亲

我不安的灵魂

在暗夜里隐隐作痛

古村落

从黄仙洞登上

九十九级天梯，豁然开朗

水没坪这个古村落

正在脚下峰峦叠翠

而古银杏鹤立鸡群

这个村落，二十几户人家

种稻、养鸡、喂鸭

与世隔绝

他们不要新社会

新社会尔虞我诈

他们不喜欢

他们就喜欢土墙、青瓦

檐上几片木耳

不可思议地张开耳朵

他们听见蜜蜂低语

麻雀叽喳

一只甲虫落地的轻响

不知千年鼠妖是否记得

这里曾是它的家园

不知谁能解答

这里为何人口不变

通往娘娘寨的路上

踏着石阶而上

越往上走

越感觉像是走进

一座山的灵魂

在山的半腰

学一块石头停下来

俯视蒲公英、映山红、芨芨草

或者刺槐、羊妈奶、山葡萄

这里物种盛大

我将一片云雾赶到另一个山头去

就像我赶的是一群羊

我不想让它们打扰我

我只想尝试做一株桐子树

让白桐花插满我的长辫

让青山做我的睡床

让蝴蝶、蜜蜂为我歌唱

我想尝试做一株植物

翠绿，是我最偏执的爱

我想尝试做一株植物

终生着翠绿衣衫

一岁一枯荣，生生不息

就让我做林中的一株

丹红杨吧，亭亭玉立在山中

或者做一株白芷，开白花

为人类祛风、消肿、止痛

抑或做一株桔梗、天花粉

甚至是柴胡、何首乌

童话森林物种盛大，药材众多

只要成为山野中的一员即可

哪怕是一株茅草或者灰条草

都无可厚非

我的朋友可以是一只蝴蝶、甲虫

或者是一只蚂蚁、蜜蜂

我每天都可以浴着薄暮

披霞光，与它们低语

享受我的小幸福

想用诗歌盖间房子

谁最静

谁最从容，谁最淡定

谁娉娉婷婷地立在湖水中

吐出红的白的花朵

是莲

这种水生草本植物

还没走出多远

就遇到了同族同宗的姐妹

这红色白色的火焰

仅凭一小滴香精

就醉了身边的水草和游鱼

谁能想到

我是多么喜欢你

想用诗歌盖间房子

面朝莫愁湖

年年看你花开花落

七月，请让我蓝透

蓝蓝的天，蓝蓝的水

蓝蓝的泳装

一起蓝着，蓝透了成熟的七月

七月里，允许风掀起我的蓝裙摆

允许湖水浸入我的身体

允许我袒露快乐与幸福

七月的天空，蓝天白云

一尘不染

七月的漳河，绿草如释重负

在水中婀娜

一群鱼儿在水中嬉戏

仰游、潜水，为所欲为

一只水鸟俯冲而下

似乎把他们当成了美食

这个七月，我把自己交出去

不动声色地交给蓝天

交给一湖碧蓝的水

让它们把自己染透

柴

老家居深山，临海

年轻时风华绝代

一身翡翠衣衫

在云雾中，朦胧风流姿态

爱的暗流，在木质内循环

梦境破灭

缘于一个午后

锋利的锯齿，深入

疼痛成一圈圈的年轮

之后，你便成了柴

横亘在生活中间

燃烧。轰轰烈烈

不关于图腾

只是毁灭

而人类还是要仰视你

米

高过洋芋丛

矮过苞谷穗

这是你回家前的高度

之后，你被割、打、晒、碾

这些动词卷入生活

为了让生活延续

你只能让生活咀嚼一辈子

走进生活

你已达到

涅磐后的另一个高度

油

这个词我很讨厌

想到你，我就觉得粘

在厨房，在锅里，在火中

你总是吱吱地叫

多年前，你是一个宝

如今，你还是一个宝

反正我不喜欢你

有时温度太高

你还开始燃烧

害得我在厨房尖叫

盐

无盐便无味

生活淡如白开水

盐于生活

是一种液体的结晶

是一种流动的静止

是一个与黑相反的词

生活在盐的中间

不浓不淡

这是人类所渴望的

最完美的一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