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修立答友人问：如何看“懂”中国画
一次，与一位企业界的收藏者共餐，他指着墙上的画问我，“这幅画如何？”我看了一会对他说：“画就是话，画就是人。”他说，“愿闻其详”。
我告诉他：“中国画创作的理念是写意。写是手段，意是思想。源于中国哲学的天人一体和物我相融的观念，因为物我相融，所以能借物表意。写是手段，又称笔墨，是指带有审美情绪的线和墨，来表达心中的意。意本身无法表现，要通过形来表达，形和意是不可分开的统一体，中国画称之为“意象”。意象有内涵，不能仅用形似或像不像来品评画的优劣，而应去品味画中所表达的“意似”。
他问：“意似”指什么？
“意是指意识形态。古人说绘画的功能是“成教化，助人伦”。即指意识形态。意识形态有思想性、社会性，因此有忠奸正邪之分，高下深浅之别，也有文野雅俗的不同。但当它作为艺术形态出现时，便有了美与丑的区别。也就有了艺术性高低的比较。所谓“意似”，就是把审美意识植入到自然形中去，把它改变成艺术形，这才有意趣。艺术不是说教，必须有趣才能吸引人，所谓寓教于乐就这意思。艺术追求真善美，会对社会风气产生净化作用。
所以我说：心中所想说了便是话，心中所思着手化为画。看那人的画便可“听见”他说的话。人即画，画即人，正邪髙下，雅俗美丑一目了然。从作者来说，借物表意就是“以物写我”，从审美而言，人人都不是外行。
他又说：作为外行我还能看懂上面题款的书法，书法与绘画有联系吗？
“书画同源”：中国书法与传统绘画作为中国传统艺术最为接近的两个“姊妹”艺术种类，二者交相辉映，相得益彰。古文人士大夫工画者必工书，其画法即书法所在，善书必能画，善画必能书，其同出一辙。写意是中国绘画的精髓，中国画讲文脉传承，重写意精神。我刚才讲了“写意”分写与意两个部分，写是表现手段，写即是笔墨，笔即是书法用笔，且用笔在心，意在笔先。成熟的画家，他的书法风格和他的绘画笔墨，线条笔意都有着高度契合一致的。若一般绘画，乍看云山雾绕，细品如同嚼蜡，没有书法线条的支撑，笔无笔法也无笔意更无情意可言，松松垮垮，外行叫好，内行摇头。故先书成而学画，则变其体不遗其法，画是书之理，书是画之法。李可染先生曾说“书到高处是画，画到高处是书”。远在还没有文字的时候，人类早就用绘画来表现与他们生活有密切关系的事物。中国书法艺术形成晚于绘画。然书与画二者是“异形而同品”，中国汉字源于象形，那么书法是有法度构成的抽象绘画，而写意中国画又是解开书写法则借物表心的意象呈现。中国书画的创作方法、手段是一致的。
《岁月如歌》
他听了之后问，那你怎么评价自己呢？
是啊，我怎么评价自已？前面所说，是从中国画总体要求而言，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到。中国画的高峰期是在宋元，尤其到了改革开放的今天，大家期盼着走向现代化，于是有了中西合流，甚至一度有西画来改造中国画的趋势。这是在文化体系受到外来冲击下的暂时现象。中国文化在吸收、融合“外来”营养壮大自己，是无可厚非的事。我也是其中接受外来文化，并作为一个艺术道路上的攀登者和探索者。
经历国外旅居多年作了中西文化的比较之后，得到这样的结论：所谓现代化作品，是指精神内质的外化，如精神层面仍停留在旧意识形态下，光靠拾取别人的模式来装点门面，那不叫现代，只能叫摹仿！
中国画的创新有二条不可动摇的标准：
一是不能削减传统绘画的特征；
二是不可降低已有的高度。
如果离开了这座“大厦”另起炉灶就不叫中国画了，如没有攀到顶上去加砖添瓦，增加高度，也不叫创新。这是必须的！
《心中山》
我们的前辈，是达到过这高度的，八大、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傅抱石、李可染等等，他们将宋元以来的传统模式转换成现代样式，把写意的观念融化发挥在艺术个性上，体现了中国文化和艺术技巧的高度，是文化人和画家身份的重合，无论放到世界各处，都是独一无二的人物！
西方人用他们的“写意方式”诠释他们的文化，所以被人视为不同于古典的现代。我们的前辈也同样用自己的方式，诠释了中国人的现代，他们的作品不同於洋人、不同於古人、不同于他人，用个性诠释了社会审美共识，有时代感也有文脉的传承。所以当历史的潮流湧来时，他们是屹立在潮头的山峰。而我这一代则是土丘而已。
我虽有幸受教过当代一些大师，但由于主客观一些不可逾越的原因，没能接过传承这一棒。现在年事已高，虽仍在努力，但为时已晚。只能在艺术的大路上慢步前行。我呼吁和呐喊，希望后来者居上，以便接上前辈们的传承。
随着传统文化的恢复，我有信心！
文|朱修立
2019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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