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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29 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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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提供 绝对人气写真

1

沈青凭从阿塞拜疆回来的时候断了一条腿。

机场特意为她开了一条快速通道,几个年轻英俊的空少在前面开路,后面是漂亮的空姐帮她推着轮椅,一路上人人注目。这一幕被闻纵看到,笑得烟都没拿稳,从指缝间掉下去。

沈青凭翻了个白眼,他就忍着笑弯下腰,替她把车门打开:“上车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干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

沈青凭说:“你懂个屁。”

“我是不懂。”他悠闲地又点了一支烟,“也想不明白,怎么有人追星能把腿给追断了?”

沈青凭把墨镜戴上装死,可他仍喋喋不休:“上次是钢琴家,这次是赛车手,追钢琴家你送施坦威,追赛车手你给他的车队投资。你一年的信托基金够这样挥霍?”

沈青凭忍无可忍:“为偶像花钱能叫挥霍吗?”

“那你的偶像呢?”

沈青凭又蔫了:“脱粉了……他吃饭吧唧嘴。”

闻纵嗤笑一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个笑来。车外在下雨,沙沙地撞在车窗上。沈青凭忽然问:“你这是往哪儿开?”

“送你回家。”

“我家在市里,你是要把我拉去卖了?”

闻纵喷笑:“就你这小身板,能卖几个钱——你父亲叮嘱我,说好久没见你了,想和你聊聊。”

沈青凭闻言,脸立刻垮下去。她长了一张娃娃脸,宜嗔宜喜,哪怕是生了气,看起来也像是撒娇:“你什么时候成了他的走狗?”

闻纵被骂了也不生气:“你成年累月不在家,连我都知道,下周就是叔叔的生日,无论如何,你总得回去看一眼。”

“停车。”

闻纵没理她,后排的沈青凭拿手捶了捶椅背,见他没反应,竟然要用自己打了石膏的那条腿踹他。闻纵被她吓出一身冷汗,脚踩刹车:“别耍小孩子脾气。”

“我就是小孩子。”她冷若冰霜地说,“闻纵,我瞧不起你。”

她说完,自己把车门打开,瘸着一条腿蹦了下去。下了雨,到处都湿漉漉的,路旁的树叶被洗得干净,像是碧绿的翡翠。她单脚撑着,一蹦一跳,远远看去像是一只小兔子。闻纵拿她没办法,跟着也下了车。

远方的山被笼在云雾里,她一肚子气没处发,蹦累了,坐在路牙上。闻纵走过去,她不肯看他,低着头扯从石缝里钻出来的小草。

“累了?还是上车吧。”

“不要你假好心。”大概是觉得委屈,她说着说着哽咽了一下,“你这个叛徒、走狗、反动派!”

闻纵想笑,还好忍住了,俯身蹲在她面前:“大小姐,上来吧。”

她骂他的话就哽在嗓子里,半晌,纡尊降贵地爬到他背上。闻纵将她往上托了托,她搂着他的脖子,嘀咕说:“这可是你自愿的。”

“是我自愿。”他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放得很低很轻,“我心甘情愿为你当牛做马。”

沈青凭总算被逗笑了,却不知又想起什么,怅然地叹了口气:“你对我最好了,可是我太甘愿享受了,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闻纵装没听到,她也就不再说了。山路漫长,他慢慢地走,可到底还是走回了车边。他将她小心地抱上车,她这一刻很乖,头发被雨淋得毛茸茸的,看着他,忽然轻声说:“三哥,我不想回去。”

她小时候就这样喊他,三哥、三哥,后来却不大肯叫了。闻纵一时走神,却也只是须臾,就笑着说:“那就不回去了。”

她露出一个笑容:“三哥最好了。”

“这会儿不是走狗了?”

沈青凭说:“我是小狗,你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她能屈能伸,闻纵当然也不会和她计较,看她靠在那里,若有所思地望着外面,只在心里想,还和小时候一样,真是个狗脾气。

2

沈青凭从小脾气就不好。

她是家中独女,沈先生老蚌生珠,四十出头才有了她,把她捧在手心里,宠得像是名贵的珍珠。闻纵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才刚满月,被包成小小一团,张着嘴哇哇大哭。闻纵听得不耐烦,问保姆:“她为什么要哭?”

保姆说:“小姐怕生,看到陌生人总要哭的。”

“她这么小就知道谁是陌生人?”

闻纵不信,走过去仔细端详她。她好小,脸皱成一团,红彤彤的,不太可爱。闻纵对她做了个鬼脸,她就不哭了。闻纵得意地道:“我就说嘛……”

话音未落,她“哇”了一声,差点把房顶掀了。闻纵吓了一跳,外面的大人都过来,听保姆说了,个个忍俊不禁。只有闻纵臭着一张脸,沈妈妈问他:“凭凭可爱吗?”

这话闻纵犹豫半晌才说:“一般,等长大了会好点吧。”

这话又逗得大人们都笑起来,他绷着一张脸很不高兴,觉得大人都很莫名其妙。沈妈妈把沈青凭哄得不哭了,又问闻纵:“要抱抱妹妹吗?”

闻纵想拒接,可小东西已经被塞了过来。他抱着她,像抱着定时炸弹,她不哭了,眼睛又大又圆,望着他,像一只小狗。闻纵喜欢小狗,忍不住也有点喜欢她,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嘴角咧起来。旁边有人说:“笑了,凭凭喜欢你呢。”

“她不是不喜欢陌生人吗?”

“一定是知道你是哥哥。”

闻纵听了,莫名觉得担了一份责任,却看她脸又皱起来。闻纵问:“她怎么了?”

保姆尴尬地把沈青凭接过去:“小姐拉臭臭了。”

后来闻纵提起这个,总要嘲笑沈青凭:“别人和我第一次见面,都是低头娇羞,你倒好,大大方方地拉裤子。”

沈青凭觉得他不讲道理:“我那时候才一个月大啊!”

可这是她落在他手里的把柄,就得低头。闻纵大了她六岁,沈青凭上中学时,他已经念大学了。

他成绩好,人也长得也英俊,提起他,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沈青凭是个漂亮面孔榆木脑袋,学习总是不开窍。沈先生宠她,可对她要求也严格,提起她总摇头,又拿闻纵来和她做比较:“你有你三哥一半的脑子,我也不会这么发愁。”

沈青凭听了不服气,等闻纵来做客时,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他在外求学,难得回来,给她买了一堆东西,却被拒之门外。不过他心胸宽广,不和她一般见识,拿钥匙把她的房门打开,看她正在那里打游戏。

她游戏打得稀烂,被四个队友一起骂。她“舌战群儒”,手速飞快,把闻纵给看笑了:“干什么呢?”

她吓了一跳:“你怎么进来了?!”说完又跳下来推他,“出去出去!女孩子的房间男生不准进。”

“屁大的人,还这么讲究?”闻纵塞给她一个盒子,“游戏机也不要了?”

沈青凭狐疑地接过来,拆开就欢呼了一声:“从哪儿弄的?都说已经绝版了。”

他只是笑,笑得她不好意思了,低下头,乖乖喊他:“谢谢三哥。”

“这会儿知道喊我三哥了,小没良心的。”

她就傻笑,又殷勤地替他端茶递水。吃饭时,两个人坐一起,他替她剥了一盘子虾,被长辈看到了,含笑说:“倒像是养了个女儿。”

他长了一张英俊的面孔,眼是凤眼,斜飞入鬓,她看起来却仍是一团稚气。他还没说话,她先抗议:“我才不给他当女儿!”

大家都笑起来,他也忍不住笑,只有她气鼓鼓的,偷偷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3

大三时闻纵拿了全额奖学金出国留学,说出去威风,可落在身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带他的老师是业界大牛,眼高于顶,对亚洲人有偏见,把闻纵忙得连过年都没时间回去。难得接了家里的电话,他也只挑好的说:“有个关键数据马上要出来了,实在走不开。教授说了,让我过年和他们一起庆祝。”

母亲被他糊弄过去,却又说:“家里有人要去,你记得去机场接一下。”

“我没有空……”

母亲生了气:“你不去也得去!”

闻纵连连道歉保证,才把母亲哄好。可到了接机那天,他又被绊住了脚步,等忙完抬起头,离飞机降落已经过去近四个小时。

二月的曼哈顿下起大雪,街头人迹罕至。闻纵开着车,视线扫过路边又停下。路旁坐着一个人,身上落满雪,毛茸茸一团缩在那里。雪这样大,视线都模糊了,闻纵看着她,半晌才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机场等了你两个小时,又在你家门口等了两个小时。”沈青凭委屈地问,“你怎么才回来呀?”

闻纵愧疚得不行,把她整个人裹在怀里带回去。她冻得蔫头蔫脑,闻纵给她倒了杯热巧克力,又蹲下去给她换拖鞋。她忽然从怀里拿出个小小的盒子,打开来,里面放着整整齐齐的桂花糕。

“阿姨托我给你带的。”她得意地道,“阿姨还担心会弄碎了,我就一路抱在怀里。瞧,果然一块都没碎吧。”

他喜欢吃甜食,这件事也只有家里人知道。几十个小时的飞机,路途颠沛,可盒子上还带着她的体温。闻纵一时哽住,半天才说:“凭凭,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她皱了皱眉,忽然笑了,“那罚你陪我去逛街。”

他是分秒必争,哪有时间陪她?可窗外风雪如浪潮般汹涌,她笑得甜蜜,脸颊被冻红了,越发显出一双眼睛明媚如星。这么久不见,一转眼,原来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他注视着她,心中千帆过尽,最终也只轻声说:“好,我陪你。”

那一年冬天,大雪覆盖曼哈顿,银装素裹,两个人躲在闻纵的公寓里吃火锅。

她是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闻纵亲自下厨,切菜炖汤,比在实验室还忙。等炉子上桌,热热闹闹地滚开,她也不忙着吃,问他:“有没有酒?”

“你才多大,就要喝酒?”

她却说:“家里过年都要喝的。”

闻纵拿她没办法,从角落里翻出一瓶酒来,给她倒了小小一杯。她轻轻地呷一口,辣得脸都红了。闻纵连忙说:“只准喝这一口!”

她不说话,笑意盈盈,刚刚辣出的眼泪藏在眼里,却低下头去又喝了一口。闻纵终于察觉不对:“心情不好?”

“三哥。”她只是笑,“你一个人在外面,会想家吗?”

他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想家?可人在异乡,偶尔抬头,天上的月亮皎皎,天涯两地,远隔千山。他说:“有时候吧。”

“我那天梦到你抱着我上学。”她歪了歪头,“路上我们吵架了,我扯着你去找我妈妈评理,结果我妈说我太霸道,罚我不准吃饭,反倒是你又帮我求情。”

闻纵笑道:“不然把你饿坏了,又要找我麻烦。”

她乐不可支,伏在那里不动了。闻纵皱眉,轻轻将手搭在她的肩头。良久,她终于抬起头来,脸上却全是泪水。

“三哥……”她哽咽道,“我妈去世了,我再也没有家了。”

心中猛地一惊,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她抱在怀中。她哭得浑身颤抖,紧紧攥着他的袖子,就好像他是唯一的浮木。他连声哄她:“不是有我吗?还有你爸爸……”

她突然从怀中直起身,用力推开他。闻纵不明就里:“又怎么了?”

“不准你提他!”她用力地咬着牙,“他不是我爸爸!我妈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他和别的女人……”

她说不下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闻纵被她弄得心里也不好受,轻轻地抱住她。她这一次没有挣脱,温顺地倚在他的肩头。闻纵抱着她,心里没来由地想,她长高了很多。

窗外的城市安静,异国他乡也极尽温柔,她终于不再哭了,闻纵替她把眼泪擦掉:“你把我衣服都哭湿了。”

她不好意思起来,替他夹了一筷子肉,说:“三哥先吃。”

这个小马屁精见风使舵,闻纵把酒没收了,给她倒了果汁。因为有时差,电视里只放了去年的春晚,两个人坐在地上,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还要评价说:“这个小品一点都不好笑嘛!”

他就说:“那我打电话给台里反映一下。”

她笑起来,却又很轻很轻地说:“三哥,我只有你了。”

她是他从小看顾的小妹妹,这样伤心,让他心疼得要命,连学业也顾不上了,请了假领着她四处去玩。她还是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和他一起看唐人街放的烟花。

烟火盛放,闻纵手机响起,是导师发来了消息,几乎咆哮着问他还想不想毕业。闻纵皱了皱眉,她笑嘻嘻地说:“被老师骂了?”

“是啊。”他若无其事,“逃课陪你,期末要挂科了。”

“那你明天赶快回去上课。”她不好意思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一个人逛逛也挺好。”

说是这样说,可他哪敢真放她一个人?第二天他去学校,喊了人来陪她。陪公主的人也是千挑万选,选中了席令——华裔,马上毕业,一天到晚闲得要命,陪她刚刚好。

闻纵介绍他们认识时,沈青凭还对席令爱答不理,只缠着闻纵说:“等你下课,我们一起吃饭。”

又悄悄对他说:“你朋友没有你帅。”

闻纵啼笑皆非,觉得她说话还是带着孩子气,临走时叮嘱席令:“她脾气不好,你多包容。要是被我知道你欺负她,你就完了。”

席令是个很温和的人,闻言只是笑:“我连你都不敢欺负,哪里敢欺负你的心肝?”

闻纵这才放心,却又回过头去。那边,席令正在和沈青凭说话。他比她高很多,在她面前微微俯身,日光落下来,将他的神情映得温柔至极,而她漫不经心,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是这样的脾气,放在别人身边,怎么受得了?

那时的念头,若要回过头来再看,便能看出几分言外之意。可光阴似箭,从来没有回头的道理。许多事情,当局者迷,或许要用一辈子才能分辨清晰。

4

沈青凭去找闻纵是一时冲动,母亲的身后事宜未处理妥当,只待了月余便要回去。

那一年气温异常,三月初就全线回暖。闻纵送沈青凭去机场时,看到路边的花都开了。

她一脸不高兴,坐在车里不肯说话。闻纵哄她:“再过半年我也要回国了。”

“谁管你。”她说,“最好你永远别回去。”

闻纵啼笑皆非,还是旁边的席令插嘴:“我觉得凭凭说得对。不然这样,你毕业证别要了,直接回去吧。”

沈青凭还是讲道理的,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半晌,放低声音:“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嘛。”

大家都笑起来,连她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临上飞机前,她已经走入安检通道,却又突然跑出来,用力抱住他,哽咽道:“三哥,你一定得快点回来。”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说:“我上六年级的时候,你说带我去滑雪,结果自己溜了。”

闻纵震惊:“这你也记得?”

她哼了一声,到底走了。闻纵站在那里一直看,等到她的背影也看不到了,才转过头来。旁边,席令若有所思地看他,闻纵问:“怎么了?”

“你和凭凭……”席令吞吞吐吐,“你对她……”

闻纵一时有些窘迫,好像心事被人看透,只能含糊说:“我和她从小认识,她叫我三哥,我当然拿她当妹妹。”

席令笑起来:“是吗?”

闻纵那时满腹心事都和沈青凭有关,担心她一路颠簸,忧虑她回国后同父亲相处不融洽,百转千回,连席令的话外之音都没听懂。

同年八月,他的论文出现问题,归国时间再次延后。沈青凭发来视频通话,这次没有怪他失信,只是关心他说:“你瘦了好多,是不是学习太累?”

他忙得睡觉都没时间,却只说:“还好。我听说你自己跑出来住了?”

她没好气:“我不要和讨厌的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她又威胁道,“你再讲这样讨厌的话题,我就挂电话了。”

闻纵只好作罢,她的心情这才好起来,又和他嘀咕说:“你那个同学,前两天约我出去吃饭。”

“席令?”闻纵有些惊讶,“他去中国了?”

“是啊,说是想回来祭拜一下先祖,托我给他当导游呢。”

“你答应了?”

“干吗不答应。”她笑嘻嘻说,“不过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去了。”

“我有什么好不答应的。他脾气好,陪着你玩,我也放心。”

她就撅起嘴来,等闻纵挂断电话,才慢半拍想:她是生气了。

他一门心思都在论文上,很久以后才明白她究竟是为什么生气。等闻纵总算能够回国,已经又过了许久。这一次换国内下雪,放眼望去,满城皆白。沈青凭没来接他,他回到家中,先陪母亲聊了半天,这才期期艾艾地问道:“凭凭不在国内吗?”

“凭凭最近谈恋爱,哪有工夫来接你?”母亲白他一眼,“你也这样大年纪了,也不着急?”

闻纵笑了笑,借口累了上楼休息,躺下时才含含糊糊地想,不知道她喜欢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5

等见了面才知道,赢得沈青凭芳心的竟然是席令。

两个人肩并肩坐着,沈青凭有些不好意思:“三哥,我这几天忙,没腾出时间去接你,你不会怪我吧?”

闻纵“啧”了一声:“你这是报复我当初没去接你。”

“起码你自己认识路。”沈青凭闻言,倒是理直气壮起来,“我可是等了你四个小时。”

闻纵就说:“那还是我亏欠你多一点。不过往后有老席在你身边,一定不会让你在机场苦等了。”

他嘴角含笑看着她,她却渐渐低下头去,半晌才闷闷地道:“你就会推卸责任。他是他,你是你,扯到一起干什么?”

旁边的席令听他们针锋相对,替他们一人倒了一杯咖啡,刚要推给沈青凭,被闻纵看到,连忙说:“她怕苦,给她多加两块方糖。”

“已经加过了。”席令微笑道,“这样的大事怎么敢忘?”

沈青凭翻了个白眼:“席令可比你细心多了。”

闻纵顿了一下,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才整理好表情说:“怪不得说女生外向,现在就开始嫌弃我了。”

他是开玩笑,席令配合地笑了,可不知道哪里惹到了沈青凭,她猛地起身往外走。闻纵连忙要追,席令抢先一步,拿起沈青凭的外套,对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脾气不好,我去哄哄。老闻,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这话说得亲昵,往日都是闻纵说给别人听的,如今立场调换,他也没有坚持,看着席令匆匆出去。外面还在下雪,落地窗外,席令敞开大衣裹住她,将她一起抱在怀中。她被冻得鼻尖泛红,连眼睛里都带一点朦胧的水意,像是看到了他,却又转移视线,用力地抱住了席令。

大雪如鹅毛落地,渐渐淹没他们。闻纵移开视线,想要点一支烟,拿出来还没点上,席令已经牵着沈青凭走回来。沈青凭脸色虽然还是不太好,却向他赔礼道歉说:“三哥,是我太任性了。”

然后她又忍不住道:“你怎么又抽烟啊?”

闻纵自从学会抽烟,就被沈青凭追在屁股后面叮嘱戒掉。时间久了,他就真的不抽了。闻言,他就把烟给揉了:“这不是还没点上嘛。”

“那也不能抽。”

闻纵说:“知道了,小管家婆。老席,以后有你受的。”

席令笑道:“她要是管我,我只有高兴的份儿。”

沈青凭动了动嘴,像是要发火,最终却只说:“这么爱操心,怎么不找个女朋友?”

这一场见面算是不欢而散,闻纵回去,正琢磨着要不要买点什么礼物哄哄沈青凭,就接到她的电话。她带着鼻音对他说:“我好像发烧了。”

余下的话就不必说了,闻纵立刻出门。等他到了沈青凭家,就看到她烧得满脸通红,给他开门都很费力,晃了晃差点摔倒。

他连忙抱住她:“怎么烧得这么严重?我送你去医院。”

她就靠在他怀里,蔫蔫地说:“不去医院。”

“别任性……”

“我妈就是在医院走的,我不想去医院。”

闻纵无奈,把她抱回床上,喂她喝了药,又替她掖了掖被子:“睡吧,我守着你。”

她却说:“睡不着,给我讲个故事听吧——想听童话故事。”

他是理科生,又是个大男人,最不耐烦这些东西。可她要求了,他怎么能拒绝?风撞在床上,发出细碎的声音。他故事讲完,以为她睡着了,可她忽然问:“明明是童话故事,怎么也没有一个好结局呢?”

他讲的童话故事,有美丽天真的公主,还有一只忠心耿耿的夜莺。夜莺爱慕着公主,却一生都没有将爱说出口。

“因为公主不爱夜莺。”闻纵凝视她,长长的眼睫垂下去,像是有蝴蝶停在花瓣上。她是这么美,可原来发现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夜莺一辈子都不会告诉她。”

“夜莺真傻。”她勾起嘴角,可眼泪却顺着脸颊滚了下去,“这个故事不好,我再也不想听了。”

他说:“那就不讲了。”

她又说:“席令说他很喜欢我。”

“我看得出来。”他沉默片刻,“他性格很好,跟你很合适。”

他说完,并没有听到她的回答。风刮得更急了,卷着雪片,像是有谁在哭。她沉沉睡着了,像是豌豆上的公主。

蝴蝶停泊,夜莺不语,许多话涌入喉中。可他终究只抬起手,轻轻将她眼角的泪擦去。

6

沈青凭腿瘸了也不老实,回国没闲几天,就呼朋引伴出去玩。

路上堵车,等她到了地方,大家都在屋里等她。沈青凭把门推开,里面一片肃穆。狐朋狗友们都端端正正地坐着,看她进来,对着她挤眉弄眼。沈青凭慢半拍,看到正中间——闻纵正坐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沈青凭说:“走错门了。”

她转身要走,可惜腿脚不利索,被闻纵给揪了回去:“这就是你说的在家好好养伤?”

沈青凭的狐朋狗友都怕他,趁两个人说话,悄悄溜了,屋里立刻空荡起来。沈青凭能屈能伸:“我这就回去。”

“来都来了。”闻纵替她点了一首歌,“唱两首再走。”

他说到做到,确实只点了两首,一首《劝学歌》,一首《容易受伤的女人》。沈青凭脸都绿了,荒腔走板唱完,一拍桌子要走,只是蹦蹦跳跳的,气势全无。身后,闻纵不紧不慢地跟着她,遛狗似的,如闲庭信步。沈青凭忍无可忍:“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他说,“我送你回去。”

狐朋狗友们换了个地方,沈青凭本来打算等闻纵走了,再去和他们会合。满肚子算盘被看透,她气急败坏,最后到底上了车。可他又不急着开车,先替她把安全带系好。他低头时,她能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大概是玫瑰混了琥珀。可还没等细品,他已经又回到原处。就好像蝴蝶的翅膀扇动了一下,一触即走。

沈青凭有些走神,只听他说:“凭凭。”

他这样喊她,让沈青凭警觉起来,他被逗笑:“不是要说你,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今天能回家一趟吗?”沈青凭刚要反对,他又说,“你父亲生病了,已经住院好久,听说你回来了,他以为你会回家,非要出院等着。”

外面的天刚刚还是晴朗的,一会儿工夫就起了云翳。沈青凭倚在那里没有动,只是想到小时候,她被闻纵领着出去玩,滚了一身泥回来,妈妈要骂她,可父亲把她抱起来说:“难得她玩得开心,咱们家又不是出不起这一套衣服的钱。”

妈妈瞪他:“你就娇惯她吧!”

人人都知道,她是被娇惯着长大的。因为父亲宠她,她也很爱父亲。所以那时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父亲同想象中并不相同,真以为天塌地裂了。

旁边的闻纵还在说,看她不回应,就叹了口气:“算了。市里新开了家馆子,带你去尝尝。”

“送我回去吧。”她却打断他,“饭下次再吃。”

沈青凭被送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了,等她出来,也不过八点。远处江流吹来水汽,带着冷意扑面而来。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对闻纵说:“我想去江边走走。”

闻纵对她从来没有二话,竟然从后备厢取出一架折叠轮椅。沈青凭瞪大眼睛,他就笑了:“公主上轿吧。”

“谁是公主了,就会打趣我。”

沈青凭瞪他一眼,却绷不住笑了。已经是夏季的末梢,沈青凭望着江水,忽然说:“他老了很多。”

“生病的人看着难免憔悴。”

她却摇了摇头:“那时候我和他争辩,问他是不是狼心狗肺,不然怎么做得出那样的事。他给了我一耳光,让我滚。我走出去时回头看他,觉得他这样专横无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

可世易时移,再一转头,那时高不可攀的男人已经两鬓斑白。时光是最伟大的魔术手,一眨眼,已改天换日。

闻纵沉默一会儿:“如果你不开心,以后我都不会劝你回去了。”

“三哥。”她却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总是惯着我?”

为什么呢?

闻纵只是一笑:“我们从小就认识,我不对你好,又对谁好?”

“可我总怀疑,并不只是这样。你说的对我好,和我感觉到的,大概不是一回事儿。”

她说得绕口,可两个人都能听懂含义。人生在世,短暂也漫长,他们相逢竟已二十光景。他对她好,初时只是看顾一个小妹妹,可不知不觉早已变了滋味。

人生能有多少个二十年?只恨初见太早,不解风情。

闻纵凝视着她,她轻轻回眸,半边侧脸在夜色中泛着珍珠样的光芒,像是在看他,又好像只是自问。

“又或者是我想多了,因为我实在想不明白,如果不止如此,那当初你为什么不开口?”

7

沈青凭看起来身体很好,其实底子有点弱。

她是早产儿,在保温箱里住了几个月才出来,和闻纵在江边吹了一会儿风,回去就有点发烧。

她不当回事儿,吃了药就睡,可睡不踏实,梦里乱糟糟的,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席令坐在她对面,带着笑容问她:“你喜欢老闻吧?”

就算在梦里,她也方寸大乱:“别瞎讲。”

“我可没瞎讲。你看他的眼神,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藏在心里的秘密被人看透,她犹豫了一会儿,才生气地道:“他不就没看出来。”

“他是忙于学业,又和你从小认识,一时没绕过这个弯来。不然这样,我吃点亏,帮你试探一下。”

席令说话时一直望着她,像是要看进她心里去。她其实知道,他对自己也有好感,可想要拒绝的话又咽回去了。

她和闻纵相识二十年,前十多年都作为兄妹相处,他对她好,究竟是对妹妹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实在没有把握。

到底还是点了头,和席令扮成情侣,想要看他的反应。可他依旧风度翩翩,谈笑风生,像是一点也没把她放在心上。女孩子的一腔相思之情都冻结在了纷飞的大雪中,于是她开始声色犬马,像每一个纨绔那样,尽情地挥霍人生。

可原来喜欢这样漫长,哪怕抛弃无数光阴,也还是无法忘怀。

沈青凭疲倦地睁开眼来,看到闻纵正在用力喊她。她微微皱眉:“好吵。”

“烧傻了就不知道吵了。”闻纵被她吓出一身冷汗,看她醒了,连忙把药递过来,“先吃药,医生马上就到。”

“不去医院……”

“给你叫了家庭医生。”闻纵没好气道,“要不是你的手环响了警报,你就想自己一个人烧着?”

沈青凭说:“你管不着。”

这一句话把他惹毛了,这样注意风度的一个人,气得脸都红了:“我是你三哥,我不管谁管?!”

“咱们又没有血缘关系。”

“二十多年交情不算数?”他气得狠了,抬起手,却也只是轻轻捏了一把她的脸,“热得烫手,还能气人。”

沈青凭就笑起来,又被他敲了一下。她哼道:“疼。”

他连忙收回手:“我手劲重了。”

“不是,我头疼。”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撒娇道,“我又想听故事了。”

“我哪有那么多故事讲给你听?”

“你不讲,就让我来讲。”她说,“我要讲夜莺是个笨蛋,它在月亮下唱歌,以为公主没有听到,可公主明明什么都知道!”

闻纵想要抽出手来,可她的手虽然有气无力,望着他的眼睛却亮得像燃烧的星星。他想开口,可张了张嘴,一时竟没有发出声音。等说出来,才发现沙哑得不像话。

“你知道?”

“我为什么会不知道?”她像是笑了,可眼泪顺着脸颊滚了下来,“我叫你三哥,难道你就真以为我只当你是哥哥?我没有那么狼心狗肺,我心里一笔笔记得清楚。那年,我千里迢迢去找你,我说我只有你了。那时我就下定决心,这一生,我都要喜欢你。”

“可……”他说,“可我以为……你喜欢的是席令。”

“只有你这样的笨蛋,才会觉得我喜欢的是他!”她恶狠狠地瞪着他,“这些话,我本来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你。可那天我回去,我爸跟我说……”

说到这里,她却顿住,闻纵忍不住问:“说了什么?”

“他说人生苦短,一辈子稍纵即逝。他没有珍惜同我母亲在一起的日子,不希望我同样陷入迷途。”她说着,捧起他的手,放在嘴边轻轻碰了碰,因为高烧,她的吻滚烫如火,连同话语一道烧入心底,“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你,三哥,在你心中,究竟只是把我当妹妹,还是像我一样,想一辈子都在一起?”

他问:“如果是当妹妹呢?”

“那我就从今天起,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收好,从今往后,只把你当哥哥看。”

她说得发狠,可看着他,泪盈于睫,像小时候糖吃多了牙疼,还要强忍着撒谎,免得以后再没有糖吃了。

“我觉得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很好,一定不能收起来。”他面上带笑,低下头去,轻轻抵在她的额上,“凭凭,夜莺是笨蛋,还好公主很聪明。”

人人都在渴求爱情,狡黠者用鲜花同誓言,愚者则用真心。

枝头的夜莺孤独地唱歌,月亮充当告密者,不再三缄其口。

人人都要有情人团聚,只因爱是如此瑰丽。

而真心覆盖过大雪,从此,不再分离。

|原文载自爱格2021年青春版12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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