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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飞翔的仍去飞翔。扎根的仍在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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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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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扣桑  模特:唐竹秋

NO.1

2005年8月1日下午四时,四川省某国道山体塌方,一辆中巴车被山上掉落的大石击中,发生严重车祸,中巴车内一人死亡,十余人受伤。

史熹佳就是那“十余人”中的一人。

紧接着又是暴雨,救助行动困难,救护车将昏迷不醒的史熹佳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事故发生的十五个小时之后。

十七岁的少女醒来的时候,盯着头顶上完全陌生的天花板有些微微失神。她鼻子上还带着呼吸器,想挣扎着起床的时候,就察觉到身体微微有些异样。

目光缓缓地落下去,落到裤脚处的时候,她整个大脑“轰隆”一声,好似整个人跌落到万丈深渊里。

她从病床上滚落,扯带着那些医疗仪器,发出巨大的声响。

外面的护士闻声赶紧跑进来,将她搀扶起来。一同跑进来的,还有她那一夕之间好似苍老了十岁的父母。

她发出类似某种兽类的嚎叫声。

史熹佳被人从碎石下救出来的时候,身边有她那个小小的皮箱,皮箱里装着拉丁舞鞋和舞裙。

她会从小县城坐大巴车,原本是要到成都机场坐飞机,去北京参加舞蹈比赛的。

醒来以后,她几乎滴水未进,躺在床上好似完全没有知觉一般。

林家父母驱车带了林沉过来,父母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瞪大眼睛,几乎发出嘶吼:“你让林沉回去,我不想见他。”

父亲劝慰她:“熹佳,没关系的,我们已经把你的情况告诉了林沉。他是你最好的朋友,是可以接受……”

“你让他走。”史熹佳平静下来,但声音里仍是不容置疑的坚决,“我不见他。”

父亲走出去,对着门口的林家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医院病房门上有透明玻璃,十七岁的林沉那日只能隔着玻璃,远远地看她几眼。

事故一发生便传到了学校里,邵一阳自然也知道了。

他没有和别人说,自己偷偷去了那家医院。那时史熹佳的精神已经稳定了一些,中午的时候会由护士推出来到医院的公园里晒晒太阳。她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头发扎在头顶。因为憔悴,她整张脸更加瘦削,显得眼睛更大,下巴颌尖尖的。真好看。

邵一阳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史熹佳,也是这样一个午后。

他和几个朋友踢足球,不小心踢到了旁边小别墅的院子里,主动请缨翻墙去取球。他抱着球准备走的时候,忽然看到落地窗前正低着头练琴的女孩。

玻璃很隔音,他听不到她弹的是什么曲子。当然,即使他听到了,也不会知道。

但那个下午,原本只知道逃课、打游戏、踢球的男孩,好似之前的生活在这一刻被清清楚楚地划分出来。

史熹佳正好在那个时候抬起头来,眼神清冷地看了一眼从外面闯进来的男孩,邵一阳赶紧一溜烟地跑开。

半个月后开学,邵一阳乐滋滋地背着书包去上高一。

学校里为新生举办了迎新晚会,史熹佳和林沉是主持人。

她一袭香槟色的晚礼服,带着舞台妆,更显得明艳动人。邵一阳愣怔地看着,旁边有人在议论——

“哇,那就是校花吧?好漂亮。”

“高二年级的学姐?”

“对,长得好像李嘉欣……”

男主持人也上来了,穿衬衫西裤,翩翩君子,在史熹佳的身旁站定,拿起话筒:“我是今天的主持人林沉。”

台下瞬间尖叫声连连,两人站在一起,言语之间全是默契,宛如一对璧人。

邵一阳不管,他可不是个知难而退的人。晚会一结束,他便立即窜到后台,找到坐在镜子前准备卸妆的史熹佳:“史熹佳,你好,我是高一(五)班的邵一阳。”

史熹佳虽说高冷,但毕竟是大家闺秀,基本的礼貌还是有的,对着邵一阳微微一笑:“你好。”

邵一阳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这个笑容由我来守护”的中二台词。

NO.2

史熹佳和林沉的父母年轻时便是朋友,称得上是故交。两家离得也不远,两个孩子又同岁,打小就在一起玩。

或许是遗传,又或许是家教,两个孩子都异常优秀。

幼年时会一起趴在地上玩魔方,初中的时候结伴去练琴,休息的时候会比赛二十分钟内谁解出来的奥数题多或是你一句我一句地背诗。

因为打小养成的默契,很多时候他们会觉得对方就是另外一个自己。

学校里不乏喜欢两人的男生女生,但真正的追求者却寥寥无几。实在是因为两人身边的那个人光芒万丈,每个人都被映衬得自惭形秽。

史熹佳截肢的消息传到学校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不伤心震惊——她才十七岁,会唱歌、会跳舞,有一张像李嘉欣的脸,按理说应当收获的是圆满快乐的人生,苍天真是无情。

但内心深处却还是带着那么一丁点看戏的心态,想看看林沉的反应。

从医院回来,他自然是郁郁寡欢了好一阵子,整个人也瘦了很多。

再过一周,史熹佳出了院,回到了学校。

每个看到她的人想必都会倒吸一口凉气,一米六八的熹佳原本有着两条白皙修长的腿,而此时此刻,只见那空落落的裤腿在风中无助地摇摆。

多少人扼腕叹息,多少偷偷爱慕她的人悄然落泪。

当然也有人讨厌她之前的高冷,天之骄女从云端跌落泥潭,抱着想看笑话的心态。

然而史熹佳面色如常地出现在教室里,没有任何人看得出来她经历了怎样的心碎。

林沉老远就喊她的名字,史熹佳没有回应。她抬起头来,脸上是漠然的神情。

虽说他了解史熹佳,知道她自尊心强,是一心想要伸手摘星的人,对自己的情绪有着极强的把控力,断不会让自己在大厅广众之下哭泣丢丑。

然而那个时候,林沉却希望她能倒在自己怀里,放肆地哭一场。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史熹佳只是那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好似他们人生中共同经历过的所有美好片段,在那个冷漠的表情中,全部都不算数。

史熹佳慢慢疏远了林沉。

类似于主持、演讲之类的活动,史熹佳自然是不可能再参加的,在学校也根本不可能再见到两人并肩走在一起。史父不想史熹佳老是自己一个人憋在家中,周末的时候问她要不要去林家玩。史熹佳摇摇头:“我要在家练琴,你自己去吧。”

在史熹佳出院之前,林沉已被父母告诫过很多次——

“截肢对一个女孩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你和她这般要好,万不可因为此事嫌弃她,疏远她。”

“我怎么会。”

“你是她的朋友,要帮助她走出阴影。”

“一定的。”

林沉在心中叹息,何止是朋友?他同史熹佳一同成长的这些年,她对自己的意义又何止是朋友?

去年他们一起参加全国高中生设计大赛,每晚各自都熬夜到很晚。林沉坚持不住的时候只要想想史熹佳,心中仿佛就生出无穷的动力。

她是他并肩作战的伙伴,是可以分享困惑的密友,是心中无与伦比的瑰宝。

即使瑰宝跌落了,也仍是瑰宝。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对他来说数十年深入骨髓的陪伴和温情,史熹佳说丢掉就丢掉了。

他准备好的那些话全都没用上。

他与她唯一还剩下的关联,是在学校每个月月考都会挂出来的成绩榜上。

年级前两名,“史熹佳”和“林沉”,两个名字总还是紧紧挨在一起的。

NO.3

不抛弃、不放弃的倒是邵一阳,从史熹佳返校回来的第一天,他就浮夸又高调地围在她身边。

他明明文笔很差,却偏偏要学人家写信,中间夹杂着晚上听卡带时一些莫名其妙的歌词。第一次塞给史熹佳的时候,她不明所以地拆开,下午的时候再还给邵一阳,用红笔把里面用错的成语和错别字全部标注了出来,活脱脱当成了语文试卷中的修改病句来做。

邵一阳却毫无挫败之心,一个晚上挑灯夜战修改了一遍,第二天照样塞到史熹佳的桌肚里。学校举办晚会,他也报了一首歌上去唱,站在台上看着舞台下面黑压压的一片人:“我想把这首歌送给史熹佳,希望你能开心快乐。”

台下一片哗然,史熹佳耳朵里塞着耳机正在学英语,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里。

高中生对这种事情向来兴致勃勃:“邵一阳喜欢史熹佳?”

“谁看不出来。”

“他们有可能吗?”

“以前不一定,但现在史熹佳可不是以前的白天鹅了。”

“那你们觉得史熹佳跟林沉还有戏吗?”

“他们……以后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吧。”

十几岁的少男少女,也会故作老成地感慨一句——

“唉,造化弄人啊。”

“可不是嘛。”

邵一阳才不理会周遭的指指点点,继续出现在以史熹佳为中心的方圆十米内的范围里,史熹佳准备去图书馆借书的时候他去帮她借好再送过去。中午史熹佳去学校餐厅吃饭,邵一阳已经给她排好队打好饭。

史熹佳刚开始的时候有点烦,忍不住板起脸来:“你干吗总在我旁边?”

邵一阳“嘿嘿”一笑:“我喜欢……在你旁边。”

他比史熹佳还要小一岁,十六岁少年的情意,她原以为会如潮水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

却没想到她高中余下的一年半的时间,竟都有邵一阳的陪伴。

她对他也不似刚开始那般冷冰冰的,有时竟也会同他聊上几句。邵一阳提起那个夏天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在弹钢琴,问她那天弹的是哪首曲子,她认真地回想了好久:“是《致爱丽丝》。”

“还没听过你弹钢琴呢。”

史熹佳微微愣了愣,而后开口:“周末我去琴房练琴,你可以去听。”

那个落了雪的周日的傍晚,天昏沉沉的,邵一阳买了两杯滚烫的热咖啡,踩着厚厚的积雪过去。他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半个多小时,谁成想走到琴房门口的时候,看到门半掩着,史熹佳已经坐在那里,按下了钢琴上的第一个黑色琴键。

邵一阳来之前做过功课,在电脑里找出《致爱丽丝》的旋律,反反复复听了很多遍。

可她弹的却不是那首旋律轻快的《致爱丽丝》,而是贝多芬的《悲怆》。

邵一阳吊儿郎当,先前最大的爱好就是踢球和打游戏,能进这所重点高中,全凭那年中考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好运气。

他哪里懂什么古典音乐、高雅艺术,他并不是想听钢琴曲,而是想听史熹佳弹奏的钢琴曲。

她已经开始弹奏第一乐章,邵一阳不好意思推门打断,便站在门口听。

他并不懂音乐,第一乐章的时候大脑里还是一片空白。然而第二乐章刚刚开始,他便在那样的演奏声中感到一阵阵说不上来的悲痛。

那激昂悲愤的音乐中,间隔着传来的,是史熹佳的哭声。

开始时还是缓缓的抽泣声,而后就越来越大。邵一阳在门口听的时候,只觉得坐在里面的史熹佳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得晕过去一般。

演奏到乐曲最后的时候,她整个人趴在钢琴上,黑白琴键一起震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这一年十七岁的邵一阳,他的心在那一刻竟是从未感受过的疼痛,恨不得失去双腿的人是自己,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交出来,换史熹佳一个安稳平和的人生。

那个下午史熹佳一直趴在钢琴的琴键上,邵一阳推开门缓缓走进去时,她慢慢起身,两眼空洞地望着前方:“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这样?”

平日里油嘴滑舌的邵一阳,在那一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史熹佳当然也和他说了一些别的——

“你做这么多,没必要的。”

“我愿意。”

“我不会领你的情的。”

“我可以等。”

“等不到呢?”

“那我也认。”

史熹佳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眼前这个男孩,除了黑一些,星眉剑目,倒也有一副极其好看的长相。

她自然是羞愧于自己方才的失态,调整了一下情绪:“我给你弹《致爱丽丝》吧。”

她纤细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来回交替,优美的旋律从指尖流淌出来。

就好似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时间又回溯到了他初次见到她的那个下午。

那个下午,他看到她,爱慕上她,而她并不知情。

NO.4

人们的注意力毕竟有限,对一个人的同情也不会太久。后来到了高三,课业负担加重了许多,大家也渐渐习惯了史熹佳的样子。除了失去双腿,她的一切好似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门门功课几乎都可以拿到最高分,依旧是老师眼中最志得意满的学生。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林沉去找过一次史熹佳。

他是在夕阳沉沉的时候去的她家,是史熹佳的妈妈开的门,将他带到二楼她房间的门口。

史熹佳在自学法语,正在房间里对着镜子练发音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妈妈吗?”她问。

“熹佳,是我。”是林沉柔和的嗓音。

坐在轮椅上的女孩怔了怔,没有动弹,没有过去打开那扇门,而是沉默了片刻,问:“有事吗?”

林沉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咬了咬嘴唇:“我可以进来吗?”

“不!”她的声音有些惊慌,“不,不要,你就站在门外说。”

林沉是来问她打算把志愿填到哪里。

“熹佳,我们以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吗?”林沉问道。

以前说过的话呵——记得早先少年时,两人读书,读一些爱情故事,羡慕的总是那种携手共进,互为师友的伴侣。读舒婷的《致橡树》——“我如果爱你/绝不学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我们分担寒潮、风霜、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他们模模糊糊地聊起过以后:“熹佳以后想做什么?”

“想考到最好的大学,做优秀的、有用的人。”

“我和熹佳一样,那以后我们读同一所大学?”

“肯定的啊。”

史熹佳心中微微一颤,不知该如何开口。过了一会儿,她点点头:“算数的。”

林沉的眼中有欣喜,甚至还有晶莹的泪珠。

其实那个时候,他很想伸出手去抱一抱轮椅上那个虽然瘦弱却仍旧美得让人心动的她。

但他转念一想,又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以为他们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

林沉向她告辞,当她听到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的时候,便慢慢地关上了门,把自己放置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现在,她要独自面对自己的命运了。

数周后,林沉收到了北京高校的录取通知书。

他从学校老师那里得知,史熹佳压根儿就没有报任何一所北京的大学,录取她的是厦门大学,就好似要与他斩断一切联系,把自己放置在遥远的南方。

史熹佳去学校之前,请邵一阳吃了顿饭。

因着离别,邵一阳的眼睛有些红,闷闷地开口:“我以为你会和林沉去同一所学校。”

“和他去同一所学校?”史熹佳嘴角微微上扬,“拖累他?让他在大学里有一个双腿截肢的女朋友?”

“我会去找你的。”邵一阳开口,“明年高考之后,我就去找你。”

史熹佳摇摇头:“一阳,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生活,不要把太多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不值得的。”

“我愿意。”

NO.5

隔着数千公里的两地,若是一个人有心同另一个人斩断联系,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

大学生活丰富多彩,就好似打开了广阔天地的另一扇门。林沉长得英俊帅气又才华横溢,在迎新晚会上以一首英文歌惊艳全场,在新生活里如鱼得水。

都是从紧张的高中生涯挤过独木舟进的大学,现在生活轻松了很多,他会和室友晚上翻墙出去打游戏,有时候逃课窝在寝室看球赛。那年他也学会了喝酒,喝得迷迷糊糊,总能让人忘记一些事情,也会想起一些事情。

他自然是有女孩追的,外语系系花,对林沉一见钟情,隔三岔五就往他的寝室送东西吃,收买他的室友获取情报。有室友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叹气:“小露,我跟你说,我觉得林沉好像有喜欢的人。”

“啊?”系花大惊失色,“谁!”

“我也不认识,就是前几天一起吃饭,他喝多了,一个人跑到旁边打电话。也不知道电话有没有打通,反正他就一边说一边哭,叫着什么'西佳’……”

系花眉头紧蹙:“让他哭的人怎么可能给他幸福,我不管,我就要追他。”

林沉的那个电话当然没有打通,去往新学校的史熹佳换了号码,除了父母,基本没有告诉任何人。

考虑到腿不方便,她读的是化学专业,不需要东奔西走。每天上完基础理论课之后,剩下的时间除了吃饭、睡觉,基本全在实验室。

连导师都忍不住感慨,自己在这个院系十余年,从未见过如此聪颖又如此勤奋的学生。

她的性格也并不自闭,已经能坦然面对刚入学时周遭投过来的异样的目光,和寝室里的几个女孩相处得也都很好。大一下学期,林沉在刷厦门大学官网的时候看到一篇报道,是介绍全国大学生化学竞赛第一名的。

报道的配图是一张史熹佳的照片,她原先的长发已经剪成短发,整个人换上一种干练的气质。但那张脸上明眸皓齿,却也还是极美的。

她的眼睛看向前方,却也隔着屏幕落到了林沉的眼中。

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什么呢?看到了某种坚定,某种勇气,某种力量。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也许自己并没有失去她。也许他们只是暂时走在了不同的路上,也许有朝一日,在两条路相交的尽头,也许还能牵对方的手。

就算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也许”,他也想去试一试。

就算是不为他和史熹佳,就算是为了他自己。

大一的那个暑假,林沉没有回去,他不惧炎热,在有蚊子的空荡荡的寝室里,把拉下来的课程全给补上。

而史熹佳在厦门,十九岁还是本科生的她,就已经被导师安排跟着化学院的研究生一起做实验和项目。

邵一阳是体育生,原本有机会留在本地的一所体院。可他不愿意,坚持报考了史熹佳所在城市的学校。

好学校自然是上不了的,他读的是一所名声一般的专科院校。他的家人原本都不同意,邵一阳的父亲是拿过奥运会奖牌的退役运动员,原本还指望儿子能在这方面有所建树,谁料他竟偷改了志愿。

“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邵父气得面红耳赤。

“我不会。”邵一阳朗声顶了回去。

他要去南方,南方有他的女神,有他的公主,他要为她斩杀恶龙,给她搭建城堡。

后悔?他怎么会后悔。

他要守护她的笑容。

NO.6

2009年的时候,北京大学举办全国优秀大学生交流会,史熹佳和林沉才终于在分离了近三年的时候见了一次面。

林沉是那场活动的主持人,史熹佳作为优秀大学生代表发言致辞。

他对她微笑的时候,她终于没有再板着脸,而是回了他一个微笑。

因着那个微笑,林沉的眼泪都要夺眶而出。是他推着她的轮椅从后台出来的,她的发言中,用到了尼采的那句话——“杀不死我的,会使我更强大。”

当时林沉在后台,听到她的声音和下面雷鸣般掌声的时候,即便是知道接下来还要主持,也还是把头埋进双膝间。女主持人是外语系的高露,她蹲下身来将手中的纸巾递给林沉,开口道:“下面的主持交给我吧。”

她还轻轻给了林沉一个拥抱:“你爱的人,是很棒的人。”

史熹佳此时也已经返回了后台,映入眼帘的第一幕,就是蹲在地上号啕痛哭的林沉。

她原本想笑着过去安慰他的,可后来却没有。没关系,哭就哭吧,这些年来,无论是她,还是林沉,都难得为这翻云覆雨的人生酣畅淋漓地哭上一场。

返回厦门的时候,是邵一阳在机场等她。

她原本说过不用他来接,他却坚持要来:“反正我实习也不是太忙,没关系的。”

坦白来说,在厦门的这两年,他对史熹佳生活上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倾尽所有。史熹佳有一阵子长期泡实验室,三餐不定,身体差了很多。他每天都送饭过去,周末的时候也一定要史熹佳抽出半天时间休息。他还带她去了很多地方,去鼓浪屿的林语堂故居,史熹佳会给他讲一讲林语堂与廖翠凤当年从这里开始的相濡以沫的爱情;去南普陀,他们在香炉前也学着别的善男信女,插上一炷香;去曾厝垵的小吃街,邵一阳基本上把每种小吃都买来给史熹佳尝一尝。

因着邵一阳的照顾,她胖了一些,人也开朗了不少。

邵一阳也想过要不要重新表白,但有时候他也会觉得,已经很好了。他能给她阴霾的天空带来哪怕一丝丝亮色,就已经很好了。

接到史熹佳,邵一阳问她:“见到林学长了吗?”

她点头的瞬间,他竟在她眼中看到了少女的憧憬:“见到了。”

邵一阳笑笑:“那真好。”

那年也有一些好的消息,史熹佳跟着父亲去了一趟美国,在美国的医院进行了假肢安装。刚开始的时候要适应与磨合,虽说有着无尽的血泪,虽说走路的时候还有些趔趄,但至少可以丢掉轮椅和拐杖,慢慢地走上一段路。

邵一阳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NO.7

史熹佳大四的那一年,临近毕业,实验室里的项目,准备考研,她显得越发繁忙。

厦大原本是给了她保送名额的,系里有老教授直接点名要带她硕博连读。史熹佳考虑了两天,最终还是拒绝了本校的保送。

那年四月,她再次去了北京,参加北京大学研究生复试,以笔试第一及面试第一的成绩,被北京大学化学系录取。

同月,林沉拒绝了美国常春藤联盟高校的offer,选择继续留在国内的科研所做研究。

两人在北京见面,林沉带她去吃北京烤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各自说着自己科研上的研究成果。理工科专业相通的知识蛮多的,遇到有分歧的地方,都还要认认真真地争论一番。

林沉看着史熹佳,会在和她争论的过程中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史熹佳佯装生气,瞪大眼睛嗔怪道:“笑什么?”

林沉解释:“好像回到了初中和你一起做题目的时候。”

2012年,史熹佳在没日没夜地埋头实验室半个月之后,宣布发现了一种可以用于治病的新细菌,并获得这种细菌的命名权。2012年,林沉为科研所拿下的三项国家基金项目均顺利完成,在国际上都取得了不错的影响力。2013年秋,史熹佳去美国深造读博,林沉硕士毕业之后考虑到自己的兴趣方向,选择在上海的一家外企就业。2016年春,史熹佳拿到了国内知名高校的offer,并得到美国研究所的挽留,她在深夜给林沉打了一个电话,问他自己该如何选择。

林沉给她分析国内的科研现状,还有美国那边的机遇与挑战,两者进行利弊分析,说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停在了那里。史熹佳问“怎么了”的时候,他脱口而出:“熹佳,回来吧,我还在等你。”

史熹佳握住手机的手僵硬了一下,而后眼泪便流了出来。

2016年10月,史熹佳以尖端人才身份回国,因其科研成果显著,成为国内最年轻的化学教授。

翌年春,林沉向史熹佳求婚成功。有人在当年的高中群里发了婚纱照,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我打赌赢了,你还欠我五毛钱。”

“哟,你厉害,等会儿微信转你五十。”

也有人感慨——

“想不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见到真爱。”

“也是情真了。”

尾声

婚前,林沉开车带史熹佳去过一次郊外。

当时是秋天,郊外的墓地上长了很多杂草。邵一阳的那块墓碑小小的,看上去不是那么起眼。

她在墓前放了一束白菊。

史熹佳读研二的那个夏天,某天邵一阳下班之后,因为业绩差被老板骂了一顿正心情不好,路过那座桥的时候,正听到有人大喊“救命”。

水流很急,掉进河里的少女在徒劳地挣扎着。

几乎没有片刻犹豫,邵一阳便跳进河中。

那一刻他想的是什么呢?想2005年的那个下午,若是史熹佳也能顺利获救,不用失去双腿,该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于是他想,一定要安然无恙地救出这个女孩。

可最后他却没能上来。

意识最后缓缓消散的时候,他很想给史熹佳打一个电话,想问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吃胖一点。先前看她QQ空间里说头疼,有没有好一点?

如果再有一些时间,他想告诉她,他爱她。也想告诉她,不管是健康还是残疾,她都值得最好的爱。

可最终他什么也没有做。

他成绩不好,家世普通,也没有读过多少书。有一回在网上刷微博看到一句话,那句话是——“你有你的朗读者,我只是你的摆渡人。”

这样就很好了,当一当她的摆渡人,就很好了。

毕竟在他眼里,林沉和史熹佳,他们努力、坚韧,他们理应战胜一切,得到轰轰烈烈的爱情。

如黄鸟度青枝。

让飞翔的仍去飞翔。

扎根的仍在扎根。

| 《黄鸟度青枝
| 载于《爱格》2017年10月刊A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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