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之间有爱，感官就会变得异常灵敏，就像两头发出与众不同频率声波的鲸鱼，却能轻易捕捉到有关对方的一切信息。
三万张卡片
徒有光鲜的外表不仅仅只能用来形容人，如果你像程皎然一样，参加过无数个城市的展会后，你也会由衷地发出类似的感慨。大多数展馆在开展前空旷而广袤，回音低沉而悠远，程皎然的方向感不好，像一只在草原上落单迷路的斑马，走着走着就开始晕头转向。
程皎然毕业之后放弃了父母安排在事业单位的闲职，参加了无数场面试之后选择进入这家健身器材公司，跟大学四年学的专业却是毫无关系的。程皎然只是觉得，从小到大一直听从父母的安排，念书选专业，她表面上顺从，成绩也都过得去，实际上在班里经常仗着学习委员的身份欺负人，这种不痛不痒的叛逆发生在许多人的青春期里。可成年后如果连工作也如此混沌，这一眼便能望到头的人生无论如何都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在HR反复跟她申明，这份工作经常有高强度的出差任务时，她毫不犹豫地说能接受。程皎然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证明，所有的庇佑对她而言都是多此一举。
五月份的国际展会是程皎然公司每年最大的一场战役，一年中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订单，都会在这场展会上签约完成。为此，全公司提前一个季度便开始张罗，从展区的设计、装修，现场的灯光、音乐、活动策划，甚至是经销商的住宿酒店和餐饮等等，事无巨细都要去落实。即使前期工作再到位，到了现场也总能出现一些新的问题。
程皎然看着抽奖卡上面印刷错误的编号，重重地叹了口气，几万张卡片全都要在短时间内重新打印，问题倒也不大，就是怕董辰旻知道又免不了一顿冷嘲热讽。董辰旻是程皎然的上司，大不了她几岁，只是因为先进了公司一年，便成了她的前辈。程皎然讨厌他的刻薄，将一切责任推给下属，明哲保身的行为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但她除了把一切做到无可挑剔份上，争取在职场中成为一个不可忽视的人之外，忍耐变成一门必修课。
打印店在展馆一楼隐蔽的角落里，程皎然穿着高跟鞋走了很久，她有些后悔没有在商务会议之后回房间换一双平底鞋，此刻她无暇顾及皮肤与皮革相互摩擦产生的钝痛，只能尽量让身子前倾，好让痛感不这么强烈。要趁着天黑之前做完带回会场，否则势必会影响第二天的展会，她都能想象董辰旻幸灾乐祸的表情。
“老板，帮我做三万张抽奖券要多久，我有急用。”程皎然把U盘插入电脑里，拖出文件来。
“呃……彩纸不够了，前面这个小伙子也要做，要不然你们商量一下，看看谁比较急。”
下雨天，地上湿漉漉地堆着不少宣传广告单，还有作废的样板纸，浸泡在水里变皱，颜料褪了色像彩虹掉在地上。展会迫在眉睫，程皎然咬了咬嘴唇，抬头看了一眼抱臂等在窗口的那个小伙子。他穿着一身速干衣，无法掩饰住良好的肌肉曲线，上面印着熟悉而巨大的品牌标志，捷劲，一直是程皎然公司的竞争对手。她意识到还好自己没有穿统一的展会服装，不然无论如何都会被拒绝。
“虽然我也等了好久，不过你踩着高跟鞋上上下下也实在不太容易。你大概是第一次来展会没有经验，这种地方还是穿球鞋方便多了，这次就让给你吧。老板，我明早来取。”程皎然正想着如何说服这个年轻人，没想到他居然主动让步，还误认为自己是个新人。
“谢谢你，我明天上午还要经过这里，不然顺路取了帮你送过去，你给我个地址。”换了平时，程皎然早就发火回击了，可这次到底是拿人家的手短。
“好啊，8号楼2号展位，你就说是给苏杰的物料。”苏杰冲程皎然眨了眨眼睛，爽快地接受了提议。程皎然觉得他长得挺孩子气的，跟肌肉发达的身材有些格格不入。
“好。”程皎然心里默念着这个展区号，猛地想起，好像就在自己对面。
小丑搞砸了表演
程皎然第二天早起到酒店楼下吃了自助早餐，匆匆赶到展馆。领了打印店的文件送去捷劲时，她故意挑了一个没什么人的时间，要是被认出是竞品公司的员工，场面一定会非常尴尬。程皎然换上统一的工作服，红色的T恤和黑色短裤，看上去像超市售货员。
上午要和参展用户们玩一个互动性的小游戏吸引人气，凡是上台体验的人都能获赠一台电子秤。程皎然从仓库吃力地把奖品一箱箱搬到舞台边上，这家公司的劳动力稀缺，女生也要承担体力活。搬到一半她整个人失去重心，电子秤从箱子里倒出来，有几个直接撞向她的小腿，“哐当”几声散了一地。程皎然起身去捡，原本撞疼的地方又被里面尖锐的配件给划伤了，血珠从伤口冒出来，很快留下一条血痕。她有些慌张地四周张望了一下，生怕同事们循声投来一副对待小丑搞砸了表演的目光。
“公司没有准备多余的电子秤，磕坏了还怎么送出去给客户？好好检查一下，做事情别总是心不在焉的。”情况比程皎然想象的更加恶劣，董辰旻走过来没有问一句她伤势是否严重，更关心的是活动如果出了问题该怎么办。
程皎然忍住委屈，在心里叮嘱着不能哭，默默蹲下来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接着把所有电子秤像蚂蚁搬家似的搬到舞台边。右腿还在隐隐发痛，但她无暇顾及。上午十点要进行跑步机的试跑活动，屏幕背景其实挺酷的，是一个流动的赛道，让跑步者有一种穿越的感觉。程皎然担心人气不够，早就找好了几个托儿，如果没什么人报名，就让他们上场先去热热身。
富有节奏感的音乐声响起后，人们逐渐被这儿吸引，不少用户看到有电子秤，纷纷来程皎然这儿咨询报名的事情。很快，前几轮的比赛名额都确定了下来，程皎然核对着名单，不禁松了一口气。
“是在你这儿报名吗？我也想参加。”程皎然抬头一看，有些震惊，居然是那天在打印店见到的苏杰。他仍旧穿着印有“捷劲”字样的工作服，笑眯眯地问她。
“是你……啊抱歉，这个活动只针对来现场参观的用户，工作人员是不能参加的。”程皎然脸红了一下，“我们老板要求的。”
“那你们老板有没有要求过，员工不要带伤工作，容易激起场内工作人员的同情心呢？”苏杰掏出一盒创可贴，放在程皎然面前，“回去记得吃点维生素C，这样腿上的伤口会好得快一些。对了，下午我在捷劲有展示表演，你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来看看。”
程皎然看着苏杰的背影有些发呆，他竟然完全不在乎她是否是竞争公司的员工，这样的邀请就像是校园时期篮球队的男生，问女同学去不去看比赛一样随意。
下午公司请了几个模特和电视台主持人来给现场造势，其中一个主持人出过书，在现场办起了签赠仪式。原本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来的用户们一看到“免费赠送”这样的字眼，也不管是不是认识，把整个展厅围得水泄不通，不明真相的还以为是来了什么明星，凑热闹般地加入了队伍之中。
保安力量不太够，程皎然被拉上去凑数。她挡在人群和垒满书的玻璃圆桌之间，不断遭受着一阵又一阵来自人浪的冲击。开始派书时，人群如同饿狼般竞相抢夺，书很快被抢完，后面的人群还在往前冲，保安的声音被淹没在各种呼喊声中，程皎然被挤得胸口发闷，腿部原本就因为受伤没什么力量，如此一来，整个人几乎要顺势摔在地上。搭建舞台的铁架子在承受了一波又一波的推挤后摇摇欲坠，它处于大部分人的视觉盲区，因此无人意识到危险在靠近，直到它轰然倒下，连带着舞台顶部的追光灯变成了一地碎片，尖叫声爆发出来以后，人们作鸟兽状逃散。
程皎然和一个阿姨被压在铁架下面，阿姨嚷嚷着抱怨了几声，抬起铁架钻了出去。程皎然躺在地上，内心的沮丧达到了极点。全公司的员工都去帮忙疏散人群了，唯独没有人注意到她。如果她没有受伤，现在肯定也毫不犹豫地站起来了，可她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你试试能不能挪出来，我帮你撑着。”她快要陷入绝望，没想到身上的重量陡然消失，她有些吃力地退了出去，苏杰手一松，铁架撞击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没事吧？幸好我就在你对面。”
“呃……谢谢。”程皎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两天发生的意外多到让她咋舌。这两年实体行业间的竞争尤其激烈，甚至经常有恶性打压的事件出现，品牌之间的关系紧张得不行。但为什么偏偏这个苏杰每次都毫不避嫌地来帮她呢？
不小心成了替罪羊
展会结束那天，程皎然想了想，毕竟苏杰三番两次救了自己，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消失在茫茫人海，多多少少心有愧疚。她问苏杰要联系方式：“谢谢你拔刀相助，回去了我找时间请你吃饭。”
“你这样单方面问我要电话我一点安全感也没有，不行，你的电话也要给我。”苏杰换了衣服，看上去休闲多了。
程皎然给他打了个电话，响了一声之后又按掉，笑了笑：“我难道还会放恩人的鸽子？那我不如直接一走了之，还用这么假惺惺地问你要电话号码？我姓程，程咬金的程，程皎然。”
“我是见到美女太紧张了，虽然也知道她不会是我的，但就是容易患得患失。”
程皎然想着苏杰在进入捷劲这家公司之前，是不是从美容美发学校毕业的，嘴里的话说出来像撒了把糖豆似的，让人听得心花怒放。
今年的订单量比去年又多了好几个点，原本老板很开心，浩浩荡荡地组织办公室的同事们外出吃小龙虾唱K一条龙团建。但盘点展会产品的仓库人员突然神色慌张地来报告，说丢了一台还没有正式上市，刚处于研发完成阶段，仅仅在展会上用来展示公司科研实力水准的跑步机。老板的脸色顿时难看成猪肝色，整个办公室里屏息凝神，比真空还安静。团建取消，休假取消，所有相关责任人立马回公司开紧急会议。
程皎然端着电脑坐在会议桌的角落里，额头上一直冒冷汗，她知道这台跑步机的丢失意味着什么。后面几天，程皎然的活动都在上午进行，下午舞台就是跑步机的展示区。虽然她没有直接负责跑步机的管理，可用的毕竟是同一块场地，这足够让她这个没什么地位的小员工成为众矢之的，尤其整个展会是由董辰旻负责。程皎然盯着屏幕上事先准备好的总结PPT，一页都没有翻，她没有心思看这些，她在想如何把这件麻烦事给应付过去。
老板做实业出身，据说当年是从螺丝钉卖起，每个零件赚几分钱，长期积累才有了今天的规模，这样脚踏实地的实干家生气归生气，到底还是在心平气和地处理问题。可是和董辰旻一样的年轻管理层，业务水平不精湛，推卸责任却熟能生巧。老板刚把跑步机失窃的事情起了个头，董辰旻就顺势接了下去：“我们部门的程皎然一直是在舞台区附近负责现场活动的，待在那边的时间最长，对现场的情况应该是最了解的。”
会议室内的目光毫无例外地都瞟向程皎然，她有些茫然：“我负责的活动主要是上午，研发的跑步机下午是由仓库的同事搬来的，我的腿因为铁架倒坍的原因受了伤，所以后面几天都是在音控室帮忙切换音乐。”
“现场活动的时候，难道就没留意到什么可疑的人吗？我可是记得有个穿着捷劲工作服的男生老往你这边跑，不解释一下？”董辰旻听完程皎然的发言冷了脸，不满意她的回答不是他的重点，不依不挠地问。
“我已经按照公司的要求，明确地告诉他不能参加我们的活动了。而且现场铁架倒下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同事帮我，除了他！”喊完最后一个字，程皎然已经带了哭腔。同事们因为她的话都有些挂不住面子，最后还是老板替大家解的围：“我知道你们都很辛苦，小程腿受了伤还坚持完了整场展会，是值得肯定的。不过跑步机失窃事件问题挺严重，关系到我们的声誉和竞争力，必须要重视。这样，你带着仓库员工写个述职报告，看看究竟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连续几个夜晚，程皎然都是在加班中度过的。她原以为展会结束后能好好调整一下，没想到却成了替罪羊。被苏杰的电话铃声惊醒时，她正趴在办公桌上陷入深沉的睡眠中，脑子里还是关于工作的一切，她迷迷糊糊按下接听键，“喂”了一声。
“程大美女，为了等你这顿饭，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过晚饭了，就怕你突然约我。但是你居然一点消息也没有，我只好主动打过来了。”
“啊……对不起，最近公司出了点事情，我每天都在加班，忘了这一茬。”程皎然清醒过来，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没有吃饭，你吃过了吗？”
“还没，那我过来接你。”
与众不同的鲸鱼
苏杰去程皎然的公司楼下接了她，自然问起她想吃什么。程皎然叹了口气，说越快越好，吃完还要赶回来加班。
两个人最后落座在附近的一家轻食店，搭配的食材由顾客挑选，上菜速度很快。苏杰盯着程皎然面无血色的脸，有些担忧地问她：“你上去不太好啊，遇到什么头痛的项目了吗？”
程皎然原本想一倒苦水告诉他，自己是如何被上司诬陷，去为一个不该埋单的错误奉献时间和经历。后来想起这是公司的高压线，年年有人因为各种信息泄露的原因被开除，更何况坐在眼前的是捷劲的员工，现在又是敏感时期，便及时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模棱两可地说是漏写了工作报告在抓紧补充。
“我听说，你们好像丢了一台研发中的跑步机？”苏杰接着问，“原本还以为你在为这件事心烦，想看看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不过对于任何公司来说这都很棘手啊。”
“有这样的事吗？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的？”程皎然轻描淡写地装不知情，但内心无限疑惑，这个苏杰居然对自己公司的情况了如指掌。
“我也是道听途说的，这种八卦消息，总是流传得特别快。”苏杰笑了笑，“轻食真的能吃饱吗？加班这么耗体力。”
“没办法，要控制体重和身材啊，不然谁还会相信你们家的健身产品有效果？如果老板长得胖，别人肯定觉得这不是健身器材公司而是食品公司了吧。”程皎然将一块蘸着色拉的鸡肉送进嘴里，暗中观察着苏杰有没有被逗乐。
“说起来，我进入这个行业，还真的是因为过度肥胖。医生说我这么胖的小孩再不锻炼大概就没救了，为了心无旁骛地减肥，我就去了捷劲。”
真意外，程皎然想，她甚至做好了他是美容美发学校毕业的准备，没想到还真有人因为这么质朴的原因选择工作。
“因为肥胖，我小学时一直是同学们欺负的对象。他们抢走我考得不及格的试卷，跑着相互传阅，我根本追不上。话说，其实我们是一个小学的，我对你有印象，你在2班，我在3班，我经常看到你送数学作业去老师办公室。”
程皎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在她的印象中，根本不记得学校有过长得胖的男同学。可是那会儿她是数学课代表，的确经常会捧着作业本去交给老师，但不记得有苏杰这样一号人。
“我不记得了……我认人的水平一向很差，但现在相认也不晚。”
看得出来，苏杰有些失望，但很快就掩饰过去，程皎然埋单后他还很绅士地陪她走到公司楼下，目送她上去。
“我可以再来找你吃饭吗？”程皎然快要走进电梯了，苏杰鼓起勇气小声问了一句，像是在问自己。
“好啊。”走出好几米的程皎然听见了，转过身点点头。
大抵是两个人之间有爱，感官就会变得异常灵敏，就像两头发出与众不同频率声波的鲸鱼，却能轻易捕捉到有关对方的一切信息。
蝴蝶效应
几次约会下来，苏杰在一家东南亚餐厅向程皎然表了白。事先他和服务员打好招呼，让店里的舞蹈演员围着他们跳舞，然后他猝不及防拿出鲜花来，看着程皎然由惊变喜的反应，眼眶里闪烁着感动。程皎然夜深人静回到家，对着镜子问自己，真的要赌上职业生涯和苏杰在一起，做一对职场上的史密斯夫妇吗？程皎然摇摇头，笑自己幼稚，她只是一个普通职员，没有蝴蝶翅膀能掀起一阵风暴。不就是要和同事们隐瞒和苏杰的关系吗？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连约会都要选择偏远一点的地方避嫌。
她想起之前看过的纪录片里，那头频率特殊的鲸鱼，科学家们花了二十一年，终于找到了能符合它模式的鲸歌，程皎然今年不止二十一岁了，她不想错过同类。茫茫人海，谁知道下一任同伴漂浮在哪里。
程皎然和苏杰恋爱了，他们打算搬到一起生活，一起在网上选地址，要离公司远一点，这样才既不会被发现，也不会被打扰。
研发的跑步机失窃的事情在程皎然做了报告说明后，没有确凿的证据只好不了了之。只是几个相关的责任人各自扣了点奖金，以示惩戒。抱着破财消灾的心态，程皎然心里也没有多委屈，这件事时间久了也就慢慢平息了。
可哪有那么容易结束，某个周一的清晨，程皎然一进办公室，就感觉气氛压抑得可怕。会议室里老板居然这么早就开始开会，前几天他不是还在德国出差吗？
“你还不知道吧，隔壁的捷劲研发了一台新的跑步机在周末上线销售了，上面的产品介绍虽然没有提及我们的品牌，可是能看得出全在拿我们的劣势去衬托他们的优势。这两天我们的营业额在他们的冲击下一落千丈，每天都亏好多钱。”听着同事迫不及待地分享着爆炸性新闻，程皎然蒙了，能点对产品的缺陷唯有一种可能，失窃的跑步机在捷劲的手中。
程皎然在快要下班时才见到讨厌的上司董辰旻，他的脸色十分凝重，将文件摔在桌子上，命令部门所有人都不许走，留下来想解决方案。他冷冷地瞪了程皎然一眼，走出门外，想必是在会上挨了批评才这么大火气。
原本约了苏杰一起去看电影的，看来只能放鸽子了。程皎然其实有一堆话想要问他，可是当时说好了不过问对方工作上的事。苏杰一直遵守着这个约定，没有主动说过有关公司的事情，倒是程皎然总在不经意间聊起工作，产品设计糟糕，食堂的菜太油了，上司和同事没完没了的阶级斗争。还是算了吧，程皎然心想，这样的事情没必要说出来。
办公室好久都没有在晚上这么热闹过了，大家带着情绪，逐条梳理着捷劲攻击的数据，反馈给工程部。程皎然下楼时，已经没了地铁，接到苏杰的消息：你的黑珍珠号到了。这是他们之间的暗语，程皎然转过两个路口，就看到等在那儿的苏杰。
“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城中最大的24小时便利店，这个点还有很多熬夜的白领和技术员买夜宵。程皎然往手推车里放食物，苏杰坏笑着问她要不要坐到里面，享受一下他的跪式服务。两人嬉笑打闹了一阵，在拐角处程皎然顿时收住了笑意。她最不想看到人，董辰旻推着车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就走了。
“怎么了？”
“完了。”
最亲密的敌人
程皎然是一只风箱里的老鼠，风口处所有的压力都来自于董辰旻。她不知道他会如何对付自己，在董辰旻心里早就认定程皎然是叛徒了。
她去上班时能明显感受到同事们的异样，这才知道董辰旻连夜写了邮件给老板，添油加醋描写了程皎然从展会到现在一直都和竞品公司员工关系甚密，大胆推测她更早就有泄露信息的可能。
程皎然有些喘不上气，他居然怀疑自己的人品？她气急败坏地去找老板，看到董辰旻也在，便陡生出视死如归的勇气。
“董辰旻，你凭什么诬陷我！”
“难道你和那个捷劲的小子没在一起？”董辰旻整理着衬衫袖子，看都没看她一眼。
“我们是在一起了，但我没有违背过公司的规章制度，我没和他说过什么！”
“程皎然，你来公司的时间也不短了吧，应该知道公司禁止这种关系。即使退一步，就算你问心无愧，那么你的男朋友呢？这么跟你说吧，程皎然，之前你负责的跑步机配套软件里的计划部分，捷劲的新一版本中从外形到功能都一模一样，你难道还要让我相信这只是巧合吗？”
这句话像是一柄锋利的刀，刺在程皎然的痛点上。这部分资料除了她和项目组里的人有权查看外，没告诉过任何人。她倒是把资料带回家研究过，可苏杰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她没法相信。
“我知道要你接受有点难，你可以先去问问他。”
程皎然回想起和苏杰认识的细枝末节，似乎也不敢再笃定下去。
没关系，我养你
程皎然买了一瓶酒，打开软木塞，红色的液体芬芳扑鼻，她把杯子推到苏杰面前。
“怎么了皎皎，你原来不喝酒的。”
“说说吧，你是怎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偷走我们的跑步机的？还有就是，你什么时候翻了我的包？”
苏杰一头雾水地看着程皎然：“你在说什么……你们的跑步机失窃时我一直在你旁边啊。至于你的包，上次你说脏了让我帮你一起放进洗衣机，东西我都放你桌上了，没动过。”
“你还不跟我说实话吗？苏杰，我对你挺失望的。”程皎然一口气喝完了所有的酒，鼓起勇气，“我们分手吧。”
“从展会开始帮我的忙，其实是趁机接近我。接着找我吃饭，让我更加降低对你的防备。后来我们成了男女朋友，你从来不提公司的事情，但我说的你却很感兴趣……苏杰，你知道我是从哪里觉得不对的吗？就是那天我加班你第一次来接我，居然没有问我公司地址……所以你早就盯上我了，对不对？确实跑步机失窃时你在我旁边，但就不可能是有其他人乘乱偷走的吗？还有，你的电脑里是不是还有很多我们软件的数据……”程皎然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情绪中盛满了悲怆，在酒精的作用下放声大哭，一口气把内心的怀疑都给说了出来。
“皎皎，你冷静一点。我没问你是因为我查了你的公司地址，想给你个惊喜就直接来了。我的电脑你也可以随便看，只是原本我们约好了互不干涉对方的工作，我才在书房加班的。”
程皎然听不进去他说的每一个字，擦了擦鼻子：“我失业了，我没有多爱这份工作，做得也不够好，我都明白，可我还是需要它的啊！你轻易就抹杀了我所有的努力。”
她夺门而逃，没听见门里传来的那声，“没关系，我养你”。
频率一致的呼吸
程皎然没想到会在半个月后接到公司的电话，让她回去上班。她惊诧不已地问人事是怎么回事，人事说公司找到了董辰旻勾结捷劲的确凿证据，有匿名者直接发邮件到公司的官方邮箱，里面详细披露了董辰旻和捷劲高层数次交易的证据。
这么说，是真的错怪苏杰了。这段时间，苏杰还是会每天嘱咐她记得吃饭，早点休息。她愧疚地跑去苏杰的公司，前台小姐微笑地看着她，告诉他苏杰在不久之前已经辞职了。
程皎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跑了起来。她冲到出租屋里，苏杰果然还没走，蹲在地上整理行李，惊喜地看着程皎然走过来拥抱自己。
“我正好想来找你。”
“我不该怀疑你的，但你为什么要辞职呢？”
“这份工作是我主动放弃的，因为让你不开心了。其实我也有更想做的事情，比如开一家健身房，当一个专业的健身教练。”
程皎然想说点什么，但失而复得的心情无法表达。她笑着捏捏他手臂上的肌肉，像阳光洒在海面翻腾着的浪花上，那是两条鲸频率一致的呼吸。
——原文载于爱格时刻·我听这首歌的时候最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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