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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 | 蔷薇的秘密

因为人会死,所以爱情才是永恒的。

01

半夜两点,我被警察局打来的电话吵醒。那边问我:“你认识颜棠棣吗?”

我胡乱应下,对方又问:“你是他什么人?”

听到这里,我终于清醒过来。我坐起身,揉开黏在一起的眼皮,又清了清嗓子,这才说:“我是他的律师。”

“颜先生现在在警察局。”对方说。

我立即起身穿衣服,开着公放询问颜棠棣进警察局的前因后果。

对方告诉我,颜棠棣喝多了酒,拿着酒店的拖把跑到大街上大喊自己是霍格沃兹的学生。有人上前去劝阻他,他用拖把将人打伤了。被带到警察局时,颜棠棣依旧不认错,只说对方是邪恶的伏地魔。

我听完一阵沉默,暗自盘算万一有杂志网站拍到了这一幕该怎么办。要知道“颜棠棣”这三个字,不管是在金融圈还是创投圈,都挺有名气的。

想到这里,我给相熟的记者打了电话,试探后发现,并没有人得知这个消息。

我松了口气,立即赶去警察局,签字领老板。

颜棠棣尚未醒酒,他斜靠着墙壁,姿势落拓不羁。我被他那理直气壮的模样惹笑了,本来想说点什么,又碍于身份闭了嘴。

颜棠棣眼波如水,看得我一阵心跳。他问:“是命运派你来的吗?”

这人平日刻薄毒舌,冷峻又不近人情,喝了酒后就像人格分裂、冰山消融,又撩人又温柔,还总喜欢说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我没好气地说:“不,是死神。”

颜棠棣“啧”了一声,伸手拨了拨我的刘海。他又说:“如果是你,死神派来的也没关系。”

我按捺着心跳,将他骨节分明的手拍了下去。

我的事情还没做完,还没给被他打伤的人赔礼道歉。我将颜棠棣带到车里,嘱咐颜棠棣的私人司机将他看住,又折回了警局。

被打的那个人一直坐在警察局大厅的长椅上,他低着头,左手捂着眼睛。

为了博得对方的好感,我脱掉气势凌人的高跟鞋,光脚踩在地上,蹲下身来看着他。

对方抬头和我对视,我们俩皆一愣。

“唐瑞?”

“祝无忧?”

我们齐齐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唐瑞是我大学时的男友,毕业前因工作原因,我去了外地,他留在了本市。我们聚少离多,后来和平分手了。

只是没想到,再见居然是现在。

唐瑞的表情很惊讶,眼睛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他伸出双手,手腕颤抖,轻轻地捧住了我的脸。

他死死地咬住嘴唇,想要说什么,却先流下了眼泪。

我差点吓得跪在地上。

在我的记忆里,唐瑞非常坚韧强硬,从不示弱,连打呵欠流泪,都要背过身去狠狠地将呵欠吞下去。

唐瑞的眼泪落在了我的手背上,微凉的触感让我觉得格外真实。

我问:“你怎么了?”

他迅速抹掉眼泪,说:“拖把打到了眼睛,不自觉地流泪。”

我“嗯”了一声,还是不信。他却笑了,扶着我起身穿好鞋子,然后问我:“你还好吗?”

我点了点头。

“好就行了。”唐瑞说。

他目送我走出警局,我回头看他,感觉唐瑞的表情很古怪。

我很难分辨那是什么样的神情,不是笑,也不是哭;不是愁,也不是怒。那种多种情绪糅合在一起的东西,说不清也道不明。

我走回车边,颜棠棣还没清醒。我本想坐到副驾驶座上,却被他叫到后座。

等我坐到后座上,颜棠棣升起与驾驶位之间的隔板。他的头枕着我的腿,就这样闭上眼睛睡着了。

他丝丝缕缕的短发铺在我的腿上,我的心底像是有羽毛扫过,一阵心痒。

02

几天后,我无意间和颜棠棣的助理聊起唐瑞的事。

助理一脸艳羡:“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家的感情都走量,你居然还能让男人掉眼泪。”

“可他坚持是颜棠棣害他掉眼泪的。”我立即声明。

不知是不是应了“背后不能说人”这种说法,我们听到了颜棠棣的声音。他问:“我让谁掉眼泪了,公司的投资者吗?”

我正在削苹果,闻言吓得左手一抖。右手的刀刮上了我的左手食指,一小块皮肤被削掉,血液将黄白的果肉染成了红色。

助理大吃一惊,她的表情如同之前的唐瑞。她双眼瞪大,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如果说这样的表情叫吃惊,不如称呼为“惊恐”更加合适。

我掩着被削伤的食指说:“小伤而已,你别露出那么骇人的表情。”

助理刚准备说话,颜棠棣便走了过来。他将我手里的苹果和刀具全部掷入垃圾桶,又抽了张纸裹住了我的食指。他拉住我的右手,将我拖出了茶水间。

临走前,颜棠棣深深地看了助理一眼,那一眼很有威慑力,助理掩着嘴,半晌没有反应。

茶水间到他的办公室中间有条走廊,中间有无数个工位,这也就意味着有无数双员工的眼睛。

可颜棠棣毫不在意,他牵着我的手,大大方方地从众人面前走过。

不少人投来或暧昧或好奇的视线,颜棠棣头也不回,说:“再多看两眼,这就是你们留在公司最后的画面。”

大家齐刷刷地将视线收了回去。

我被他带到了办公室。他拿来医药箱,半蹲在我的面前,非常细致地帮我包扎食指的伤口。

大概半个小时过去,他终于抬头起身。我看到颜棠棣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忍不住抽了张办公桌上的纸巾为他擦掉了汗。

他一愣,忽而又笑了,接着做了一件让我不能理解的事情。他举起我的手,在包扎处轻吻了一下。

我的脸烧了个通红。我定了定神,问:“老板,你是不是吃了含酒精的食物?”

言外之意,是不是酒精让他的行为如此反常?要不然我真的找不到合理的理由为他开脱。

颜棠棣的表情一如往常,他说:“我只是为自己的杰作感到自豪且迷醉,仅此而已。”

“不过包扎伤口而已。”我小声说。

他勾起嘴角:“对,不过包扎伤口而已。”

我准备起身离开,颜棠棣对我说:“过两天陪我去视察几间公司。”

“为下个季度的投资做研究吗?”我问。

颜棠棣点点头,突然又问:“你还记得我前段时间醉酒的事?”

我颔首。

“你认识呗我打伤的那个人?”他又问。

我再次点头,说:“他是我的前男友。”

颜棠棣的目光变得幽深,又问:“哦,那他是做什么行业的?”

我很笃定地准备回答,可话到嘴边,答案突然又模糊起来。我想了又想,唐瑞是做什么职业的?我甚至都记不起唐瑞的大学专业了。

颜棠棣伸手拂过我的发顶,他的声音温柔到不可思议:“别想了,不重要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去工作吧。”

我走出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电脑上传来新的任务。

忙到晚上十一点,我终于完成了加班的工作。回家的路上,我低头看到被包扎的食指。

想起颜棠棣为我包扎时专注的模样,我抿住嘴唇,竭力抑制上扬的嘴角。

那个时候,好像全宇宙就只剩下我和他。巨大的浪漫夹裹着两个渺小的人类,他和我,是彼此的全世界。

后来我们又说了些什么呢?

哦对,我需要出差,好像就是这些了。

03

出差当天,早上六点,我被司机送到机场停机坪。

我下车时,颜棠棣的宾利也到了,司机下车为他开门。

颜棠棣身着一套普蓝色的西装,深色衬得他露出的皮肤如雪般白皙,气质越发冷峻。他的右手拎着一个纸袋,有人伸手去接,被他拨开了。

我们乘上他的私人飞机,飞机进入平流层后,他这才舍得打开他的宝贝纸袋。

他从纸袋里掏出三个塑料盒,打开后,食物的香气溢了出来。我吸了吸鼻子,惊喜地说:“是你家厨师做的红烧牛肉面!”

颜棠棣没接话,只是将面条放入盛着汤的碗,再在汤碗里盖上牛腩。他将碗推到我的面前,说:“厨师说这么分开放,面和牛肉不容易失掉口感。”

“这是你为我准备的?”我很意外。

“不然呢?”他耸了耸肩。

“听司机说,你凌晨三点就被基金经理叫起来看美股了?”我问。

颜棠棣拥有一家很大的资产管理公司,所管理的资产总额以百亿计算,手下的分析员和基金经理如同高速运转的机器。他从来不关心吃喝这种事,只操心买进、卖出、平仓之类的问题。

我跟着颜棠棣工作三年,从没见过他对谁上心,更别提会为谁带食物,还是他的私人厨师做的面。

我低头吃面,将那一点暗自欢喜藏得很好,连眼神里的小小得意都不敢让他看到。

因为我不想让他把特殊待遇收回去,我喜欢这种特别。

我吃完后,舔了舔嘴唇。颜棠棣从一沓资料中抬起头,起身抽了张纸巾给我擦了擦嘴角。

就是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他。

当时我被公司辞退,在异地他乡,连房租也没钱缴。我抱着自己的东西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哭。

一个跑步的男人停在我的面前,他蹲下身,拿了纸巾递给我:“别哭了。如果哭能解决问题,我每天都会躺在床上以泪洗面。”

我一愣,觉得这人多管闲事。可我哭得直打嗝,根本说不出一个字,也没接他递来的纸巾。

哪知这男人态度强硬,他一只手托着我的下巴,一只手将我脸上的泪擦得干干净净。他将用过的纸巾扔到垃圾桶里,坐在我的身边说:“跟我说说,怎么了?”

我冷静了半天,待能说话了,便将自己的遭遇说给他听。

男人听得认真,又着重问了几个关于公司业务的问题。

我回答完问题,男人走到不远处打了几个电话。然后他折返回来,说:“我给你一份工作,你要吗?”

他报出年薪、奖金和福利,我呆愣愣地看着他,暗想,我是遇到了骗子吗?

男人像是明白我的疑惑,他拿着我的东西,带着我走出公园。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幻影停在路边,他找司机拿了张名片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彻底傻了。

前公司想要争取颜棠棣的投资,颜棠棣一直没有回复。公司的资金不够支撑运转,却还想等颜棠棣最后的答复。于是公司决定开除部分员工,其中就有我。

兜兜转转,我居然被颜棠棣相中了。

待我入职后,助理来问我喜欢吃哪家餐厅的食物。她说这是公司的传统,入职第一天公司会帮员工预定喜欢的餐厅。

我说我喜欢吃红烧牛肉面。

等到下班,我接到了颜棠棣的电话,他说他在公司门口等我,要我直接上车。

我下楼后便上了车,颜棠棣直接把我带到他家去吃红烧牛肉面。那天夕阳正好,他的别墅直面湖光山色,夕阳的光将整个湖面染成赤金色,那是我小半生中见过的最美好的风景。

后来我得知,因为我的关系,颜棠棣了解到我前公司隐瞒的不良资产和坏账,正式拒绝了我前公司的投资申请。

没过多久,我的前公司就申请破产了。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我的生命里藏着一片赤金色的剪影,是他在最绝望时将我托起。

因为遇见他,我的人生有了新的意义。

飞机到达目的地后,我从睡梦中醒来,鼻间传来乌木的香气。我这才发现,我身上盖着颜棠棣的西装外套。

我慌忙将衣服递给他,他却亲自将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下飞机时风很大,我裹着他的外套都在发抖,哪知颜棠棣却做出了让人意外的举动。

他伸出左手,半搂半抱地护着我走下楼梯。停机坪上有好几家合作公司的工作人员,我几乎连头都不敢抬。

他从不在公共场合和任何人举止亲密,连杂志和网站都拍不到任何关于他的绯闻照片。

颜棠棣到底是怎么了?

04

我们两天内跑了三个城市,访问了五家公司。

最后考察的是一家前沿的人工智能企业,创立人是人工智能程序师兼神经科学家Derek。

我和颜棠棣进入公司会议室,听公司经理说Derek出国开会了,目前不在公司。

他们介绍了公司业务和这五年的财务报告,我边听边记,眼神不自觉地看向窗外。

会议室外有一大片草地,让人意外的是,绿油油的草地上有零星的白色物体。我本以为是雕像,但那些白色的小东西会跑来跑去,看上去很有趣。

他们正在讲述反向思维和算法问题,颜棠棣突然出声问经理:“那片草地上的白色斑点是什么?”

我很是意外,看向颜棠棣,他冲我眨了眨眼,像是共谋。我第一次看到他在正式会议上如此调皮,想笑,又连忙捂住了嘴,只露出一双眼睛。

经理说:“那是公司的实验品,散养的机器人。”

“机器人还可以散养?”我不由自主地问出声。

经理向我们解释Derek的研发理念。如果想要开创人工智能的未来,研究人类的大脑是一个方面,让机器人自主学习、减少人工干预也是一个方面。

他为我们讲述了减少人工干预的智能程序学习的进度,又为我们展示了公司关于视觉网络神经的最新研究成果。

颜棠棣听完,问:“我们能去看看那些机器人吗?”

“当然可以。”经理说。

我咬着唇,露出惊喜的表情。趁着经理走在前面,颜棠棣伸手在我的额前点了一下。他的口吻亲昵,小声地道:“满意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问。

颜棠棣流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没有回答。

我近距离观看那些机器人,发现它们真的是在学习交流。有两个机器人面对面站立,一个举手,另一个也举;一个放下手臂,另一个也放下。它们发出单音节的声响,像是互相在交谈。

“它们在说什么?”我问经理。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那是机器人自创的一种语言,用于它们之间的交流。”经理摊手,流露出无奈的表情。

突然,一个落单的机器人从远处向着我走来。它冲着我举起手,我不解其意。

“你抬手试试。”颜棠棣说。

我依言抬手。

机器人的屏幕脸上出现了笑的表情。

我模仿着机器人的动作,举手抬脚忙得不亦乐乎。此时,我的脑子里产生一种熟悉的感觉,像是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

这时,机器人对我发出了几个单音节。

我奇迹般地听懂了。

颜棠棣伸手,轻轻握住我的右手。他对我说:“听说这家公司还出产先进的医疗设备,用于体检。走,我们去试试。”

我被颜棠棣拽走,身后的机器人又发出了声音。我垂下双眸,深深地吸气,身体里涌上莫名的恐惧。

机器人第一次对我说的单词是——同类。

第二次对我说的话是——左边,骗子。

可我的左边明明是颜棠棣。

他是我的老板,是我的工作伙伴,是救我于危难的人。他是让我心动的人,也是让我心慌的人。

他怎么会是骗子?

我将机器人的话抛之脑后,回握住颜棠棣的手。

他突然展颜,笑容如淡云中透出的月光。不够明亮,但轻易便撩得我的心跳加速。

05

我和颜棠棣分别去往不同的房间体验了舱室体检设备,后来颜棠棣又要人为我试用了新的疗法,以便于让我手上的割伤快速愈合。

治疗仪器很大,我只需要将手伸到机器里。五分钟后,治疗完成。

拿出左手时,我看到割伤处只有一块很小的肤色贴纸,像防水创可贴一样的材质。工作人员告诉我,隔日就可以揭开了。

在拿体检报告时,我看到了账单。我倒吸一口冷气,割伤的治疗费用居然要好几万元。

我震惊地看着颜棠棣,他拿过账单,很爽快地埋了单。

“这只是小伤,它自己会愈合的,需要花这么高额的治疗费吗?”我问颜棠棣。

颜棠棣勾起了嘴角,他说:“为你花钱很值得啊,而且这么先进的疗法,一定要体验一次才行。”

“嗤,明明就是叫智商税。”我不屑地道。

他大笑,将我搂入怀中。我静静地伏在他的胸口,听着颜棠棣胸口传来有力的心跳声。

“怦怦——怦怦——”这是天籁之音。

回到公司,我听到不少流言蜚语。大多数在说我和颜棠棣是情侣。

我不想让这些流言影响颜棠棣的声誉,也不希望颜棠棣以为这些话是我传出来的。

毕竟以前有小明星买通网站自爆是颜棠棣的女友,听到消息,颜棠棣大怒,那人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了。

我连忙赶到颜棠棣的办公室,向他澄清那些流言并不是出自我手。颜棠棣含笑听我说完,他说:“我知道那不是你干的,因为这话是我说的。我告诉助理,你是我的女朋友。”

一时间,我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什么时候的事?”我冷静了一阵,手捂住左胸。

我生怕胸口砰怦怦直跳的小玩意儿一跃而出,直接跳到颜棠棣的面前,被他看穿。

“你意识到的时候就是了。”他起身,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黑沉沉的眸子凝视我,“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的视线总会落在你的身上,你的情绪牵动着我。你受伤了,我居然觉得自己更疼。”

颜棠棣脸上露出少有的困惑,他向来果决,连我也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

“当然,这话说出去也是我一厢情愿。如果你不适应的话,我们可以慢慢来。”颜棠棣说。

听到这话,我低着头,本想回答,却数次咬到舌头,疼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时,一只温热的手贴上了我的脸颊。我抬头,和颜棠棣的视线对上。

“没事,慢慢说,我对你的耐心有很多。”颜棠棣说。

他的目光幽深,凝视我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怀念。我知道他看的是我,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那样的眼神穿越了我的躯壳,颜棠棣的凝视像是将时间冻结。

我能读懂那种迷离的情感,他想挽回,他在悼念。

可颜棠棣在感怀什么,我明明就在这里啊?

我看着他,迟疑又缓慢地说:“我……我不知道。”

颜棠棣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头,说:“我可以等,等到你想明白。”

我走出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电脑提示我收到了新邮件,我点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快递单号,显示我订购的书籍到货了,需要去快递柜领取。

我查了最近的购物记录,我没有买书。

06

好奇心战胜了一切,我去快递柜取了件。纸箱被我搬回家,打开后,我发现里面有几本书、一本厚皮笔记本和一沓文件。

我翻开文件,文件内容讲的是一个科研计划。他们认为人类的思维是储存在大脑里的一段程序,从理论上来说,人类是可以将大脑复制到电脑里,提供一种在死亡后的生存方式。

当然,这种思维储存是需要授权的。成为他们的客户,就能够存储思维。

他们会为客户存储一切样本,从网络到平日生活里的偏好习惯、说话方式、起居时间等,他们会逐渐建立起客户的模型。而且该研究机构指出,他们现有的技术可以制作出与人类几乎相差无异的机器人。如果客户需要定制这样的身体,他们也能提供。

将身体和意识合二为一,便是再一次的重生。

不过这种“重生形式”的费用非常昂贵,机构只提供一个名额。

我找了研究机构的名称,居然是我去过的那家人工智能公司。公司发起人原名是Derek Tang,中文名唐瑞。

我将“唐瑞”二字看了数遍,只觉得眼眶酸涨,太阳穴也一并跳动起来。

这个名字我应该非常熟悉,可我为什么想不起关于他的任何事情,甚至连他长什么样我都记不起来了。

一阵恐慌控制了我。我平复了好久,这才拾起手边的笔记本。

笔记本里的字迹陌生又熟悉,同“唐瑞”这两个字一样,我想不起它们的由来。而笔记本里的内容,是一个得了胰脏癌的女人写下的治疗过程和心路历程。

她的日记里提到了“唐瑞”,还提到了颜棠棣。我皱眉,心脏怦怦直跳,不由自主一页一页地去寻找着颜棠棣的名字。

整本日记看下来,我了解了这个女人的故事。

她在一家投资公司工作,一周七天几乎都泡在公司里,没有休息。平均下来,她每天只有五小时(或更少)的睡眠时间。有时半夜两点被老板的电话打醒,她也要起来工作。

可她无怨无悔,因为她每天上班都能见到喜欢的人。后来公司投资了一家人工智能相关的公司,她在那里意外地见到了自己的前男友唐瑞。

唐瑞对她旧情复燃,可她现在爱上的却是自己的老板颜棠棣。唐瑞劝她,颜棠棣不会喜欢任何人,他唯一的爱好就是赚钱,将公司资产扩大再扩大。

为此两个人大吵一架,女人晕倒。唐瑞将其送往医院,经过检查,女人得知自己得了胰脏癌。

后来颜棠棣得知了女人的病情,他在全世界给她寻找最好的医疗团队。可她已经病入膏肓,无治愈的机会。老板不死心,一边为她支付高额的医药费,一边继续为她寻找生机。

而这所谓的生机就是把她的思维和身体的各种数据保留下来,并为她购买机器人的身体,让她重生。

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女人见过几次老板。一日,她打电话给老板,希望他能带一碗红烧牛肉面来,老板答应了。

她等啊等,最后的日记全是笔尖戳出的点。

从那页以后,没有日期,没有日记,也没有下文了。

我合上那本笔记本,一抹脸,脸颊已经被泪水染透。我伏在床沿边,半晌回不过神。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我对颜棠棣的情感又是建立在什么之上呢?

07

那天过后,我也开始将每天的想法记在本子上。

现代科技确实发达方便,可有人入侵篡改,很容易就会失去原始的记忆和文件。如果是用最原始的纸笔,只要物件不丢失,别人涂抹篡改撕毁,都有痕迹。

每当我隔日检阅前一天的行程想法时,发现自己记得最清楚的是关于颜棠棣的一切。

而和唐瑞有关的事,我一点一点都在忘记。

我不敢去那家人工智能公司一探究竟。我害怕面对真相,也害怕颜棠棣察觉了我的想法。

不过颜棠棣却对我越发好了。

参加财经论坛,颜棠棣会把我带上;在公司接受访问,他会让我坐在办公室旁听;出国考察,他也会带上我。

对于他的无微不至,我心有感念,可更多的还是疑惑。

颜棠棣每次看着我,我都觉得自己像个影子。他需要我去折射那一份爱,可到底是由谁去接受,我和他可能都不大清楚。

一次去往国外的长途飞机上,空姐端来飞机餐,我将其推到一旁。

颜棠棣见我不吃饭,他又让人给我做了一碗红烧牛肉面。

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来时,我深吸一口气,不知从哪里升腾起来的胆量促使我说出了一直都很想说的话:“老板,你应该知道,我不需要进食。”

我不相信那本笔记本上所写的话,所以我尝试了一次。

两天没进食的我,根本察觉不到饥饿,也没有任何关于身体上的副作用。

而且我偷偷问过助理,那次我手指割伤时她到底看到了什么。助理心善,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她搜出了一张图片。

那是动画里的截图。一个人造人的手指被削掉,流出了白色的平衡液,露出的是金属骨架和各色电线。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我需要在那家公司进行手指创口修复,为什么我的治疗费还那么高昂。

那么,我的视觉系统肯定被人动过手脚,不然为什么我看不到那样的异状呢?

按照这样的理论推测,我的思维也被人动过手脚。要不然为什么我一直在遗忘呢?

颜棠棣没说话,只是看着我。过了好一阵,他直接将那碗面推到地上。

他的脸上满是哀伤,一双黑眸水波荡漾。那样忧伤又无奈的神情,看得我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天哪,直到这个时候,我竟然还因为他的一举一动伤心难过。

可他开口说出的话却让我浑身发冷。

他说:“为什么不愿意做快乐的猪,非要做痛苦的苏格拉底呢?”

这时,我忽然明白那天颜棠棣为我包扎手指时所说的话。他说:“我只是为自己的杰作感到自豪且迷醉。”

我终于懂了什么是“杰作”。

08

这次出差,是为了找廉价且电力充足的土地安置虚拟货币的矿机。这是颜棠棣最近的新业务。

有关飞机上的交谈,颜棠棣似乎很快就忘了。这几日里,他对我还是一样贴心关怀,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会让人送来给我瞧瞧。

他那些小心翼翼的讨好,似乎是为了稀释我的情绪。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最不该知道的事情我也已经知道了,我要如何假装一切如初呢?

一日,颜棠棣回到酒店,他敲开我的房门说:“今天工作结束,我带你出去兜风。”

我点头。

颜棠棣亲自驾车,车子越开越远,行驶到一片荒野之中,像是要把人间社会抛之脑后。

我们下了车,他牵着我的手往前走。他突然说:“要不然我把公司委托出去,我和你找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去住。没有别人,只有我和你。”

“是和我,还是和祝无忧?”我问。

那个因为胰脏癌死掉的女人叫祝无忧,我也叫祝无忧。但在那份科研计划里,我有一个代号,我叫Android.

人人都在使用手机系统安卓,你可知道她的来源?她源自十九世纪法国作家维里耶德利尔·亚当的作品《未来的夏娃》。

其中的那个人造人,就叫安卓。

这个故事给了唐瑞灵感,他拿了颜棠棣的投资,以科学的手段复制了一个祝无忧。

在祝无忧的思维模型尚未安置到我的大脑中时,我叫Android.

“有区别吗?”颜棠棣说。

“祝无忧记得唐瑞,可我不记得。”我说。

颜棠棣笑着摇头,他说:“你和他,都不明白遗忘的好。”

他向我解释为何我不记得唐瑞。

祝无忧死后,颜棠棣投资了唐瑞的科研项目。出于私心,颜棠棣想要删除祝无忧记忆中关于唐瑞的部分。这项条件是颜棠棣和公司其他人私下达成的,唐瑞并不知情。

而参与研发的人说,这个记忆删除工程太大,他们只能在机器人的大脑中安插一段小程序。只要触发关键字,那段记忆就会被拖到删除区。那样的删除方法是循序渐进的,就像人类的自然遗忘。

颜棠棣点头答应了。

我听到这里,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踩到了旁边的荒草地里。我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颜棠棣看着我,很认真地说:“我给了你第二次生命,不希望你爱上别人。”

是这样吗?

难道不是害怕我对自己的存在产生疑惑,进而去追查?

“可我没想到那天唐瑞还是知道了我动的手脚。他追到我的饭局上和我打了一架,事态控制不住,我和他进了警察局,然后警察便通知了你,你来了。为了以防万一,我把他送去了国外的实验室,禁止他回国。可我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

我抿着嘴背着双手,往后挪了几步,不敢提关于快递的事。

“你不说也没关系,到时候我直接从你的记忆存储器里看看就知道了。”颜棠棣说。

我的心慌得厉害,哪知不远处有几个本地村民却开始大叫。他们冲着我们摆手,嘴里还念着“Boom,Boom”。

这时,颜棠棣的脸色大变。他想拽住我,脚下却不敢挪动半分。他说:“祝无忧,你千万别动,你的脚下是地雷区。”

这里是边境处,因为历史原因埋有大量地雷。即便有些地方有标记,但还是有很多荒野草场里有遗漏的地雷。它们到底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看到他慌乱的样子,我却平静了下来。

我问颜棠棣:“颜棠棣,你爱她吗?”

“什么?”他一边打求救电话,一边看向我。

我抬起一只脚,摇摇晃晃站在原地。颜棠棣几乎要朝我冲过来,我又后退一步。

他冲着我喊,声音绝望而无助。

我继续保持这样的动作,一步一步向后退。

“颜棠棣,你的爱是有条件的,你希望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善于排除风险,可爱不该被把握,它也不能被把握。

“我不知道我该是谁,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爱是基于你预先设定的程序,还是建立在对你的感情之上。可我读过的书里告诉我,爱情是人类的自留地,这样复杂的东西不属于机器人。

“你知道机器人和人类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人会死。”

直到我的耳边响起巨大的爆炸声,泥土四溅,我感受到疼痛,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因为人会死,所以爱情才是永恒的。

如果人是永生的,爱情不过是一段程序罢了。

09

凌晨两点,我被电话吵醒。

我揉揉眼睛,打开床头灯,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闪闪发光。

“你认识颜棠棣吗?”

我胡乱应下,对方又问:“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的……妻子。”

——原文载于2019年爱格4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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