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挑灯夜战，战神首创民法典
百年论争，萨校定调潘克顿
（三）
这不是打脸么？假设阴间也有社交软件的话，蒂博特可能当场就加了萨维尼好友并发力猛怼了：
蒂博特（下称蒂）：“萨哥，你不是反对《德国民法典》立法么？”
萨维尼（下称萨）：“是。我反对。”
蒂：“那你自己又修改《普鲁士普通邦法》，为民法典做准备了？”
萨：“此一时，彼一时。”
蒂：“什么叫此一时，彼一时”
萨：“我，我后来炼丹成功了。”
蒂：“炼的是什么丹？”
萨：“潘德克顿法学。”
蒂：“搞笑不是，我早早就写了一本《潘德克顿体系》好不好？”
萨：“呃呃……”
原来，在德国，工于理论研究的民法学家们坚持不走寻常路，从17、18世纪即开始构建属于自己的民法学体系。但这一民法学体系有何特征，叫何名字，仍是莫衷一是。
1789年，25岁的罗马法教授胡果突发奇想，在其书中首次提出“学说汇纂体系”（其实就是潘德克顿体系）这一概念，收获无数点赞。
但点赞越多，怀疑的声音就越响亮，他在收获点赞的同时，也引发不少质疑。有人认为他徒有概念，文不对题，有人怀疑他只会“胡说”，甚至有人怀疑他“瞎猫抓到死耗子”，纯粹撞运气撞出来的。
胡教授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胡说，也不是瞎猫抓到死耗子，在十年后开始对该书进行长达37年、多达七次的疯狂改版。
这一改版不打紧，却改出问题来了。别人的改版是修订原有错误，越改越好，最差的结果无非就是回到解放前。胡教授却有点胡来，改版越来越荒腔走板，越来越偏离原有方向，这就有点像吃瓜群众正在观看飞临火星上空的人造卫星降落表演，结果人造卫星绕了几圈，却因速度太快，非但降落不了，反而脱轨而去，慢慢消失在漫漫太空中，只留下一帮电视屏幕前目瞪口呆的吃瓜群众。原先支持他的诸多专家也频频摇头，甚至有的掉头而去。
搞到后来，接近众叛亲离的胡教授也对自己的学术人生失去信心，只好鼓起勇气，主动承认，争取坦白从宽：以前年少轻狂，确实是“胡说”，确实是“瞎猫抓到死耗子”。
在学术晚年敢于承认错误，证明胡教授还是有良知的。可一众团队成员和一路跟随的忠实拥趸颜面何存？毕竟他们陪他耗掉了学术人生上不少美好的研究时光呀。
其中，有一位不甘心的学生，名叫海泽，寻箱倒柜找回胡教授最初版的书，像当年硬是要在《资本论》中寻找能支持改革开放的字眼一样，重新摘抄并重新组合调整优化。经过一番烧脑过程，海泽总算在1807年出版了《供学说汇纂授课之用的共同民法体系纲要》一书，总算勾勒出了一个近似五编制学说汇纂体系之草图。
但各位看官请注意字眼，一是“近似”，二是“草图”，三是“授课之用”，这些都充分说明海泽这套只有纲目没有详细论述的理论体系还是不大成熟。
这就好比某外行人只是凭一个概念或突发奇想的ID，就到处宣称已找到了解决痛点的根本办法，就想创业，甚至幻想凭三寸不烂之舌，再加几页ＰＰＴ，就能从专业投资人那得到认可，筹到一大笔风投，这未免有点异想天开了吧？想让专业投资人犯这么明显的低级错误，要不是侮辱专业投资人的智商，要不就是专业投资人刚好在打盹。
莫道行人早，还有早行人。在那个时候，现代德意志民法学体系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蕴含扬名立万机遇的蓝海，而是竞争异常激烈的红海了。看好这个产品市场前景并大举涌入的，并非只有胡教授和他的学生，而是大有其人，其中，就有萨维尼的学术死对头蒂博特。他经过精心研究，早在1803年即已出版了著作《学说汇纂法体系》，其私法体系相对更为独特和完整。
相比只有“草图”的海泽，蒂博特推出的，完全是原创产品，产品更加成熟，质量更加稳定。关键是出版时间更早，而这点，在产品行业标准还没有形成之前尤为重要。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大家一眼都看出来谁才是未来创业之星谁才是未来行业标准了。相信那时候蒂博特做梦都在偷着乐吧。
但就在这时，斜刺里杀出个程咬金，局面出现戏剧性变化。这个程咬金正是蒂博特的学术死对头萨维尼。信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理念的萨维尼，在关键时刻公开为海泽站台，屡屡官宣对这本书确认过眼神，又将海泽的书明确指定为参考书目，经常宣传“阅读该书有益站队无损身体健康请放心使用”，并且亲自动手，完善该体系。这简直就是投资人在直播带货现场，当场官宣直接参股，还对产品做出持续升级的庄严承诺。
网红直播带货比比皆是，但国务院津贴级别的大学阀亲自站台带货直播，还屡屡突破带货不参股的底线，这种视为已出的操作，影响自然不同凡响。海泽果然自此一路畅通，后来居上，甩了蒂博特几条街，其体系最终也成了“官方认证”版的世界硬通货。
学术道路上，碰上萨维尼这么一个性格怪异的专业投资人，产品再成熟、品相再高、性价比再高都没有用。蒂博特连这个本来有机会扬名立万的学术制高点也给拔掉了，只好徒唤奈何，自认倒楣。
所以，得罪谁都可以，千万别得罪法律人，尤其是法学家，尤其是名老法学专家。
蒂博特虽然惨受双重打击，但非战之罪，虽败犹荣。他的思想也为潘德克顿法学派所继承，并发扬光大。
潘德克顿法学后来出了一位集大成者——温德莎德。
温德莎德的妈妈是位“革命母亲”，毕生为人类贡献了十一个子女，数量多质量还有保证，其中排名老三的就是温德莎德。
温德莎德到大学读法律时，曾旁听了萨维尼的一节课，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打通了法学的任督两脉，从此以研究潘德克顿法学为其一生之已任。其代表作《潘德克顿教科书》，是当时各大法学专科院校的教科书，几乎可称为潘德克顿法学的《圣经》。该书与3世纪古罗马法学家乌尔比安和注释法学派阿库修斯的著作并列为罗马法三大标准教材。
温德莎德也因此成为《德国民法典》第一届起草委员会的委员长。第一草案出之其手，并几乎奠定了民法典的整个框架。后来有人把《德国民法典》第一稿称为“小温德莎德”，足见其地位之隆。
时间来到了十九世纪下半叶。
话说1866年，打了一次胜仗后，德皇威廉一世又被推举为北德意志联邦主席，更加不可一世。他在巡幸其巍峨壮丽行宫时，因行宫被门前一间破败的磨坊败了“风水”，大为扫兴，便责令手下与磨坊业主商讨购买搬迁事宜。
德皇威廉一世是什么人？这位号称“屠夫炮弹亲王”的普鲁士国王，少年时代便报名参军，与拿破仑掰过手腕，中年时又因镇压国内革命而出名，在铁血宰相俾斯麦的辅佐下又大有一统德意志联邦的趋势，可以说是说一不二的狠角色。
但没想到磨坊业主是个专业钉子户，不管德皇还是蛋黄，反正拆迁谈判就得黄，横竖就是死活不肯出售。德皇大为光火，下令强行拆倒磨坊。磨坊主只好向法庭提起诉讼。
老百姓起诉如日中天的国王，本来就是件放在任何时候都是人咬狗式的爆炸性新闻。没想到三位法官更为狗血，他们根本不把国王放在眼里，一致认为国王擅用王权，侵犯了磨坊主的财产权利，判决国王恢复原状——在原址重建一座原样大小的磨坊，还要另外赔偿磨坊主一大笔钱。这个财产权利，就是后来大家熟悉的物权。
神奇的是，不可一世的威廉一世最后还是怂了，乖乖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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