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嬴政2020.8.9.头条号
倘使我从不曾生为朱门官宦之户的少爷,不过是一介两耳不闻世间事的乡野村夫,那我的爱与恨是否能够洒脱些?
我是否就能够摆脱尘世的纷扰享一世清闲?
我在流光溢彩的梦幻中颠倒浮生,在温柔的富贵乡里醉生梦死。
世人艳羡我怀中受享的一切,视我如天上谪仙,将我捧向云巅,而我心中清楚,这不过是须臾的荣光,稍纵即逝,恍若昙花一现。
当世间万物归为岑寂,我将自己隔绝。
惟听得到风起叶片摇曳的沙沙声时,我置身于天外五里云雾中,忘却红尘,忘却苍生,只默想一件事——我到底是贾宝玉,还是,某个人的幻影?
或许冥冥之中早有定数,我生来便非俗人,而此归根那块通灵宝玉。衔玉而生,长辈便赐我“宝玉”一名。
世人都谓此通灵宝玉乃福祥之兆,独我一人弃之如敝履。
因这外表光鲜的玉,将我与凡人有了差别与间隔。
旁人眼中我超俗非凡,天资颖慧;而我眼中的自己,不过是浮世一粒卑微的尘。
偌大的府邸,汹涌的人潮,草长莺飞,候鸟去来,江潭月落,海际日升,关乎这红尘千万世人,却惟独非关于我。
我在红尘之外叹息,扬起十里沙尘,却从未有人能够听到我,亦未有人能够读懂我。
他们掷千金换我一时笑颜,我便在这歌舞场、红灯帐里受享温柔富贵,蟒袍膏粱。
天下孰知,我享有万千荣光,却堕入百年孤独。
我平生最喜脂粉,最恶读书。
我并非酒色之徒,终日沉溺声色,只是因厌恶功名利禄。
与之相较之下,我更愿厮守在清净的女儿们身旁,偷得浮生半日闲。
我鄙弃只知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的禄蠹;我嫌恶迎合世俗,阿谀奉承,奴颜卑恭的乡里人。
我先时听闻甄家宝玉同我的模样性情毫无二致,早有结识之意,但初逢之时,我与他都已在浮世辗转流离了几世春秋。
本以为应是伯牙子期,知音而遇,却不料世俗早已洗褪了甄宝玉的本色,将他完完全全化作了一介凡夫。
想他当初同我如出一辙,而如今却同我大相径庭!
茫茫苍生,吾与孰归?
若提及我这一生,不曾笔落惊风雨,亦不曾光宗耀祖。但莫不能忘那曾乱了我浮生的诸位女子,而今列数,尽是辛酸之泪。
最体贴我的当属袭人。她本名花珍珠,然我见她最是姿容靓丽,素又听闻“花气袭人知昼暖”,便赐她称花袭人。
袭人心里眼里只装得下我一人,于是纵她有慈悲菩萨心肠,待我同待旁人亦有分别。
她年长我两岁,早通人事,在我再央求下同我领略那警幻所授云雨之事,自此愈发亲密无间。
再者晴雯,晴雯的姿容在众丫鬟中乃佼佼者也,且风流灵巧,大有林妹妹之风,因而丫鬟中除袭人外我最喜爱者便是她。
晴雯向来不类其他丫鬟隐藏对我的情意,但她亦不愿同我以主仆关系相待。
我心里是明白的,故才有撕扇博美人一笑之举。
晴雯待我亦不比袭人薄,然她聪敏俏皮,风流任性的性情招致了太太的怨恨,最终被逐出荣国府,落得个凄凉下场。
说说我的宝姐姐,她的姿容许胜过林妹妹一分,且她待人和气,宽宏大量,八面玲珑,乃林妹妹所不能及。
但是我却始终觉得,宝姐姐心思缜密,时常让我有隔阂之感,自心底里不愿靠近,
这微妙的心绪,其实我自己也不甚清晰,只是若有如无,与宝姐姐保持了那么一份距离。
宝姐姐当初应是不愿同我结姻,然她向来顺从长辈之意愿,故才同我结下阴差阳错的缘。
或许一切早已有定数,“金玉良缘”,此非吾辈所能抉择,唯有悲叹!
还有凤姐儿,凤姐儿原是我太太的内侄女,后来亲上作亲,许给了琏二哥哥为妻。
凤姐儿虽出落得标致美人模样,然因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精明能干,能说会言,又擅察言观色,深得长辈赏识。
太太不管事后,荣国府上上下下,大事小事一律由凤姐儿照管着。
她虽年纪不大,却能够将万事安排得周全,这竟是一万个男子亦所不能及的。
这么一来,未免有贪贿之处,纵是下人们都看在眼里,但因见老太太、太太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也就心照不宣,毕竟讨口饭实属不易之事,任谁愿得罪了她呢?
即便是我,也因她是我的姐姐亦是嫂子,而没有多言的理。
但不想,她的所作所为,竟是贾家败落的根本。
除此之外,我先前曾听闻她害死珍大嫂子同胞姊妹一事,只可怜那尤氏姊妹,生得千娇百媚,却命途多舛。
而谁又曾想,凤姐儿此生机关算尽,到头来,反误了卿卿性命。
还有秦氏可卿,她可谓天仙似的人物,风华绝代,人间极品。
提及她,我便不得不提当日寝于秦氏之室,游太虚幻境一事。
梦游太虚,警幻仙子引我去薄命司阅那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及又副册,我却难解其中之意,不过随意把玩。
而今想来,之上所记,乃众姊妹及姑娘们的命数,诸位仙子大士所演的那出怀金悼玉的《红楼梦》也正是如此。
所谓怀金悼玉,“金”乃指宝姐姐,玉则指“林妹妹”,而那“飞鸟各投林”,也早已预示了贾家的败落。
警幻仙子曾将其妹名唤可卿者与我为妻,并亲授云雨之事。
醒来我只当不过是荒唐梦,然心里缠绵之意迟迟不散,故得知秦氏死时,我才吐出血来。
于此前,我曾听那焦大醉骂“爬灰”“养小叔子”等语,便知秦氏定是个绝代的风流人物。
但却未曾想过,她的死,竟已预示了败落的结局。
香菱,我从前就听说香菱是薛文龙兄弟自拐子手里头赎来的,为此还牵连一起人命官司。
人人都谓这香菱花容月貌,绰约多姿,倘使投奔好人家,必定是人上之人,说不尽的荣华富贵。
然自古红颜多薄命,亦或许是前世未偿还得尽的孽债,才使得她此世薄命女偏逢暴虐郎,受尽磨折之苦。
其命运之曲折,乃常人无从可知焉。
只愿她今生偿尽了债,来世再不遇这等风流冤家。
林妹妹乃我最不舍提及之人,触笔生疼。
我同林妹妹初相遇时,眼前分明坐的是外来客,心底却觉是旧时友。许是我前世曾对她五百次回眸,亦或是曾在三生石旁倾血相注,方修得今世奇缘。
然既是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我同林妹妹耳鬓厮磨,青梅竹马,可谓天下知己独她耳。
我虽在姊妹之间无亲疏之分,但到底是待林妹妹同别个不同,想必她心里也清楚这些,然却免不了她左右猜疑,我稍待哪个比素日里好些,她便又生出许多愁闷心绪来,又常拿些伤心话来激我。
我向来是不舍同她吵嘴的,但她那些酸话着实令我又气又恼,同她吵也不是,不吵也不是,倒不如各自散了清静。
然我心里总是悬挂着她,她落一滴泪,就好似在我心头剜一刀,只怕还不待她的泪落尽,我早已一命呜呼了。
我曾同许多位姑娘有染,然从不敢对林妹妹做半分逾界之事,生怕我这须眉浊物玷污了她这清净女儿身。
因为在我心里,书和情人都能够带上床,然爱不能够。
愈爱,便愈欲守其洁,有时我竟觉着看着她,都是种不可恕的罪过。
虽我同林妹妹素日里常吵恼,但我一想到她有朝一日便是我的太太,心里头不胜欢喜。
然我又如何能料得这一时的欢喜,最终不过是过眼烟云,散尽于世,了无痕迹。
当我得知林妹妹死时,七魂早已去了六魂,恨不得这孤苦的肉身顷刻化作一抔黄土,好掩在她的坟前,替她遮风挡雨。
失落的潇湘馆愈发冷清,青翠的竹林弥漫凄凉,林妹妹的魂魄似仍在馆内缠绵,时时唤我,却从不曾来见我,竟连梦也不肯入。
我至今犹记那曲葬花吟,当日悲不能言,如今肝肠寸断,林妹妹,天尽头,可有香丘否?
再者麝月、碧痕、金钏儿并各位姑娘等,已无心细说。
其实我诞世之时,宁荣二府已是萧疏之境,祖宗百年基业,强撑一副空架子,纵府内供给所剩无几,在外人看来却仍是繁荣昌盛。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便是如此了。
我彼时不过总角年纪,却将这些看得万分明了。
所谓“奢侈浮华,出多入少”,“安富尊者多,运筹谋划少”,皆是败落的因缘。
繁华落尽,一身憔悴,回头无情亦无语,唯念黛玉。
这正是-----
冷雨摧折多病人,东风无力渡芳魂。
病起恹恹懒画眉,奈何眉间绛色冷。
昔年西风吹花落,阶前清影泪葬花。
今年落花独飘零,不知葬花人何处。
落花情知人命薄,抛却红颜嫁东风。
忍看东风吹绣帘,独伤窗前冷雨声。
他年红颜入芳尘,风吹花落无人闻。
红颜老去落花奠,花魂芳魂两相怜。
尔今春残花落尽,便是红颜老死时。
待到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我是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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