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的赣州

龚文瑞

 

赣州应该怎样比喻呢？这座比2500岁的白发苏州只年轻300岁的古城，这座与活着的西塘相比也有许多许多活着的原生态痕迹的古城，哪一种秉性构就了它的城市风骨，哪一种人文积蕴出它的特质精神？

我无数次地走过赣州城的古城墙，好多次我会陷入沉思——赣州的古城墙应该沉淀了一种什么思想，或是可以给予这座城市一种什么寓意吧？那一天，我开始从东河大桥下的城墙开始，经过建春门、涌金门、八境台、北门至西津门，又从西津门城墙下来，经下濠塘、环城路、南门口、拜将台、小南门、东桥路至东河大桥，完成对古城墙的又一次巡礼。残存的古城墙， 36６0米长，逶迤于三江交汇处两侧。东面，直直的城墙与贡水形成平行线，阳光下城墙坚硬得棱角分明，贡水则温情得波光潋滟，温情衬托下的城墙便显得愈加冷峻。西北面呢？起伏的城墙与章水构成高低状，季风中城墙巍峨如一条昂首的龙，章水则宁静得如一面灵性的镜，宁静相伴下的城墙更显得无比雄性。那一刻，我突发其想，赣州的城墙可以用这个词语来表达——倔强！

倔强，这个赣州城墙表现出现的态势，其实不正是赣州城、赣州人的性格吗？！

赣州城或赣州人的性格的确是由城墙而起的。第一个有历史记载的人物当数赵卞，北宋一代名吏。赵卞“携一琴一鹤赴虔州任”，颇有晋士风范，受政治排挤，下放虔州知州。赵卞本想抚琴戏鹤，打发时光。当他千辛万苦来到虔州，城池内外一片萧条，商铺冷落、码头稀少、货船几无。站在土城墙上，面对滔滔赣水，他倔性生发，他发誓一定要将唐朝便开辟却一直不能畅通使用的“南方水上丝绸之路”打通，把虔州改变！显然，这是一件令京城里他的政友、政敌们，甚至是皇帝也不得不佩服的事。赵卞利用冬天枯水时节，率领军民开凿十八滩，令货船与排筏在赣江可以畅通无阻，并鼓动韶州官府共同开辟梅关驿道，一举打通了从汴京至广州的古驿道，极大地便利了朝庭对南方的政治、军事控制，便利了南北方经济贸易往来，也因此奠定了虔州地位。四百年后，明代百姓仍缅怀辉煌无比的宋虔州，为宋代四位贤官建了“四贤坊”，赵卞名列其首。是呵，赵卞时期的城墙不强，但赵卞的个性倔强！他的倔强，培育了赣州人对倔强人的敬重，也促进了虔州人内心倔强意识的萌生。

第二位北宋官宦，是孔子四十六代孙孔宗翰。赵卞把赣水十八滩凿了个大通畅，他则干脆冶铁浇城，将东晋高琰时期夯建的土城从中挖开一条深沟来，将滚烫的铁水灌了进去，然后，令工匠们用厚厚的城砖把土城墙贴了一个遍。“砖墙铁壁”之赣州，从此雄起，从此不怕攻城。除此之外，倔强的孔宗翰还在龟角尾的城墙上垒了一座石楼，虔州城如倔强的孔宗翰，大可雄视三江，放眼旷野。石楼建成，城市内外风景竟然尽收眼底，倔强的孔宗翰雅致了一回，点了八景，绘了图画，美美地笑了。虔州城从松软的土城到坚硬的砖城的质地变化，导致虔州城百姓对倔强概念有了一次升华性的嬗变。那时的虔州倍受全国瞩目，那时的虔州人开始有了自豪感。

接着，水利工程师刘彝前来赴任知州。孔宗翰的砖墙挡得住兵匪，却挡不住洪涝。刚刚感受到了虔州的贡献之大的北宋朝庭是不允许这座南方经济动脉之城被洪水影响了运转的。刘彝率领文武官员，带着一城兵民，清理三江河道之淤，开挖城内池塘、下水道，并把它们联结起来形成水网，与城墙下开的十二道水窗沟通。历时数年，地下沟开挖工程完毕，洪灾从此远离虔城。一千年来，百姓们一直亲切地称这条沟为“福寿沟”。今天，赣州人在涌金门旁当年修建福寿沟的旧址上塑造起来了刘彝铜像，虽是工匠形象，却气宇轩昂，眉宇间有倔强的味道。

最倔强的宋人，当数江西人文天祥了！当元兵逼近，勤王的号令下来，最先呼应的是时任赣州知府的文天祥！文天祥，振臂一呼，八千赣州子弟兵一路追随，直往北奔。可惜，临安一战，八千官兵全部捐躯。赣州人勇敢、无畏的倔强性格，天日可鉴也。随后，文天祥在客家地区辗转抗元，直至被捕。被捕后的文天祥，亲眼目睹了崖山十万精英随着八岁的小皇帝跳海的情景。文天祥痛不欲生，只求速死。元兵折磨了他四年，文天祥倔强如斯，始终正气凛然，最后拖着被腐烂得露出惨淡白骨的病腿慷慨就义。文天祥从此成为中国士族精神典范人物，为世人留下了最后一个孤独而悲壮的义士之背影。诚然，文天祥的正气精神，从赣州出发，在赣州光大。

历史是有温度的。当我们阅读史书，读懂倔强的赣州，心里是不是会涌出一股热流？！是这些先贤，构就了赣州的倔强；是这些故事，温暖了倔强的赣州。过去，先贤将赣州的倔强书写；今天和未来，当由我们来书写赣州的倔强。

                                    

作者：龚文瑞，笔名文瑞、谷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赣州市散文学会会长，赣州市政协阳明文化研究会副秘书长、赣南师范大学客家研究院特聘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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