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曹学芹基于人道精神，写了《南鹞北鸢考工志》一书，以歌诀方式讲解各类风筝的制作方法。从这部著作中，我们发现曹雪芹不只是一位文学家，他能以科学的方法观察风筝的受风、泻风，用流体力学的观念来设计风筝，令人激叹他的多才多艺，不让今日的工业设计家。
北地风筝
北京原为古燕国，地多燕子。燕子带来春天的消息，是吉祥之鸟，引起人们创作燕子风筝的灵感。北京原有的燕子风筝，都属软翅类，有整身连尾的，也有活尾连身的，体型都很小，不适合北京这样的烈风地区。曹雪芹晚年长居北京，觉得北地多烈风，一向流行的拍子风筝，未能充分发挥优美的风筝艺术。拍子风筝属长尾泻风类，尾坠长穗，引重于风筝下端，使风筝不会被气流扭动旋转；因为必须加长穗，规限了风筝的造形。于是曹雪芹开始构思设计既可一种即可适应北地烈风，又不受长穗限制的风筝。
▲硬拍子风筝三停三泻之法
曹雪芹想到把软翅燕子改为硬膀与软翅结合的架子：用上下双竹条对扎成翅膀，左右两端扎成泻风嘴，再加上“八”字软片式的尾巴，以“三停三泻”之法——三点受风，三点泻风，使所有泻风的部分都起了升托的作用，省掉了长尾而能吃烈风，解决了保稳的问题。为了和软翅单条的小型燕区别开，便叫它做“扎膀燕”或“硬膀扎燕”，简称“扎燕”。北京在元、明之际把“扎”、”栅”读成“沙”音，故有人误写为“沙雁”。硬膀有利于飞行稳定，软翅善于表现动态，二者结合兼顾到技木和艺术的问题。这在风筝放飞的设计上是一大跃进，但毕竟还只是在技术的范围内。曹雪芹再以拟人法和意匠法将扎燕的画面和造形结合起来构思，才真的把这种风筝变成了个人艺术的创造。
▲三停三泻示意图。扎燕风筝的结构可分为上中下三个部分，即是三停；尾部及两个翅膀嘴主泻风，是为三停。燕子风筝家族
曹雪芹的拟人法并不是简单的拟人法，而是有一整套艺术构思。他以”肥燕”代表持重成熟的壮年男子，“瘦燕”代表千娇百媚的成年女子，“比翼燕”代表恩爱的夫妻，“半瘦燕”代表喜动好胜的少年，“小燕”代表活泼天真的儿童，“雏燕”代表牙牙学语的胖娃娃，创造了一个完整的燕子风筝家族。而这个家族又不是一般家族，它寄托着曹雪芹的理想和世界现。例如《比翼燕画诀》说这对夫妻燕“卜居武陵溪，仙源靡赋役”。又说：“偕隐岂邀名，澹泊实素志。”便明显地表现了一种陶渊明世外桃源式的隐逸思想。不光夫妻燕的思想如此，就是略懂人事的儿童燕（小燕），受了父母的熏陶也有同样的想法。《小燕画决》说：“权寄游兴桃园水，且寓逸情武陵溪。”就是很充分的表达。
▲扎燕风筝家族谱骨架设计与风筝放飞
为了模拟燕子家族中不同的成员，风筝架子要有不同的造形，画面也必须有不同的形象刻画和纹饰设计。架子的尺寸比例虽然按照所拟人物的形体构思，却要同吋考虑到受风、泻风等放飞的问题，牵涉到计纸论力的制作设计和放飞技巧。例如肥燕以”四四法”扎架，即以头部纸面大小为一个受风面积的基本单位，由头部至尾裆是四个，两翅每边也是四个。这样的尺寸比例，既表现了所拟人物的形体造形，也符合了飞行的原理。
▲四四法示意图，以头部大小为一个基本单位，头至尾根有四个单位，两边翅膀也各为四个单位。
除此之外，为了把扎燕风筝推向更高的艺术意境，曹雪芹不但要风筝能在天空中平稳飞行，还要想办法使它按照所拟人物的性格在飞行中产生不同的动态。譬如瘦燕模拟一个能歌善舞的女子，就要想办法使它的飞行具有舞蹈的韵律。这样一来，为燕子风筝家族设计六个不同造形的风筝架子，实在是一个非常繁重的工作，四艺中在扎、糊、放三方面都得动不少脑筋。 画面设计
燕子风筝的画面设计，利用曹雪芹所总结的几种意匠手法——谐音取意、拟人法、由象生意、由象生象、由象会意等，从多方面进行构思：一个是祝福的吉祥话，一个是季节时令，一个是人物性格。这几条思路交汇成一个繁丰艳丽的创作意念，但表现出来却又能遵守“艳而不厌，繁而不烦”的原则。
▲此式为“福寿双全”，是祝寿的祝福词。
▲此式为“蛱蝶寻芳”，用牡丹来喻意春天这个季节。
▲半瘦燕模拟青少年不谙世事，多棱多角的刚烈性格。增加变化的倒图画法
画面的画法有一定的程式，但在程式中可以有各种变化，就像中国各种写意艺术的传统一样。例如用色，基本用平涂法，但每每结合“迷笔”（西画的明暗法）；为了增加变化，有倒图的画法，即特某一谱式的正图反描。
▲此式为“学足三余”瘦燕正图
后来发现单色风筝的远望效果很好，干是又发展出“黑锅底”、“红锅底”、“蓝锅底”等单色的倒图。
▲此式为瘦燕“黑锅底”倒图
▲此式为雏燕“红锅底”倒图
▲此式为雏燕“蓝锅底”倒图
但有人嫌单色过于单调，于是有折衷的“彩锦倒图”、“素锦倒图”：彩锦倒图是在单色倒图上画彩色图案，素锦倒图则局部画彩色困案，局部画素色图案。另外还有”铁线鸳鸯”、”蓝紫鸳鸯”等双色画法。
▲此式为瘦燕“学足三余”素锦倒图
▲此式为瘦燕“鹤鹿同春”的彩锦倒图意向运用
意象的运用，变化更多，而且往往紧扣创作思想，不是为变而变。鸟、兽、虫、鱼、花、草、树、木都普遍这用于画面，原则是因意取象，不纯为装饰。就是常用的图案，如腰栓的纹锦，或内羽的时花、蝠式的运用，都结合意念。例如画花要“花不违时”，配合季节，春桃（或牡丹）、夏荷、秋菊，冬梅却因为燕子少于冬天出现，便不画。画花有时还要配合所拟人物的性格，例如以荷花、菊花象征燕子家族的清高气质，蝙蝠是最常用的形象，其造形及图式的变化也最多。骈臻式蝙蝠图案
曹氏最常用的蝙蝠图案，是骈臻式。骈臻式是用两只以上的蝙蝠组成的花朵，或如未开的骨朵，或已盛放。这其中有许多变化；或如桃花，或似海棠，或像牡丹；配以绿蝠，远望便有红花绿叶的效果。有些单用一个图式，即可表述一句吉祥的话语，如海棠花式的“五蝠捧寿”。
▲此式为“百福骈臻”，在它的胸前、翅膀、内羽及尾燕都有“五福捧寿”的图案。
单一的蝙蝠造形，变化更多，如燕子风筝谱中所用的“流云蝠”图式，就多至二十几款，如云如霞，翩翩起舞，设计画面时，可以按照自己的创作构思选用。
腰栓图案
腰栓常用的图案，有三元寿、五元寿、五福、”卍”字不断锦、钩子莲、盘长锦、海水条等，这些图案的运用，有时是纯装饰性，但很多时候也和创作意念结合。
▲腰栓上常用的图案，七道腰节是肥燕所用
▲五道腰节的腰栓扎燕风筝歌诀和谱式
扎燕风筝的创作，是北方风筝的一大革新，使北京以风筝为业的人，无一不加仿效，以致扎燕风筝占领北京风筝市场二百多年，至今不衰。扎燕风筝的制作，代有传人，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曹雪芹抱以艺济世之心，把扎燕家族每一成员的扎糊法和画法，都总结为朗朗上口的歌诀，并留下多种谱式，供风筝艺人学习、参考，使其有所继承，有所发展。
以瘦燕为例，它的画诀为：
纤纤瘦燕舞临风，竟掠翩跹上九重。
天际频传钲鼓乐，云端隐闻丝竹声。
花雨阵洒仙凡路，红灯遥映碧霄宫。
为貌娇姿拟人态，须将意匠写神形。
金盘舞起羽衣飘，锦秀仙裙束细腰。
万缕情思双鬓上，一段风流两眉梢。
盈盈笑含樱口闭，脉脉情余此目意。
眉心夔纹翠点碧，眸外花颜红润玉。
鬓云覆颈衬玉颔，细指捧心愈增妍。
红中一幅缀素锦＝酥胸双凸柳腰纤。
翡翠珊瑚镶宝带，雾彀冰绢束金环。
环带锦饰三元寿，裙绦彩多蓝紫绣。
福禄连绵绕仙桃，回纹万转玲珑透。
乐奏归风送远曲，浓歌艳舞风星倚。
锦瑟凝歇曲似终，绎福缤纷舞又起。
仙秧拂云翦翦飞，珠袖临风飘飘举。
胭脂霞披石榴裙，红映九霄晴空里。
尘缘未尽一线牵，瑶池罢宴返人间。
谁道天方能持后。应许掌上看留仙。
扎糊诀为：
瘦燕三三法更奇，一头一腹尾根齐。
头宽应是长之半，胸是膀条十之一。
十段等分论条架，膀梢瘦削方俏皮。
下端长短如何定，六五于十最为宜。
头腹相停裆略短，一五于十尤须知。
腿瘦狭长单面软，泻风左右不倾歇。
*文章内容节选自汉声《曹雪芹扎燕风筝图谱考工志》 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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