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芒果，微博@都退后我要装逼了
近期各大新闻平台时不时能看到杨永信的新闻，一开始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我还愣了有一会儿。我没想到时隔多年，这个所谓的网瘾治疗中心竟然还很滋润地存活着。我稍微搜索了一下他的新闻，发现主题依旧离不开“网瘾”二字。
网瘾，在号称全民上网的今天，好像已经变得很不值一提。但仅仅是在几年前，这个词语还是令很多家长都谈之色变，摧毁过很多人的魔鬼。
手指无意识地划着鼠标，眼前新闻飞快掠过，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几年前见过的一个瘦弱的身影。
第一次见到阿华的时候，我大二，那年英雄联盟风靡全国，走进一间网吧，目所能及的地方，都是在玩儿这个游戏的人。阿华也是。
我为什么会注意到他？那时候我在学校附近的网吧兼职网管每个月赚点儿外快，这网吧有个所谓的奖励制度，也是很多网吧都会搞的一个小活动：只要你在游戏中，取得一定连杀或者厉害的战绩，通知网管，就能得到网费奖励。
其实奖励也不多，就5块，但是一个游戏既能让人有发泄的快感，又能得到真实奖励，着实会让人充满动力。网吧每天来来去去那么多人，时不时就能听到某一个角落传来一声兴奋的呼喊，每到这时候，我就迅速走过去，察看一下真实性后，再回前台的总机给他们转奖励的网费。
阿华就是里面最常拿到奖励的一个。
他来的时间挺固定，一般在饭点左右进来，有时候是中午，有时候是傍晚，在前台给完钱，会买一盒方便面一瓶水，偶尔加一包牡丹或者经典。然后选个最角落的位置，一窝就到凌晨。期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雷打不动，除了停电或者他达到了领取现金奖励的资格。
“又达标了？”每次我都会问。
“对。”他只是点了点头，视线不离屏幕，神情专注，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专注，是我对他最深的印象。打游戏的时候极其专注。我来来回回走动的时候，总是能看他聚精会神地摁动鼠标键盘，有时空下来了，我会站在后面看着他玩。他每次注意到了，会有些腼腆地朝我笑笑，然后跟我讨论战况。有时候上个厕所抽根烟遇到了，也会多聊几句。这一来二去，我们也慢慢熟悉了起来。
网吧什么人都有，有逃课来的学生，有下班放松的上班族，有游手好闲的小混混，也有周末才看到一次的三两好友。不同的人，来的时间不定，待的时间也不同。除了阿华，他几乎是在网吧待最久的那批人之一。
我不由得不好奇，他为什么会待在网吧这么久。
我也确实是这么问他的。
当年兼职的那个网吧电路不是太好，偶尔会发生停电的情况，那天晚上就遇上了。在整个网吧此起彼伏的骂声中，我看到阿华默默起身走出了网吧外，点了根烟倚在栏杆上。我也抽出根烟，走过去跟他借火，借机攀谈了起来。
听到我的问题后，阿华沉默了很久，他的脸隐藏在黑夜里，我侧过头只能看到烟头忽明忽暗的燃着火。
“我是来这里打工的。”他说。
其实，我有猜测到这个可能性，毕竟他上机的时间确实过于规律。
阿华并没有等我的回应，而是自顾自地说着。
“我农村出来的，没什么文化。家里没钱，也觉得读书没用。我那时候想着早点儿出来工作，还能早点儿帮家里补贴家用。“
中学还没读完，阿华就辍学入了社会。先是在老家那边做了一段时间的农活，后来发现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我觉得出来才能有所改变，待在那里，一辈子都没了。”他抽完最后一口烟，马上又点了一根。
“村里的人说南方的大城市机会多，这边有很多工程可以做，钱也好赚。我就跟他们过来了。”
告别家庭，来到南方的阿华本来怀抱着满腔的热血，可是到了之后才发现，一切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没能力没技能，谁肯要啊。”他冷笑了一声，好像在嘲讽自己。
他和朋友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份工地的工作，工资少的可怜，别说攒钱，光是养活自己都有些困难。
“那咋还来网吧…”我有些诧异。
“我只是觉得轻松。”他说。“这个城市对我而言太陌生。”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乡。”他顿了顿，补了一句。
“白天太累了，出租屋又很小，天花板还老是漏水，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不是很想待。”
“这儿人多热闹，还可以玩游戏放松一下。”
“至少没人管我。”
这句话阿华是笑着说的，表情轻松，甚至还伸了个懒腰。但我总觉得他有话没有说完。因为我明明看到他看着燃着的烟头发了很久的呆。
我其实不太会聊天，听他这么说之后，也只能沉默的抽着烟，一直持续到电路修复正常，网吧重新来电，我们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阿华又走回电脑前，整个人塞进沙发里，开始专注的玩游戏。我看着他弓着腰的背影，突然有些明白他游戏玩的这么好的原因是什么了。
循环往复的日子，大概过了有一个多月。有一天阿华突然就不来了，他最后在的那天就跟所有网吧的来客一样，很平常的下了机，跟我打了招呼，嘴角叼着烟走出大门。
然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现在想来，世间的相遇，其实大抵都是如此，无意中的遇见，又无预兆的分别。
我跟阿华，连朋友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一个聊得来的路人。就好像两条平行线，在那个小小的网吧里有了一些交集，出了网吧之后，就头也不回地各奔东西。
但是拜阿华所赐，我给我那段短暂而无聊的网管生涯找到了消磨时间的法子。我开始观察来上网的形形色色的人。
很快我就发现，我其实一直以来都被大部分的表象蒙蔽了眼睛，忽略了一小部分的现实。并不是所有人都在玩游戏，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我直到那段时间才发现。
我看到了角落里一坐就是一整晚的中年人，他头发凌乱，穿着褪色的棕色夹克，黑黄的手指夹着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看着家里人的照片。
我看到了眼神空洞的学生，窝在沙发上盖着校服睡觉，他的手臂满是淤青。
我看到了脸色狰狞的家长怒气冲冲的将电脑前的孩子拽起来，一边打骂一边拖出大门。
我看到下了班提着公文包的年轻人，领带解开挂在胸前，还在打开文档做着工作。
我看到了偷偷租了个情侣座，连电脑都没开就腻腻歪歪的小情侣。
我还看到很多类似阿华这样的，将网吧当成他们唯一落脚的归宿，开个通宵，玩玩游戏，然后一觉到天明。
不同类型的人，就这么在我眼前来来去去，他们带着不同的表情，身怀不同的故事，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上演真实的生活。
再次听到阿华的消息时，是在几个网吧常客的闲聊中听到的，他们说，阿华好像找到了新的工作，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
我安静地听着，没有走过去询问他的近况。我只是看着眼前上机下机的陌生人，第一次意识到，阿华那天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
辞去兼职时，我已经大三了。
回首这一年时光，我觉得，无论是那些网吧常客，还是只来一两次的路人，其实都跟我没什么区别。
生而为人，都很累，都有苦，都需要一个栖息地，都需要一个温暖的夜。
我没有办法去了解所有人的故事，我能做的，只是在这擦肩而过的瞬间，祝他们以后一切都好。
最后一天离开那个网吧的时候，我回头看着满满一网吧的人。
屏幕的荧光照亮了形形色色的脸，有忧虑，有狂喜，有悲伤，更多的，是漠然。
有那一瞬间，我觉得，那明明是一个个孤独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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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邵启月 PSY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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