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作者：拉萨的天空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唐白居易《问刘十九》

每当下雪的时候，总会由衷想起白居易这首《问刘十九》，心中装满的是莫名的温暖和感动。仰望着那漫天豪迈飞舞的雪花，总会想起自己的亲人，想起与他们“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时光。

温暖的灯光，映照着他们温柔的笑靥，暖暖的让人感动。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他们觥觕交错，听他们盈盈笑语，与他们促膝交谈。没有浮华的言语，只是简短的一句质朴的话，在眼波流转的刹那，便已明白心意。

一千多年前的一个寒冬傍晚，在天欲降大雪时，大诗人白居易也像我一样，想起了他的挚友刘十九，于是他盛情向刘十九发出邀请：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当时的白居易因卷入政治斗争漩涡，而被贬谪为江州司马，他就是从那时起“换尽旧心肠”，人生际遇也从“兼济天下”到“独善其身”。他在这次贬谪中，以“天涯沦落人”自喻，顾影自怜，创作了很多首脍炙人口的好诗。他个人际遇的不幸，却成就了诗家的幸运。

他在《琵琶行》中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由此可见他正处于人生境遇的低谷，心情的低落、郁闷可想而知；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在一曲叮咚的琵琶曲中，和琵琶女取得共鸣。

江州地处荒僻，常年不见丝竹之声，一个在繁华中饮酒弄诗的诗人，被贬谪远离京师，且终年无丝竹陶冶情操，孤单的一人在穷乡僻壤中“忧谗畏讥，去国怀乡”，此时最需要的就是亲情友情的慰藉。刘十九就是白居易在江州时的挚友，他们经常有应酬往来。可以说刘十九是白居易身处人生最低谷时，给予他温暖的精神依靠。

“绿蚁新醅酒”，“绿蚁”是指浮在新酿上，没有过滤过的米酒上的绿色泡沫。此句是告诉友人，酒是家中自酿的粗糙米酒，还没有过滤过。这简短的五个字，让人联想起这新酿酒的淡绿，和米酒的浑浊粗糙；也让人似乎闻到，酒坛新开时，酒香扑鼻，酒味甘醇浓厚的浆香；酒还没喝，就已微醺。这粗糙的新做的家酿，虽不是陈年的美酒，却弥漫着一种淳朴、真挚，没有任何雕饰和敷衍的情感，读后让人心生暖暖的感动。

“红泥小火炉”，是指用红泥手工制作的小火炉，粗糙、朴素而温馨。诗人将小火炉中的炭火烧得通红，熊熊火光照亮暮色降临的屋子，照亮了浮动着绿色泡沫的家酿，也照亮了诗人等待故友共叙家常，怦然而动的心。

每当想起这句诗，心中便会生起熊熊的炭火。小火炉的温暖和光亮，充盈了整个心房，无论是怎样的严寒都不能够驱散它的温暖；无论前路是多么的黑暗，都阻挡不了它的光亮。这一句“红泥小火炉”，可以给迷茫、困顿中的人指明方向，可以给他们无尽的勇气和力量；也让人，对亲情、友情、甚至爱情，心生许多眷恋和不舍。人在旅途，难免前路坎坷，荆棘密布，这时最需要的就是亲人、友人，彼此互相的温暖和慰藉；这种温暖的情感，就如“红泥小火炉”一般，暖透了人的心窝。

新酿的酒和小火炉都是民间手工制作的物品，质朴、简陋但又充满温馨。这一红一绿，相映成趣。“绿蚁”二字描绘了酒的颜色和形状，酒色流香，让人心向往。“红”字犹如冬天的一把火，温暖了人的身体，也温暖了人的心坎。“红”“绿”二字互映，色味兼香，气氛热烈，情调欢快。

读了这两句，眼前总会浮现出这样的一幅画面：外面天降大雪，寒风凛冽，室内炉火正旺，酒香扑鼻。诗人正围坐在小火炉旁，手持书卷，耐心等待友人前来共叙话长。虽然友人还未前来，但可以想象得出，友人接到邀请函定会欣然，正风雪兼程赶来。

透过字面我们可以看见，他俩见面后，一起围坐在小火炉旁，促膝倾心而谈，时而交头低语，时而发出会心的爽朗笑声，时而觥觕交错，直到夜深酒酣仍不肯分手。那种与友人肝胆相照的真挚友情，弥散在红色炉火的炽热中，也弥散在浓厚质朴的酒香中。

“晚来天欲雪”，这句和前两句比较，更能体现出诗人浓浓的情谊。可以想象，寒风呼啸，漫天大雪飞舞，让人感到寒风彻骨的寒冷。天气越是这样寒冷，越能衬托出“小火炉”的炽热和友情的珍贵。“黑夜”和“白雪”互相映衬，再与屋内的“绿酒”和“火炉”和谐配置，显得格外温暖，让人念念不忘。

结句“能饮一杯无”？用口语话入诗尾，使全诗风韵质朴、真挚，亲切生动，亲密无间，暖透肺腑。没有华丽的雕琢和铺设，就这样一句，“来喝一杯”？轻声细语中，所有的情感都蕴涵其中。就像每次家人小聚，电话中只一句：“有空啊，过来喝一杯”？所有的亲情，所有的眷恋，都在这一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语言中。

这首诗让我们看到，白居易在冰天雪地的寒冬，为朋友捧出了一颗火热的心，这颗心照亮了朋友的眼睛，温暖了朋友的心灵。让我们自一千多年后的今天，透过这简短的二十个字，仍能感受到白居易的热情和真挚。正因为有了友人的温暖和支持，风雨人生路不再寒冷，不再孤独。

其实，这简短的二十个字，何止是照亮了刘十九的心？谁能说，这二十个字，一千多年来，没有照亮每一个读者的心？我深切地感受到，这个“红泥小火炉”，从没有因为一路风雨，光阴久远而熄灭过，反而在我们心中越烧越红火。

除了下雪天会蓦然想起“红泥小火炉”，其实每当思念起时，都会想起这句话。想起这句话时，心中自然就会浮现出那张熟悉的面孔；如花的笑靥，温柔的眼波，盈盈的笑语，在暖暖的灯光映照下，散发着弥久的温馨。这温馨一直流淌在心里，从没有因为光阴的流逝而流逝，也从未因为季节的改变而改变。无论四季怎样轮回，无论山河怎样变更，那张面孔留给你的永远是春暖花开。

无论人生遇到什么样的境遇，这张熟悉的面容，那一朵温柔的笑靥，会在你心中生起一个永远的“红泥小火炉”。那团在你心中燃烧的熊熊炉火，能给你温暖，给你依靠，给你面对现实的勇气。因而，无论何时，无论你走到何方，这“红泥小火炉”的炉火永不会熄灭。

写到这，有一首歌在心中款款流淌，温柔婉转给那个与你“红泥小火炉”的人：

烛光中你的笑容，暖暖的让我感动，告别那昨日的伤与痛，我的心你最懂。尽管这夜色朦胧，也知道何去何从，我和你走过雨走过风，慢慢地把心靠拢。就让我默默地真心为你，一切在无言中。有缘分不用说长相守，让感觉与众不同。就算是人间有风情万种，我依然情有独钟，亲爱的我永远祝福你，好人就有好梦……

華山論劍晴耕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