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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解之路在哪里:“原生家庭”访谈录
由Nvivo分析得出的本文“词汇云”
正文共:10683字
预计阅读时间: 25 分钟
咨询里,我听到越来越多来访者提到“原生家庭”这个词,由于这是较为专业的心理学词汇,我会带着好奇询问: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词的呢?
每次得到的答案如出一辙。
痛苦的人们为解决自身问题各处求索,最终从心理学得到“满意答案”。而后,就是那句“我知道我的问题是家庭造成的,可是该怎么办呢?”。
“儿童的内省力还不成熟,要求他们通过自我反省发现自己的情结是比较困难的,也是不很合理的...现实中的问题是,越是问题大的家庭,父母的反省力越小。”
——《意象对话心理治疗》(朱建军,2007)
注:本篇文章的受众是成年人,不是儿童或青少年。
缘  起
“原生家庭”已然成为敏感话题,一代人从存在问题的家庭教育中成长起来,带着伤痛懵懵懂懂觉醒。觉醒本身具有成长意义。
然而,找到健康的解决之道,和觉醒同等重要。
错误的解决办法所带来的后遗影响,可能需要一代代人不断消化才可能改善少许。这些影响不一定比问题本身带来的危害小。文化潜意识的轮回机制耐人寻味,群体的每一次觉醒或许带来向文明的跃迁,但更应警惕那种强迫性重复式的悲剧——更大的深陷和二次创伤。
“父母皆祸害”在引发众多深切共鸣的同时,口诛笔伐也不绝于耳。仇恨父母“大逆不道”的挑战了传统的底线,在“孝”盛行的主流文化中会被视作异类。作为一种创伤后反应,“父母皆祸害”不断吸引有着相同创伤经历的人加入其中,偏激极端的情绪表达会引发旁观者本能性的防御和隔离。
每次集体性创伤的表达都是对社会容器的考验。“我们需要看到父母身上时代的烙印,接受这种局限性去和父母和解。”,无共情地兜售“和解良药”无益,把“应该”当成“怎么做”对问题解决无益。
处在家庭经历带来的痛苦中的人,不是不想好好生活,而是内心难以平静;一方面,我也看到一些人,真的化解了原生家庭带来的问题,走出了心灵的“地狱状态”,开始了新的人生。
找到通向和解,超越“苦”的路,这是本文的目的与初衷。
沉  思
和解是什么?
常常和和解一同出现的是“哀悼”,哀悼代表着从真正意义上接受一个不可挽回的逝去。可似乎又容易被错误理解成被动的接受和原谅。和解绝不是简单的宽恕父母,宽恕本身隐含着无辜和有罪的对立关系。
神经科学从表观基因的层面找到创伤可以代际遗传的生物学证据,在此之前,心理学家发现家族以心理互动为媒介来完成创伤的传递。“人同此心,心同此痛”,或许佛教中“因果共业”更能贴切描述家族所展现的潜意识故事。处于某种时代背景下的家庭,错综复杂的因因果果相互交织,某个家庭成员必然又偶然地成为了家族痛苦的承担者或牺牲者,又极有可能毫无觉知地把创伤传递下去。
在说“父母皆祸害”有失公允的时候,提倡“和解”时也要防止无视伤痛,用“和解'和'爱'的价值观重复了原生家庭的某种伤害。
和解,心结因解开而涣然冰释,与原谅父母无关,是对自我苦难的救赎。
讲述者招募
访谈者通过微信平台招募了7位长期参加意象对话成长小组的同道,他们的年龄从28岁到48岁不等,参加自我成长与体验时间从三年到七年不等。
(访谈者与参与者中任何一人均不存在咨询,督导或师生关系。访谈为自愿报名,并签订保密协议及知情同意书,参与者均同意匿名将访谈内容公开发表)
代称(性别),年龄成长
时长
1森(女),28岁。
抑郁史,家族抑郁史4年
2平(男),28岁。
抑郁史,家族自杀史4年
3隽(女),31岁。6年
4彬( 男),48岁,父母离异。父离世
家族精神病史和家族自杀史3年
5梓(女),45岁。6年
6朵( 女),36岁。抑郁史7年
7悠(女),34岁。父母离异。父离世4年
和解是什么?和解之路在哪里?
希望他们的故事可以带给你一些帮助。
失  路
Far Away From Home 来自小布地学意象对话 00:00 04:18
“要想疗愈一个伤口,首先需要看到这个伤口在哪里。”——曹昱《代际创伤的传递》
1我的家庭“有问题”
七位讲述者家庭状态各不相同,出现较多的共同模式是“好像父亲不存在”,“母亲非常控制/焦虑”,“被暴力(语言/肢体)的经历”,“不被看到的痛苦”,“没有得到照顾”。如讲述者森谈到记忆中母亲总是很痛苦很累,会向自己抱怨,父亲常喝酒到深夜回家,既害怕父亲会“喝死”,又恨父亲对家庭不负责任,曾经希望父母可以离婚。再如讲述者平谈到自己对童年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只是很压抑,从小学习压力大,成绩好的时候,妈妈会显得很开心,不好的时候,妈妈会嚎啕大哭,就会被打。妈妈在奶奶那里受的委屈没处发泄,会发泄到自己身上,那时觉得很苦。为了让妈妈高兴,也害怕被妈妈抛弃,拼命用功。初中出现了强烈的抑郁情绪,压力大到没法上学。辍学后爸爸依然用学校时间规定他在家的作息,如果不按照就用大棒子打。大学毕业后自己陷入抑郁状态,和家庭的冲突也越来越严重。隽从小感觉自己很难受的时候总不被父母承认,觉得父母不相信自己,表达难受反而会让父母更生气,她曾经试着让自己理解父母。成年之后的她和母亲始终亲不起来,内心很压抑孤独。
讲述者走上心理成长道路的原因有所不同,如彬是出于咨询师职业需要而参加个人成长。对于家庭感受更多的是“压抑,麻木”,他的姐姐死于乳腺癌,弟弟因重抑郁而自杀,和父亲处于一种长期对抗状态;梓发现自己结婚八年都不想要孩子,有了孩子后对孩子有极强的愤怒;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家庭存在问题,但只是想通过心理学自我探索,如悠谈到“因为心里一直觉得有一块大石头压着喘不上气,甚至一直徘徊在崩溃的边缘”,平发现当时状态非常抑郁,不想再被家里安排生活,上大学时以前的压抑爆发了,走上心理成长也是想摆脱家里的控制。朵成长之初对于原生家庭没有任何概念,只是被难受驱使,从来不知道原来和父母的关系是可以改变的,“在小组成长中,没有明确的目标性,碰到什么就处理什么”。
带着不同的伤痛,他们走上了自我成长的路。
2 我想去改变
“改变”指的是讲述者曾经为了减少自己的痛苦所做的“应对”。如争取独立,划清边界,用各种行动说服父母改变等。
1无法调和的激烈冲突
“那时觉得,原生家庭问题实际就是经济问题”
在这个阶段的,往往出现和父母激烈的冲突,表达自己的不满,常见的有言语争吵和顶撞,尝试离家出走,短暂逃离,或寻求独立。如悠谈到和母亲在一起会觉得忍不住暴躁和难受,根本没有办法相处。平谈到“以前和他们吵,都是占下风,但有了心理学,像是拿到了可以回击他们的武器,自己可以占上风了”,也会把一些写原生家庭的心理学文章发给父母看。
部分人倾向认为斩断和原生家庭的脐带,通过(经济)独立来解放自我,可以解决一切原生家庭带来的困扰。从物理距离上捍卫自我的界限,拒绝控制和胁迫,找到做自己的勇气,非常重要。但父母及家族中的每个人作为心理现实内的客体存在,仅仅是逃离很难找到内心真正的平静。
2讨回公道的强烈愿望
“我想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希望父母可以意识到带给自己的伤害。怨恨和愤怒的直接或间接表达,希望“讨回公道”,要求道歉,作出偿还等。平甚至用多次自杀企图来希望父母可以给自己一点关心,却被父母指责为“在演戏”。梓从小被送给奶奶带,和妈妈关系很疏离,形容自己的家“妈妈不像是妈妈,孩子不像是孩子”,总是带着怨怼和妈妈相处。彬与父亲的对抗和仇恨一直持续到父亲去世,父亲的离世让他感觉到“心里有股劲没处投了”,随之而来他掉进了恐惧和悲伤的情绪中。
然而,激烈的对抗往往并不能带来父母的改变,常常会让冲突更剧烈。
讨回公道无果后衍生的情绪会有强烈的孤独和委屈感,对命运及整个社会世道的悲观消极,持续的无力感和愤怒感的交替,引发更深的“受害者固着”现象。这些情绪也容易和死本能①结合,让人失去理性,陷入更深的沉溺。
3“沉溺性宣泄”
“那段时间,我见到人就抱怨,越想越愤怒”
“沉溺性宣泄”指的是在低觉知水平下②不断谴责抱怨,来表达继发性③的愤怒怨恨等情绪,希望得到周围人认同。这种表达带来的短暂宣泄感并不能缓解深层的痛苦和内心的煎熬,会不断强化“受害者固着”心态,泛化至对社会类似现象的敏感和愤怒,也容易被他人类似遭遇所激发和触动。
沉溺式宣泄,一种方向是继续沉溺,一种方向是被无力感裹挟,或是两者的交替进行。继发性的愤怒被压抑,心态向抑郁转化。而抑郁感引发更多的消极冗思,会加剧痛苦,走向更为恶化的心理世界。
遭受过原生家庭伤害的部分人希望可以帮助他人寻求公正公平的对待,这是爱心的体验,但由于自身深陷其中,找不到道路会感到迷惘。
4“寻找原罪”
心理上遭受不公正的待遇,激发出寻找“始作俑者”的动力。森一直和上一辈(祖父)之间存在冲突,妈妈身体不好,有时会对森说,“还不是因为有了你”。生活在父母的不幸婚姻之中,她认为造成父母婚姻问题的源头在于祖父母一家对父母的剥削,利用和欺侮,对祖父母产生巨大的仇恨。由于父母性格都比较怯懦,无法反抗家庭中“吸血式”的盘剥,于是作为孩子身份的她成为了反抗者。同时,在较低觉知水平下,所有和父母互动接收的负面情绪,都发生了对象的偏移,转化为了对祖父的恨意。
在看到至亲的人受苦的时候,更容易失去觉察,很多人会本能性的寻找原因,去寻找一下究竟是谁造成了这种痛苦,谁的责任。也容易产生“为什么命运是如此不公,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的亲人要承受巨大的痛苦”的想法。——何明华
① 死本能,意象对话中将死本能划分为两类:一类接近精神分析所说的死本能,通过死亡的平静,达到毁灭和终止的目的,以死神原型为象征;一类以“魔鬼原型”为象征,参见《意象对话心理治疗》P156.
② 低水平的觉知,参见《回归疗法入门(回家,越走越快乐)》P62.
③ 继发性情绪,由于某情绪没有正常的释放(被压抑,隔离等),而进一步产生的情绪。
回  家
与切断,逃离或讨伐都不同的是,一个成年人的自我救赎之路从“回家”开始。“回家”说得是回到内心真实的感受,不再外求,停止见诸行动,升起觉察,用觉知深入地去看——对自己产生理解。
深度成长体验所带来的改变非常复杂。讲述者的成长阶段各有不同,为区分不同层次的心理体验,尽可能清晰地展现他们的心理历程,这部分按由浅入深的四个部分展开(并非所有人都会经历)。
1
转机:归因改变带来多元视角
在绝对化的归因模式中,父母被认为是没有履行到应尽的责任,不爱孩子的。
归因改变可以来自于两方面。
一方面是整合额外信息。小组成长的叙述中,以前未被关注的细节浮现进入记忆。归因改变也可以来自于生活,如悠突然想去了解父亲的成长环境;森的父亲在她婚前和她坦诚谈了自己内心的痛苦,并希望森能够婚姻幸福。森从前的归因是“父亲遇事逃避,将压力全部给了母亲”,后来发现父亲的应对模式和他本身的家庭创伤有关,只能用隔离的方式来处理冲突。彬了解到父亲的家庭经历了土改时期,遭受到意想不到的苦难。
更深一层是体验层面的改变通过在内心和父母的对话,对父母意象(客体)的体验,理解到父母的心理状态,从而对父母的行为产生了新的理解,这一点在后面详述。
归因的改变可以让非此即彼的偏执性思维变得更灵活复杂。同时,对原生家庭创伤归因的改变是贯穿于整个心理成长的现象。随着觉察增多,对原生家庭遭遇的理解会更为复杂深刻。
2
过渡:新觉察促成自我成长的承诺
在自我体验中,会产生一些零星的觉察和发现。
2.1 对移情和反移情的觉察
讲述者几乎都会谈到对带组老师产生父亲或母亲移情。彬提到自己对男性的看法往往是轻蔑和不屑的,在有强烈移情的情况下攻击过带组老师和其他男性组员,后来向老师和其他组员坦诚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平不断把好妈妈投射到意象对话老师的身上,希望通过努力获得小组老师认可,有时会出现极度理想化意象对话老师的情况,“老师开始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接自己的投射,适当的时机点破这一点,并让我回到自己这里来,让我看看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同时也会把“坏妈妈”投射到小组中哭诉孩子有问题的女性身上,感觉”特别愤怒,想和她们大打一架”。
2.2 对自身和父母相似之处的觉察
“我发现,我和他们挺像的”。一方面是发现和父母相同的弱点,比如森发现自己和母亲一样不懂得拒绝,会过度付出,害怕麻烦别人;一方面,森发现自己重情义,念旧和父亲很像,性格怯懦也和父亲很像。再如,彬被其他小组成员称为“彬爸爸”,他发现自己身上的厚重感和自己父亲带给他的感觉很像。父母的痛苦,也会在个体心灵和身体上留下相似的痕迹。彬几次被老师提到,身上有种“硬挺的劲”,而自己的父亲正是凭着这股劲面对生活的重荷和苦难。
2.3 对自身应对方式的觉察
“自己把力气都放在去要父母的认可上了”
平“觉察到自杀是向父母在要爱,虽然是有表演性的,但那个时候很可能变成真的自杀”。平发现自己有做事情做到一半会放弃的模式,用意象看这个情结:孩子子人格拼命努力,求得认可,但意象中的父母不认可,必须更努力。内在父母意象指责自己,感到羞耻愧疚,努力到极点后的应对模式就是直接放弃,免得体会到自己不够好,最后变成一个“病人”子人格,什么都做不好。
2.4 对代际命运整体性的觉察
森谈到家里出事的时候经常是母亲焦虑得不知该怎么办,父亲就去喝酒了,那时感觉很害怕。后来发现“父亲从存在暴力和控制的家庭中长大,希望能够给自己不一样的成长环境,所以小时候基本什么都会听森的”。
”我知道了为什么爸爸总是不管家里的事,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自己就是个孩子,遇到事情先逃避了。他不希望我变成他一样,所以给了我截然相反的家庭环境,特别宽松,但是我最终还是....特别没有安全感“
森的表弟多次从家里逃出去,因为住在家里就会“情绪崩溃”,最后告诉森,决定以后要永远离开这个家。森突然发现,“实际每个人都很痛苦,我姑姑控制不住自己地想去控制我弟,但越是这样情况越糟”。
家庭里的故事脚本:在内在太多情绪没有被充分意识化和理解的时候,每一个认为可以让他人变好的行为,都可能让事情发展地更糟糕。越糟糕的时候,往往会被认为是对他人做得还不够。
自发涌现的成长的承诺
这个阶段,可能会产生极其强烈的宿命感①。宿命感虽然是消极的,甚至是悲观的,但也代表着一定程度的清醒。至少让人能够不再盲目行动,可以停下来审视和反思。
虽然,这些微小的觉察单独无法让人彻底摆脱家庭的梦魇,但它们可以带来对自身命运全然不同的感受和理解,也可以激发出一些正向的信念和愿望,比如坚定自我成长的信心,停止错误的努力,升起救赎父母的心愿等等。
以往想去改变家庭,是一种处于对未被意识化的各种情绪感受驱使的低觉知状态,这种改变的努力是走入强迫性重复的开始。能够及时刹车,不再跟着情结见诸行动,放弃改变他人,是转变的第一步。
而出现在这个阶段崭新的心理状态,是真正面对的开始。知道外求无果,甚至南辕北辙,所以放弃外求,知道寻找“始作俑者”无益,于是作出“既往不咎”的心理承诺②。
此时,成长的心态也在发生变化,访谈者由外部世界逐渐转向内心,由关心改变父母回到关心自己转变。更多的觉察带来更复杂深刻的归因,与此同时,觉知能力的提升为更好面对打下了心理基础。
① “宿命感”:好像命运被注定,无法因人的意志而改变所带来的感受。
②“作出承诺”:在西方针对受害者的宽恕干预模型中,“作出承诺”是一个重要的干预环节,因为“作出承诺”这一仪式可以激发出很强的心理能量,可以让人在内心中感受到力量,去和命运磨难抗争。而在意象对话成长小组中,自发涌现的自我承诺可以带来更为惊人的改变。虽然意象对话高度灵活并依赖咨询师的成长水平和觉察能力,在今后的学术研讨中依旧可以讨论如何在合适的时间促成体验者的自我承诺,并使之成为面对痛苦的积极资源。
3
面对原发情绪和感受
3.1 面对后的哀悼:走向不被满足的心愿
“原来对母亲我也是有愤怒的”
森在成长中体会到在母亲控诉父亲的时候,自己内心非常痛苦。“我一直想为妈妈讨回公道,有时候恨父亲一家,想起来会整夜失眠,会想象和他们大吼,彻底断绝关系报复他们”,森在这种感觉里生活了很多年。
成长中她慢慢回到内心层面,不再外投,经过清晰的分辨去染①,面对了和母亲互动中最初的情绪:对母亲命运的悲哀,强烈的内疚,还有一种对母亲的愤怒感。“我天天生活在母亲的情绪里,看她不停抱怨,很痛苦”,在这些复杂情绪都没有被看清的时候,都转化为了对父亲一家的强烈仇恨(目标偏移)。
去看每一种情绪,悲哀是看到母亲那么辛苦的生活后孩子内心的伤心;内疚是没有办法帮助母亲,一种深深的自责;愤怒感是处在母亲痛苦和焦虑的情绪下,感觉被母亲影响很愤怒,还有一部分愤怒是由不接纳内疚感转化而来。
由于伤心和内疚,对母亲的愤怒也没有机会得到表达。细致地去体会每一种情绪,悲哀背后是对妈妈的心疼,内疚是一个孩子面对母亲痛苦本能性的反应,“实际我妈倒真是没有那种说通过内疚来控制孩子,而是我当时就是产生了内疚感...'
进一步用意象对话“盯住“原发情绪,森看到了情绪背后自己不被满足的心愿(欲望):“希望妈妈不那么痛苦”。承认自己对妈妈的痛苦有悲哀和内疚,并不再试图消除这种感受,这就是面对。
看到这个不被满足的愿望同时,哀悼反应发生了。
欲望/心愿有觉知的不满足,就是哀悼。
① 去染:指的是对于体验到的感受团,带着觉知面对,剥离,分辨。更加完整的觉知过程包括看到各种情绪如何激发,转化,覆盖。另一方面是把内心的意象和现实的人物加以辨别,比如父母意象和现实中的父母。
心愿受挫产生了一些消极的原发情绪感受,而对于原发情绪的不接纳引发”找原因“。面对原发情绪——“看到”不被满足的心愿——哀悼发生。 “看到”的意思是面对,面对作为孩子的自己,在那个时候真的无法让母亲快乐起来。哀悼并不是成长的终点,对这个心愿本身,森需要以更为深刻的视角去理解妈妈的遭遇和痛苦,以及妈妈在她这份痛苦中应负的责任。以及,走出妈妈的情绪,去更客观地看到爸爸的生命。
3.2 面对后的回归自我:看到核心感受
悠的经历和森类似。
对于爸妈的关系,一直让她觉得这都是她的错。“如果没有我,我妈就可以跟我爸离婚了,选择自己的生活。可是她为了我来委屈自己”,同时非常地恨爸爸,“恨他让我家无宁日,他简直就是个累赘负担!”。
在小组里,悠看到了爸爸被自己和妈妈排除在外一个人躲在墙角里面的意象。当时悠就哭了'这个生命根本没有得到过尊重'。也看到了“对我爸的恨里面有替我妈恨的部分”(去染)。在体验意象中的父亲意象时,悠看到了他的匮乏无力,所以他根本没有能力给到我想要的支持。
“在化解的过程中,我发现无论是对我妈还是对我爸,其实都是我自己因为害怕恐惧,因为背后的匮乏和空,因为我要活着,因为我的渺小选择了抓着他们不放。我求我妈妈的关注和认可,求我爸爸的支持,试图用我的力量来协调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同样丢失和放弃了我自己。”
孩子对于父母的无意识忠诚是借以什么完成的?是小孩子那种本能性的自发的爱父母,以及要生存下来的意志。爱和忠诚的受挫,有了一步步的迷失:孩子卷入了本来不属于他的命运里。
对于解开这个悲剧,成年人要看到这一点,面对最初的感受,面对虽然痛苦,但是可以不再迷失。
对于悠而言,收回了外抓的劲,继续面对和体会匮乏和空带来的“死感”(她的核心情结),慢慢活出自我。
3.3 体验到父母更深层的心理状态
梓成长六年,接触到了自己的核心情结①。
在出生后的一年,她被带给了奶奶养,有时候会感觉自己是奶奶的孩子。长大后她极度勤奋,很需要别人的认可。“在小组成长着成长着,发现自己怎么越来越累,从想成长,变成了要成长得好,要受到老师的表扬”,觉察到这股劲后,她重新回到成长本身。
梓在很长一段时间的小组体验中总是看到同一个意象:一个黑褐色的种子在干裂的大地上,大地上枯黄的草,太阳干巴巴的。种子一直滚,一直滚。
梓体验着这颗种子的感受:
“不甘心在这个环境下生存,这个环境太痛苦,努力向外找更加理想化的环境,所以一直滚,不敢停下来”。(种子“一直滚”是一种防御,不甘心,寻找理想化是应对模式,因为背后太恐惧了,无法停下来)。
在老师的陪伴下,梓不断体验着这个滚动的种子的恐惧感,经过一段时间的体会,种子停了下来(停止应对,回到更为原发的感受)。
“种子突然明白,这就是我的环境”(开始面对早期环境带来的心理感受)。梓体会到种子在干裂的大地上,“害怕沟壑把自己吞没,害怕被吸干,又想推动着往前跑”。
在咨询师稳定的陪伴下,梓带着恐惧体会了大地的干,“大地下面很多冰,冰里面有很多委屈和悲哀(体会“冰”的情绪),好像很多眼泪。“。体会到这里时,梓感觉大地没那么干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几个意象对话小组的咨询师都陪伴过这个意象。
”大地上的巨浪滚滚而来,害怕被灭了的感觉,觉得巨浪又来了。种子总是发不了芽”。
陪伴下的持续面对让梓发现,“大黑浪是妈妈/大地那种不稳定的情绪,它并不是来害种子。只是大地的状态就是那个样子“。这期间,退行中的梓一会儿是婴儿,一会儿又是妈妈。
在体会大地深层情绪的过程里,梓和妈妈有了链接,从深处的痛苦理解了妈妈的委屈悲哀。在体会这些痛苦的时候,也感受到了妈妈的爱。
梓最终产生了一个关键的领悟:
“开始理解到妈妈的痛苦,因为太痛苦了,所以不想让生命再延续下去了。这和她不接纳不喜欢我的生命没有关系”
看到这一点,她得到了解脱。
慢慢的种子稳定下来,大地也发生了变化。
种子意象所呈现的是早期和妈妈共生时的心理感受。此时,孩子可以感受到母亲的心理状态,并在这种环境下发展自我。“害怕被吞噬,活不下去”的恐惧是梓的核心情结。这是梓潜意识最深处的那个关于自我,他人,世界的感受。同时,这个内化的母子关系,也影响了梓现实中和孩子的关系。梓对孩子的愤怒,是意象中妈妈对孩子的恨②。
意象中“种子滚动”是防御,对应现实中来访者努力勤奋,寻找理想化客体来逃避核心感受,也构成了她的命运脚本①。
回到早期,一次又一次的面对(无防御),去染(辨别),最终领悟。这不仅仅让梓走出了命运,也理解到了母亲巨大的痛苦。
朵参加成长已经进入第七个年头,逐渐体验清晰了自己的核心情结(退行到早期被送给别人养的恐惧感)。失恋曾把她早期孩子的状态激发出来,现实性事件常常能'勾到'核心情结,“当时看到的都是和母婴关系有关的意象”,“当时的状态,往往抑郁一段,又好一段”
...
① 命运脚本,核心情结等意象对话术语,具体介绍请查阅书籍《回归疗法入门》P181.
② 产后抑郁的现象学表现之一,就是母亲对婴儿强烈的愤怒感,甚至出现伤害孩子的冲动。从心理动力学和意象对话的视角,很可能来自于内在早期“母亲-孩子”客体/子人格关系被激活。这一过程比较复杂,在现实中,想伤害孩子的妈妈不一定在早期真的经历了被母亲抛弃,可能是婴儿自体的痛苦过于强烈,向外投射的结果,在心理空间内形成了一个”要害自己的妈妈“。在自己成为母亲后被当下境遇激发出来,自己处于母亲状态,而把早期孩子状态投给了现实中的孩子。
走上“疗愈者”之路
孩子拯救家庭,即便是一个已经具有成年人身体的孩子,这在某些家庭治疗流派中被认为是脱离了原本位置的。确实,在一个病态家庭中,孩子无意识地去承担拯救父母的角色,是家庭脚本中的一环,是不会成功的。即便成功了,也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但另一种可能性是,当在心理成长中通过不断体验和修通情结,成年人依旧可以重返家庭,给家庭带来新的变化。
森看到父亲的家庭创伤后,对父亲的态度不再冷漠敌对,感谢父亲从内心里想给自己一个不一样的家,也会时不时向父亲表达爱。这两年父母也在发生变化,他们不再“讨好,屈从”,有了一些反叛。“父母有他们的问题,也需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我只是要好好爱他们就好,也相信他们”
在意象中仿佛经历了生死一般的梓和妈妈有了链接,她改变了对妈妈责怪态度。家里开始有了温情,“母亲像母亲,孩子像孩子了”。内在“母亲-孩子”意象改变了,自己和孩子的关系也发生了改变。隽在小组中开始宣泄了很多母亲不相信自己、没看到自己的愤怒和委屈,渐渐在意象中体会到母亲作为孩子的害怕,需要和无助。同样,彬对父亲感受的变化也让恨化解了,遗憾的是,他的父亲在他看到这一点前离世了。
悠体会父亲的状态时,恨意渐渐消失了。“每次看到他醉酒熏熏后离开的背影,我内心中翻腾着滚滚情绪,有恨有痛有怜有怨,五味杂陈。”,“还记得有一次他(父亲)受了伤,那时候他们(父母)已经离婚,我征求了妈妈的同意,把他带回家照顾...”,'所幸,在他生命最后两年的时间里,能够让他体会到还有人愿意理解他。'
平坦言“自己不够好才让父母这样”的负疚感至今也没有完全化解,但他面对家人的控制,一边坚守自己的边界,一边回观内心的愤怒和内疚,和家人的边界逐渐清晰。平也改变了“中途放弃”的做事模式,当不被认可的感受来袭,他一次次面对“自己不够好”的感受,有时艰难地抱持住严重的躯体反应。
访谈者问平“你自己在成长路上做了哪些努力呢”,平这样回答“不论多么艰难,我都没有放弃自己,在自己允许的范围内做觉察。做不到当下觉察,就后知后觉”。看到平的这些变化,父母由反对变成了支持他参加成长,也一点点反思和改变。
朵和妈妈的关系出现不一样的变化,会有变得挺好的时候,也会时不时出现不好。在家庭中和母亲交往的时候,她一边抱持着自己的感觉,一边共情到母亲的感受:“听妈妈说话,有种全身被带刺的触手侵入的感觉,但也在同时也感受到她恍然无助的空虚”。
...
尾  声
什么是和解?
和解是一条内求之路,是个人痛苦解脱的出路,也是整个家庭的出路。
和解之路在哪里?
实际和解这个词并不确切,和解不是强加原谅父母的价值观,而是个人内在达成的一种状态:在经历创伤和命运的不公之后,走向内心,通过一遍遍得面对,分辨,觉察,看清欲望,从命运那里拿回主动权,找到属于自己的平静和力量。
一个时代的天灾人祸降临的时候,不会事先问一问人的意志。意象对话咨询师何明华女士说“找原因,最后就像是一种原罪,集体无意识也会有一部分原因”。
收回受害者的认同,依旧可以有力地寻求公平;一个个体真正的面对,可以给整个家族带来不一样的命运。走到这里,几位讲述者的父母不知不觉也改变了,这是非常真实的故事。
他们对于走上成长这条道路也有了不同的理解:
成长真正的目的是 借由所受之苦,不断叩问内心,得到人生真义。
文章仅代表访谈者观点,欢迎通过留言进行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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