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closter这家startup公司当免费intern，已经四个月了。今天是我离职的日子，不是因为我的实习结束了，而是因为founder Eric说，他要把closter关掉了。我抱着一堆公司的免费纪念品，路过Eric座位时，看见他面对着已经黑掉的屏幕发呆。
听说这是Eric关掉的第三个startup了。作为一个很有主人翁精神的免费intern，我觉得我有必要过去跟他聊两句，像Eric这么牛逼的人不怕失败，一切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Eric，are you ok？”
“啊，我没事，你是那个售后组的intern张吧?”
“我是财务组的，不过不重要了。你不要太难过，你是VC口中的连环创业犯，肯定能卷土重来的。”
Eric忽然抬起头问我，
“你相信鬼吗？”
什么鬼啊什么东西！我看着这个founder恍惚的神情，那一瞬间有犹豫是不是要报警，他好像很不ok。
Eric示意我坐下，我坐下以后，有意识地把转椅向后悄悄滑了几步。
“对不起如果我刚刚的问题吓着你了。”他说，“我并没有疯。事情是这样的-
前几天，我跟几个co-founder去参加NEXT2.0创投大会，摆了个booth。展台挺冷清的，你看我发的那几条朋友圈上展台周围围着的那些人，其实都是市场总监陈大林喊了一嗓子，现场下载我们app前五名发红包！五个红包发完以后人一下就散了，就搞到了大概20个download。
你也别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五个红包听起来有多傻逼？原本计划的是前五十名发红包的，好歹可以冲个300左右的装机量。昨晚江爷一跑我们的财务模型，发现上一轮的钱已经不够五十个红包这样规模的marketing了。我问，可以发多少？
江爷猛击了一下回车说，五个。
我说江爷你妈，五个你还不如不要发了。
江爷说，根据模型，如果把intern的餐补再往下压一半并持续两个星期，可以支持这一轮promotion再多发二十个红包。
我说不能再动intern了，公司建立以来除了我，江爷，陈大林和汪肥这四个C字打头的，全是intern支撑起来的。上一轮月活用户的小尖峰还是新招进来的几个intern用生命转发的结果。
没想到，最后傻逼的是陈大林。作为我们的CMO，居然如此沉不住气，在NEXT2.0这种级别的行业峰会上还是吼出去了那一嗓子，五个红包，老子觉得像要饭的在招呼同伙过来捡垃圾吃了。
就在人群散去以后，我发现不远处的角落，有个一身白衣服的年轻人，一直在看向我们的展台。看起来不像是来参展的startup的人，穿得太一本正经了。我们团队最爱穿得人模狗样的前投行男汪肥，好几次被我们几个founder嘲笑得跟狗一样，现在终于套上了hoodie，虽然我怎么看着怎么别扭吧，好歹保持了我们团队年轻不羁，誓与无聊的传统商业死磕到底的一致形象。他暂时不想靠近，是因为我左边是囧囧拍，右边是哈哈购，都是我们基于地理社交的闪购闪拍赛道的有力竞争对手。
作为一名连环创业犯，我对于怎么辨别一个人在创投圈的角色，是非常狠辣的。于是我决定主动出击。这可能是closter最后一线希望了。
“你好，我发现你观察我们closter展台很久了”
白衣人很镇定地握了握我的手。手劲沉稳有力，定是阅人无数，这尼玛不是资本的人我就当场把我自己这只手塞嘴里吃了。
“你好，Eric，我确实跟了你们closter很久了。本来也打算近期就跟你们进行接触的，今天过来想看看你的团队的状态怎么样。”
“closter的愿景是建立全民皆商家，全民皆买手的闪购闪拍多渠道整合平台，从而实现商品信息的零磨损社会大循环。当你想要一件东西的时候，站在你旁边的陌生人就能卖给你。”
“蛮有意思的想法。你们现在运营状况如何？”
“公司遇到了一些预期之内的挑战，主要是现金流burn rate在我们forecast model的upper band里面，所以我们现在打算开放下一轮的融资。”
“说人话吧Eric，你们没钱了是吧。”
“我就喜欢这样直爽的投资风格，特别欣赏VC圈现在起来的这一批新生力量。年轻人就应该跟年轻人在一起，这样改变世界才好玩。对了，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VC界这几年风头上的老狗和新秀，每一个人的背景和投资风格我都在深夜背诵，铭记于心。
“我叫无常。”
这个真没听过。
“无常资本？一听就是海外背景，名字这么大气澎湃，是取的道本无常，无气无形的意思吧？”
白衣人笑了，我这么快就能get到他，想必也是同道中人。
他说，“Eric，你们几个founder今天都来了吧，这里不方便说话，叫上他们，去我宾馆说吧。”
我的founder直觉告诉我，这就是closter死而复生的机会了，我飞也似地跑回去叫上还在远程指挥intern冲转发的陈大林和江爷，拽上了傻逼一样带着蓝牙耳机打电话的汪肥。一行四人，跟着无常去了宾馆。
进门前，我有意拽住了江爷，低声跟他说，估计现场就要签了，股权结构怎么分配你心里有数吧？上次让你做的五年战略分析我还没来得及review，但这次融资决不能打乱我们的长远结构，你是我们的CFO，要牢牢地把门给咱们守好了，不要让鸡贼VC稀释太多。
江爷还是一贯地沉着，一看就是心中有数的人，他说，“没问题的，虽然那个五年战略分析我还没来得及做，但是我有谱的。”
那么就谈吧。
一坐下来，我抢先开口，就像一个年轻的CEO兼CTO的应有的样子那样。
“无常先生，我们开门见山，closter正准备开放A轮融资，这笔钱将帮助我们在产品完善、用户规模、行业排名上上一个大台阶。闪购闪拍这个市场前景非常好。对已经厌倦了上一代商业模式中一次性买卖关系的年轻群体，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有可能改变世界。
我知道您已经研究过我们了，但请允许我还是介绍一下这个明星创业团队。江爷和陈大林两位都是去年刚从美国辞职回国的，都是嗅到了资本市场春天在东方的聪明人，汪肥是我们团队的首席战略官，以前在投行做亚太市场衍生品销售。我是closter的创始人兼CEO兼CTO，负责所有的代码和产品部分。所以你看，接下来我们是谈谈B轮的估值？”
无常坐在一张大皮椅上，往后靠了靠，说了一句让我大跌眼镜的话。
“我不是来给你们投资的。”
刚拽出PPT的陈大林和江爷转过头来看着我，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Eric，你真的以为你是拥有一个公司吗？你的团队早就散了，陈大林已经拿到了McKinsey的offer，下周一就要去上班了。” 无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这一刻我居然不是震惊于无常骤变的画风，而是被陈大林一脸无辜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我们是高中同学，那时候他塞了满书包的烟，面对老师的盘查时也是此刻这副无辜的嘴脸。
“陈大林！有这回事儿吗？！”
“Eric，你先别吼，我其实打算今天活动结束回去就告诉你的，我本来都准备地好好儿的，想告诉你这一年你带领了我拥有了一个多么丰富的旅程，我本来设想的是和平分手的……这个逼是哪里冒出来的玩意儿？？他怎么知道我的事儿？”陈大林看着我，又回过头去看着无常，最后就保持着那个方向不再看向我。
“江爷，看起来很憔悴啊，大晚上的比offer比累了吧？决定了是要去哥大还是斯坦福了吗？”无常逼视着江爷。
江爷，还是我一脸沉稳的江爷，天塌下来也有他的excel模型帮他顶着的江爷。背叛狗江爷。
“Eric，其实这一年跟着你创业，反而让我更加清楚了自己的归属，我是属于校园的，我注定是要魂归研究的人。你应该也清楚，这段closter的创业时光只是我的一个经历而已，我最终还是会回美国完成我的PhD学位的。”
当初面试他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他已经准确地看清楚了，closter飞翔在行业的风口，是资本春天的宠儿，他说他很兴奋，他加入closter最看重的是我过去的创业经验和我对于技术的全面把握，他愿意跟我一起把closter做成下一个Amazon。这只背叛狗。
“汪肥，刚刚在会场你一直在讲电话，面试约得怎么样了？一下约三家on-site，时间上不太容易安排吧？就你没拿到offer了，想必也是急了。”无常看着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窝在角落的汪肥，他耳朵上还夹着那个傻逼一样的蓝牙耳机。
“Eric，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我实在是家里给的压力太大，一年多没什么正经收入了，我妈说我别以为自己有多特别，他们单位里所有不到三十的人都辞职创业去了，楼都走空了，单位已经被一帮大妈嗑着瓜子就夺权了。”
“你妈不懂你还不懂？创业公司的co-founder和初期员工拿的本来就不是那点基本工资，你没看过江爷的model吗？预测三年以后的IPO你的股权值多少钱你妈知道吗！那钱都够你再买一个新妈了！”
我无法抑制住想毁灭什么的冲动，一个箭步走到汪肥面前。他本能地护住了脸。我无处下手，一把扯下他肥头大耳上的蓝牙耳机，恶狠狠地摔在地上狂踩。直到那幽幽的蓝光熄灭。
我被彻底地抛弃了。公司就是一个笑话，创始人就是一个笑话，一帮intern还在等着我们回家。
整个房间只能听见呼吸声。四个人的呼吸声。
我们这才意识到这个挑起closter覆灭的人还坐在这里看戏。
无常，他似笑非笑的嘴角，此刻正直直望着我。
我疲惫地说，“说吧，你是哪家竞争对手的人。囧囧拍和哈哈购用这样的手段挑拨我们四个创始人，还真是拼了啊。”
无常站起身来，说，
“聊了这么久，各位还没有问我姓什么呢。”
“你不是姓吴吗？”陈大林失神地问。
“谁说我姓吴了，我姓白。我的那个姓黑的小伙伴特别无聊，还在搜集死人的魂灵，这倒霉工作都干了千八百年了。我早就腻了。老板问我不搜集死人魂灵，想搜集什么。我灵机一动，说，我想搜集死去的梦想。老板说，当鬼不好好当，装什么逼。不过我们的雇佣关系是永恒制，他也拿我没辙。你们这个团队，是我这个月搜集的第374个死去的梦想了。祝你们好运。”
Eric说完了，眼睛依然盯着已经黑掉的屏幕。我不知不觉听着，公司的人都走光了。
我看看表，现在回家还太早。
晚上该干点啥呢，这是个好问题。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