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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戏曲往事,龙潭湖小茶馆里的那些人和事

柳荷轩,多风雅的名字!这是上世纪1992年左右开在龙潭湖畔的一个书茶馆,《北京晚报》专门做了报道,说是花2块钱买一碗茶,就可以听评书和曲艺。

我正迷曲艺,《鼓曲小段》的磁带背得滚瓜乱熟,可没看过现场演唱,一定要去。老掌柜是个戴茶色眼镜的黑胖子,不苟言笑,挺严肃的样子,60左右的年纪。茶馆不小,能坐五、六十人。置场是评剧老演员李士尧,身量不高,漫长的黑瘦脸,台下烟抽的很凶。坐弦是张长冀先生。开场都是李士尧先生先唱一段岔曲《风雨归舟》,如疾风骤雨,畅快淋漓!沙哑的嗓音特别有味儿。

马增琨先生说的袍带书,场面沉稳,娓娓道来,很是吸引了一批老年观众。当时电视剧《渴望》刚播完,老演员张善曾先生和一个年轻搭档说了一段《渴望八可》。通过分析剧情和人物关系,得出刘慧芳可敬,宋大成可靠,王沪生可气,王亚茹可叹,小芳可爱,田莉可交等等,老先生模拟各种人物,表演很精彩。

单弦票友刘耀东先生是茶馆的主要演员,唱的多,唱的好,韵味浓郁,行腔讲究,一个字要分字头、字中、字尾细致地唱出来,台风大方爽利,一双笑眯的双眼和俏皮的言谈充满幽默感。记得有一次先生来时脸色憔悴疲惫,表情沉重,臂上戴着黑箍,默默地进了后台,看来是家里出了白事。待到再出场时,已摘下了黑箍,换上了月白的大褂,强压悲痛,精神饱满,一丝不苟地为观众演唱了一段《鲁智深倒拔垂杨柳》。那天的演唱虽然声音稍显干涩,但却博得了观众最热烈的掌声!戏比天大,应下的事情就一定要完成,有再大的困难也自己克服。刘耀东先生高尚的艺德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专唱京韵大鼓的范淑玲,因天赋好,初学不久已唱得很有水平,中音的嗓子唱得规范有韵味,听着过瘾。台风表演落落大方,有一股文化人的气质。为人谦和有礼,朴实真诚。有一次唱完《大西厢》,老票友孙连贵对她说,里头的词是翻穿着皮袄,你唱的是反穿着皮袄,把字儿唱倒了,皮袄没有反着穿的。范阿姨笑着说:“我下回注意,谢谢您提醒。”

有一位唱京东大鼓的李仲山先生也常来表演,花白头发,黑红脸膛,高高胖胖的身材,声音如洪钟大吕,唱的《要条件》、《反常》等。他工作间隙来唱一段,唱完又马上匆匆赶去开会了。那一段我特别爱听京东大鼓,通俗而有趣。据说李仲山先生的京东当年在京城算头一份。

茶馆里的观众一直不算多,生意比较清淡,老掌柜黑着脸皱着眉。沏茶蓄水的老茶坊也是个曲艺迷,干瘦的身材穿着一身旧军装,他迷的是老天桥的拉大片,模仿的是小金牙的腔。演员少时他一定会上台来段拉大片助兴,尾音那声“哎--------”很够味儿,唱完了又下场忙乎自己的活计。有一次演员少,一位解放军战士上台吹了一段口琴,台下的我也蠢蠢欲动,心想《鼓曲小段》里的词我背得很熟,很想唱个梅花大鼓小段《十字西厢》,觉得这个简单好唱。李士尧先生知道后很高兴,忙着给我架鼓,张长冀先生问我唱什么调,我也说不清,他就试着给我弹,李士尧先生在一旁打鼓,我大着胆子唱了下来,没忘词。他们鼓励我说不错。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上台表演,既紧张又兴奋。

台下有一位老观众特别引人注目,六、七十岁的年纪,短平头,细长眼,身穿黑绸子棉袄,又敞着怀;扎着腿带子,穿着老头乐的棉窝;一手揉着铁球,一手端着把小烟袋,表情犀利,淡定洒脱,一副江湖人的气质。这身老北京的装扮和做派,在那个年代也不多见,八十多岁的老头也很少这么穿戴的,显得很另类。后来方知,老爷子就是京城有名的扎彩世家“彩子李”传人李增喜!祖上曾为溥仪大婚搭过彩棚。

后来《北京新闻》中还报道过这个特色茶馆,老掌柜和范淑玲都接受了采访,她穿着黑丝绒的旗袍特别有派头,大意是说感谢老掌柜办了这个茶馆,使广大曲艺爱好者有了一个活动的场所。平时清净的茶馆人头攒动,好些人要抢镜头。

不久,因为茶馆惨淡经营挣不到钱,老掌柜又身患绝症,“柳荷轩”被迫关了张。几年后,我又找到了“集贤承韵”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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