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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爸爸,穷爸爸

他们只会临走时给我塞很多香肠腊肉和水果,只会问我们谈恋爱没有,只会说要听领导话,别出去惹事。我都这么大了还惹毛线事情啊。他们一直把我当三岁的小孩子。但是,这就是他们爱我的方式,用他们最笨拙,最愚蠢的方式爱着我。

我爸公司宣布破产的那天。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和我妈、我奶奶还有我爸,我们四个人在客厅吃饭,都没有提我家破产这事儿。但是吃着吃着,我得了健忘症的奶奶突然哭了。

我奶奶说,“大家都觉我得了老年痴呆,其实我内心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我们家什么都没有了,房子和车子都要被没收了。我们要睡大街上了。”

看到我奶奶一哭,我和我妈都跟着哭。当时就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我们全家都完蛋了。只有我爸没哭。我爸说,“哭什么哭,天塌下来都有高个的顶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老子人在,亏了多少我都能挣回来。”

我爸刚说完,一口把杯子里的2两白酒干了。我一直以为我爸是不会哭的,我长这么大的,从来没看我爸哭过,其中包括我爷爷去世。没想到这一次,他的眼眶也湿润了。不过,在眼泪滴下来之前,他离开了饭桌,走进了卧室。

那个时候我爸还没有满四十,还有不少的壮志雄心。

我爷爷是地主,后面平反了,被安排到了供销社。我爸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我爸接了我爷爷的班,在供应体制最大化的时候去了供销社。后来因为我舅公是县城里供销社的党委书记,我爸又调到了城里,做油水最多的岗位,负责采购。再后面国企改制,我爸又成了第一批下海经商的商人。我爸的前半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如有神助。

可是我爸的后半生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我估计是他把他前半生的好运气都给用透支了吧。

破产之后,我爸又听人说在缅甸倒卖木料挣钱,我爸又借了一笔钱去了缅甸,准备东山再起。说是去倒卖木材,其实就是违法砍伐缅甸的原始森林,然后偷运到大陆买。不过也不算完全违法吧,缅甸当时的情况很复杂。在缅甸边界有三种兵。第一种是联合国的,严禁砍伐原始森林;另外一种是缅甸官方边境兵,半禁止半默许,只要给钱打点好,就可以偷运走私木料;最后一种是当地民兵(说白了,就是山大王),专门靠走私木料收保护费的。巴不得你多运一点木料,他们好多收一点买路钱。在我爸去之前,这行业一直很挣钱,毕竟是走私。差价有好几倍。结果我爸去的第一年,就封山了。联合国和缅甸政府围剿了当地民兵,全部都给招降了。原始森林也封了山,我爸买了的木料全部也被没收了,如果不是在山里面躲了半个月,人都被缅甸政府抓去坐牢了。我爸再次失败了,并没有像他开始预料的那样,他曾经失去的东西,永远都失去了,再也没有挣回来过。

我爸回内陆,身上连回家的车费都没了。只有打电话叫我堂姐去接他。我爸当时穿着破旧的布鞋,手里的拿着满是茶垢的塑料瓶子,头发也白了,整个人都颓了,身上的锐气也都没了,完全看不去他曾经是我们县叱咤风云的人物。我堂姐后来跟我说,她当时就觉得我爸这辈子估计是起不来了。

我爸不光把借来钱全部亏了,还得了疟疾,人都差点死了。这个病当时在中国大陆已经绝迹了,到处都没药,就省疾控中心才存了一点儿,但是药不够。后面还是托云南部队的熟人寄航空快递回来了的。我爸在医院整整昏迷了半个月,每天都大小便失禁,靠从胃管注射流食维持生命,大家伙都觉得他要死了。那个时候,我家已经没有多少钱了,亲戚劝我们不救了,纯粹是浪费钱。连医生都劝我们,可以考虑放弃了。(不过亲戚们说得比较委婉,说不用在医院治了,回家喝中药吧,也许效果好一点。)

有一天放学,我到了医院,我发现那天人居然都到齐了。我爸看到我进来走到床边,把手伸向我,说不出来话。就一个劲儿的攥着我的手。我开始是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的,但是被我舅舅叫起来了。我舅舅说,“WDD,站起来。你有什么话,快对你爸说。”我当时就心想,这他妈的是要交代遗言了吗?我爸居然要死了。只能在电视剧看到的故事,居然发了在了我的身上。

我当时才十四岁,紧张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叫“爸爸,爸爸”。我舅舅后来说,听着我叫那几声“爸爸,爸爸”他的心都揪成一团了。我舅妈一把拉开了我,呵斥我舅舅,“你会不会做事啊,故意弄小孩哭是不是。”我舅妈把我拉出了病房告诉我,“WDD,你爸爸好着呢,你这几天认真读书,别来医院了,你爸会好起来的。”

后面不知道是我爸运气好,还是那个疟疾的特效药效果比较慢。反正就是我爸好了。不过人瘦了30斤。我爸以前人胖,挺着个将军肚,一看就是大老板的样子。即使破产那会,出门别人见了他还是会点头哈腰,叫他王老板。现在可好了,钱花完了不说,将军肚也没了。缅甸回来这次之后,我爸出门再也没人叫他王老板了。

后来我问我爸,他昏迷的那段时间有什么意识没有。我爸说,那半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就记得来看望他的人的脸。每一个人的脸都是变形了的,像哈哈镜里面的倒影一样。每一张脸都特别大,足足有脸盆那么大。

我爸再次破产后,没了斗志,身体也垮了。关键是也没有资本了,去缅甸亏的钱都还没有还呢,也再也没有人借我爸钱了。去上班吧,我爸又看不起那点工资,所以我爸每天赋闲在家,睡懒觉做饭抽闷烟,然后就是去麻将馆打麻将。我妈天天上班,看着我爸每天无所事事时间长了,多少是有点儿怨气的。

那会我家真没钱了。我爸为了节约几块钱,都是去批发市场整条整条地买烟。说是节约了,但是也抽得更狠了。不打牌的话,每天两包。打牌的话,那就指不准了,起码得三四包。

有一次我妈回家,看到我爸。说了一句,你身体刚恢复没多久,你一天也不上班的,少抽两包烟还不行啊。

我爸默默地烟灭了,丢进了烟灰缸,没有说话。等我妈进了房间之后,悄悄地跟我说,“儿子,男人一定要挣钱,你看爸现在没挣到钱,多抽了十几块钱一包的烟,你妈就说我。”

虽然我父母离婚有一部分是来自金钱的原因。但是我相信,我妈再怎么也不会在意这十几二十块钱啊。后来我妈也给我解释了这事情,叫他别抽烟,主要是因为他重病之后身体才恢复,影响身体健康。所以一个男人挣不到钱最大的煎熬不是来自家庭,而是他自己的内心吧。

后来父母开始了天天吵架,一吵架肯定就是闹离婚啊,接着各路亲戚就来劝。大家都觉得是我爸挣不到钱了,我妈嫌弃他了吧。后边我表弟家在北方做某个产品的零售还不错,就拿了一个店给我爸做,不要我爸出一分钱。赚了钱,就慢慢把本钱还给我表弟家。亏了就算了,就不找我爸要钱了。

我爸去了北方做事,家里就剩下我和我妈。我那会上中学了,每晚都要上晚自习。

再后来因为异地,再加上一些互相猜疑吧。我爸怀疑我妈出轨了,他们就离婚了。

我爸外出的时候,我在上初中,我妈确实是玩到很晚才回家。不过我妈到底出没出轨,我也不太好说,五五开吧。我总不可能傻逼到直接去问我妈,妈你到底出轨了没?所以这事儿至今在我心中都是一个谜。

我家虽然算不上什么富二代,但是我爸年轻的时候在我们县至少也算半个风云人物。那个时候县电视台会转播《新闻联播》。新闻联播放完之后,就是我爸公司的广告。当时小学老师问我我家是干什么的,我直接告诉他,你晚上把电视调到县电视台吧,看完《新闻联播》第一个广告就是我爸公司的,你就知道我家干什么的了。

因为我爸开始是在供销社上班,后来公司由国有制度改成集体制度(这点我不是太懂,也许没说对。反正我爸离开了公司后,还有股份,股份是每个员工平分的)。公司改制之前,社会上几乎都没人做生意。因为那个年代物质都是供应体制,大多数东西都是供销社卖,几乎没有私人公司和个体户。改制之后,出来做生意的几乎都是供销社和国营单位的,因为只有他们才有进货的渠道。

我爸原来是负责副食这一块儿的。我爸选择了卖酒,他的一些同事会卖一些菜米油盐还有一些零食什么的。我小时候吃零食根本不花钱,因为他们都是我爸的熟人。我每次要吃零食了,我爸就带着我去零食的批发市场,每个店带我走一圈,我只需要每个店的老板说一句,祝叔叔生意兴隆,恭喜发财,就可以带一书包零食回家。现在想来,其实一包零食批发价也就几毛到一两块,给我塞一书包,也不到二三十块吧。不过我猜我爸不是为了节约哪点钱吧,只是为了单纯地享受那个感觉。我也一样,其实很多零食我都不吃的,但是我会背到学校给同学吃。我喜欢他们用羡慕的眼光盯着我看的感觉。

我从8岁就开始帮我爸看店了,我爸喜欢打牌。每次周末我爸都会新买一本故事会和一大包零食,让我坐在店里吃零食看故事会,然后他去附近的麻将馆打牌,只要有人要买东西就去麻将馆找他。(说起来挺丢人,我的阅读启蒙居然是故事会,不过好歹培养了我阅读的习惯)

有一次客人要买一瓶酒,问我多少钱。我拿着酒瓶去麻将馆问爸这个多少钱。我爸当时打牌输了钱,说,“这个120。你去告诉他,我打牌走不开。”我回到店里告诉买家说,“叔叔,这个120,你买吗。”买家还价说,“90卖不卖啊。”我又回到麻将馆,问我爸,“那个叔叔说90卖不卖。”我爸转过头说:“你告诉他,就说我爸爸说的,90块钱你买锤子!”整个麻将馆的人都在哈哈大笑。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真的拿着酒瓶对买家说,“叔叔,叔叔,我爸爸说的,90块钱你买锤子。”那叔叔刚听我说完,脸都煞白了。现在想来,如果不是有未成年保护法的话,我估计他当场就一脚把我踹死在我爸店里了。

后面我长大了,我问过我爸,你当时做生意怎么这么做。我爸告诉我,你不懂,我们是县里的总代理啊。就我们一家卖这个牌子,他不在我们这买,就没地方买了。

看来我爸还是没有脱离供销社的思维。在他们那个年代,都是卖方市场,你有钱都没地方花,必须得用粮票布票兑换。那个年代的售货员跟现在的政府柜台的工作人员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爱买不买,不买滚一边去,别挡着下一个人了。他们那个年代挤兑人通常多说。哟,你行啊你,拽得跟全国粮票似的。

后来我爸从缅甸回来,又做了一些小生意,但是全部亏了。一个是再也没有金钱的资本了,二个是缅甸回来身体也元气大伤。我爸没有了经济来源,生活过得很惨淡。不过幸好我爸的单位还不错。他们单位有好几栋楼,好几块地皮都是公司的,而且公司是国有制改成了集体的,每个员工都有股份。所以每次卖了楼和地皮,每个员工都可以分钱。可惜单位的领导没有远见,还在九几年的时候,就把公司的地皮基本卖光了。现在市值十多个亿的地皮,在九几年大概五六千都卖掉了。员工当时也没意见,反正东西原本都是国家的,能卖了分钱就分呗。加上当时谁也没有想到,土地价值会涨这么快。前年我爸单位把最后一栋楼给卖掉了,分我爸一笔不多不少的钱。我爸把这笔钱借给了一个做生意的朋友,然后每个月拿利息。小县城里本身花费也不高,我爸一家三口每个月就靠这笔钱的利息生活。

我爸也跟我讲过,不是他不想出去上班。“做粗活,下苦力,这个我干不了。我是地主的儿子,年轻的时候都干不了,现在老了更干不了。去公司上班,我又没文化,不懂电脑,没人要我。去朋友公司吧,以前老子有钱的时候,他们都还是青钩子娃儿(四川方言,就是小屁孩儿的意思)。我受不了那个气。反正我不上班也可以生活了。我干嘛要出去遭那份罪。”这就是我爸五年没去上班,也可以维持家庭开支的原因。

不过也正是我爸懒惰的思想,培养了我的经商意识。后来我爸为了我不打扰他打麻将,就把店铺里面所有酒的成本价抄了一份给我,叫我自己卖。高于这个价格多挣的钱,就算我的。低于这个价格就不卖。上小学那会,我记性可真好,8岁的我就可以记得40多种酒的度数和价格,是浓香型还是酱香型。对我来说这个可比背课文有趣得多。

不过当时我还在上小学,没怎么见过大钱。每次都害怕顾客跑了,价格不敢报得太高,一瓶酒能赚上三五块钱我都开心死了。要是一瓶酒能赚个5块10块的,开心得简直像中了五百万。客户看我一小孩在这看店,觉得挺好玩的,也不太讲价,我还天真无邪地拿出我爸的单子,说叔叔这真是成本价了,低于这个价卖出去我爸就要揍我,你就我加两块钱吧。客户一般也会相信我。我挣的钱,我爸也不拿回去,也不管我怎么花,说这是我该得的,我自己拿主意怎么花。后来我大了点,想到这事儿我还觉得对不住我爸,觉得每瓶酒就赚了一两块钱,坑了他。我爸笑着说,你以为我傻啊。我报给你的价都是成本价加了30%的,我赚够了多余的钱才是你的。每瓶酒要是真的只比进价多一两块,被你这么卖,我估计我们家早破产了。后来过几年,我家真破产了。再想到这事儿,我还挺乐的。至少说明我家破产跟我没有关系。其实我爸还挺聪明的,就是太懒了。

我出生在有一个很大的家族。每年年终,每家都会轮番举行宴会。有一年聚会,我父母都借故推辞说不去,说我想去就去吧。我没多想就去了(那个时候我父母还没有离婚)。那是我爸生意走下坡路的第三年,终于扛不住了。所以也是正式宣布破产的第一年。

我像往年一样,高高兴兴地去参加年终聚会。结果我去晚了,我被单独地安排在了角落里一桌。以前我们家族里面,我们这一代都是坐一桌的。后来我表弟发现了,把负责宴会的人骂了一顿,又在他们那一桌加了一个位置,我又和他们坐到了一起。我没有感觉任何的不同,我们几兄弟依然开开心心地开玩笑,插科打诨。

直到大人到我们这桌敬酒,这是长辈给晚辈新年寄语的时间,也是对晚辈评价的时间,这对我们晚辈很重要。我发现长辈们都在和我的兄弟姐们热情地交谈,和我聊天的长辈居然没有一个都没有,我被丢在了角落里,像一团空气一样,没有被任何人发现。那些前几年和我爸称兄道弟的叔叔,突然变得好陌生,连敬酒都会故意跳过我。过了好一会,终于有人看到我这团失落的空气了。那是一个早年被我爸爸提拔的叔叔,他发现了角落里手足无措的我。他拿着酒杯过来,没跟我说别的,就说了一句。“WDD(我名字),你以后要靠自己了。社会就是这样的现实,你要适应。”

我终于回过神来,我也瞬间明白了我父母没有来的原因。我想这是他们还想保留最后一丝尊严的方式。。

最后走的时候,我去了厕所,上了一个大号。等我出来的时候,人都走光了。他们已经去唱K了,我们在吃饭的时候,就说好了的,吃完饭一起去唱K。

我再次被人忽略了,我依然告诉自己没事,是我自己上厕所了,所以他们才没发现我的。我出了酒店准备打车去KTV。

过了十分钟,我表弟打来电话了。他们到了KTV里面,居然发现我没在。问我刚刚干嘛去了,赶快来唱歌。

我电话里面说答应了,说马上打了车就过来。

那个酒店在城区边上,我等了二十分钟都没打到车。天上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了,我站在酒店门口,在酒店的大理石墙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被风吹凌乱了的头发,被淋湿了的羽绒服,还有已经失焦的眼神,我从来没见过自己这么落魄的样子。我又想到了刚刚长辈敬酒被跳过的委屈。我已经无法再骗自己了,我决定不再去唱K了。

那天晚上,我整整走了15公里,走了两个小时才回到家。走之前我在超市旁的超市买了6罐易拉罐啤酒,想着边走边喝。

回家的途中,路过了他们唱K的地方,可是我没有进去。反而走得很快,因为我害怕他们看见我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我选择了同样的方式去维护我的最后一丝尊严。这是我父母才教了我的。

在我爸破产后,我遇到的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特别讨厌我的父母。觉得为什么他们要离婚?为什么他们要破产?为什么要让我吃那些苦受那些罪。所以我一直不接受他们的帮助,拒绝我爸给我找工作,拒绝学驾照,不想开我妈的车。我想着,我不用靠他们,我自己也能混得很好。

我虽然在学校成绩不怎么样,但是我专业学得好。毕业的时候我被成都两家大设计院看中。不过去成都上班之前我合计了一下。成都租房算800一个月,押三负一,就是3200,还有第一个月的生活费和其他杂七杂八的加起来要差不多5000吧。为了不用他们的钱,我没有去那两家的大的设计院。选择一了一家很小的施工单位。因为施工单位包吃住,还能每月发1500。我是做了半年,存够了钱才去成都上班的。

当时去工地的一天,负责人就看着我白白嫩嫩的样子,就说,“小伙子你一看就是没晒过太阳的吧。上一个和你差不多的小伙子,干了二十多天都走了。你估计也干不久。”

就因为他的这句话,我干的特别认真,什么脏活儿和累活儿都第一个上。当时是做施工员,本来有些事情我是不用干的,但是为了表现,也是为了一些工地老师傅多教我一点,我基本上算一个小工,给老师傅和水泥,搅混凝土什么的都干。我最厉害的时候,一个小时可以卸8吨草坪。

后来我去了成都找了一家还不错的公司,也因为我半年现场的施工的经验,得到了领导器重升职很快。

有一天,公司开会的时候,大领导宣布我升为部门负责人副职了。虽然不是什么的大的职位,但是还是我特别开心的,因为我是公司唯一一个90后成为部门副职的,觉得自己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心里还想着说,看吧,我都说了,我不靠他们,我依然可以混得很好。

那天下班的时候,我领导跟我说,“小王啊,今天升职的了,跟你父母说了没有啊,他们知道了一定开心死了。你这么年轻就这么努力,你父母一定把你教育的很好”

那天我仔细想了想,我为什么可以走到今天这步。我归结于我的阅读的习惯和商业头脑。但是我阅读的习惯我的商业头脑都是从我父母那里继承的。我一直以为拒绝父母的帮助,想靠着自己的努力去得到一些东西,没想到最后还是父母给我的。

虽然我的父母没挣着多少钱,没多少文化,也犯过很多错误。但是他们也是在用他们的方式努力着。他们的智慧和能力、见识就这个样子,他们看不到那些高远的东西。每次临走时只会给我塞很多香肠腊肉和水果,只会问我谈恋爱没有,要听领导话,别出去惹事。我都这么大了还惹毛线事情啊。还一直把我当三岁的小孩子。但是这就是他们爱我的方式,用他们最笨拙,最愚蠢的方式爱着我。

我妈还没二婚一个人养我的时候挺艰难的。有一年冬天亲戚聚餐,那个酒店里面暖气很足,进酒店每个人都脱了外套,就我妈没脱,我妈说不热。后面上菜了,吃得我妈满头大汗。又过了10分钟,我妈是在受不了,上了一次厕所回来,我发现外套还在,毛衣的高领看不到了。我妈拿着的提包鼓鼓的。我猜应该是把毛衣放里面了。全场就我一个人知道,我妈不脱外套的理由。因为她里面的高领毛衣是三年前的,胸口滑线了,有个洞,不想被人看到。然而,就在这顿饭的三天前,我妈知道家里亲戚又要聚餐了,我妈给我买了一件新的毛衣。

我妈现在条件转好了,但是依然舍不得用钱,就想着我还没买车买房。她觉得她跟我爸的离婚的这些年,不仅辛苦了她,还亏待了我。她很愧疚,老想着把她的大辈子的积蓄都拿出来给我买房买车。

有一次我爸喝多了,跟我说,不是他现在不给我钱。而是他真的没钱,我是他的亲生儿子,怎么可能不会为我考虑呢。主要是现在有个2岁的弟弟,他已经50多了,能把这个小东西供出来,他也算功成身退了。我已经长大了,只能靠自己了。房子离婚判给我的,始终就是我的,不过现在房子在老家。我现在在成都也住不上,等我结婚了就让给我。站在我的角度讲,他可能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但是站在我两岁的弟弟看呢,他也许还算个称职的父亲吧。可是我爸只有这么大的能力了。只能对一个负责,让你们选的话,你们选是对一个才两岁还在咿呀学语的小孩负责,还是对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负责。

前年我堂妹结婚,我们都去参加了我的婚礼了的。我表妹家算我们最有钱的亲戚了,婚礼办在县里面最好的酒店,喝的是五粮液。我们年轻人坐的一桌,他们大人坐的一桌。后面回到家,我发现我爸额头上是紫青的,我问我后妈我爸怎么了。我后妈说,你爸啊,出尽了洋相。看着你堂妹的茅台可以随便喝,一个人喝了一瓶多,出门酒店门口的时候没看着台阶滑了一跤。摔了一个四仰八叉的。好多人都看到了。

我想起我小时候我我爸还在卖酒的时候,我爸可是从来不缺酒喝的了。一周七天至少有三四天请我爸吃饭。每年开订货会,一些销售代表为了拉拢我爸提高业绩,都会送我家好多酒。现在为了一瓶五粮液的居然闹出这样的笑话。

刚毕业那会儿,我爸还企图把我介绍到一个国企酒厂上班的。当时我就想着不靠他们,我要自己混,拒绝了。过了好久我后妈才跟我说,她跟了我爸这么久,从来都没看到我爸求过人。就为了你的工作他求过一次。这个酒厂的我知道,以前是私营的,李叔叔以前在里面当厂长。我小时候还经常去厂里玩。后来被国企收购,李叔叔过了几年当上了党委书记。后面我爸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和李叔叔交恶了。我还记得我爸当初放出的豪言壮语:“姓李的,莫说老子以后还要和你打交道,老子以后窝尿都不朝你这一方”

我后妈说,我爸为了我的工作还特地跑去请李叔叔吃饭,就为了试探性地问,我能不能去他们厂里上班不?当时我爸一进李叔叔的办公室,就给点头哈腰递李叔叔递烟,说话语气啊也好得不得了。我爸的举动把李叔叔都下了一跳,“老王,不对啊。你以前说的你随便哪个你都不得求叽得哇。今天怎么开这一出啊”我爸当时脸都红了,只干笑着,“还不是为了儿子,还不是为了儿子。”

这几年我最喜欢看的故事就是海棠的《我的朋友陈白露》,张晓晗的《女王乔安》,还有康夫的《老四的传奇》。并不是他们写得有多好,而是主角都是家道中落的富二代逆袭的故事。让我有很强的代入感,这几个故事像精神纲领一样,被我反复看。总幻想着能够像他们一样,屌丝逆袭,重新收回自己曾经丢失的东西。我常常意淫着,他们可是写的小说,写的别人的故事啊。可老子是第一人称的非虚构。

我17岁就开始玩豆瓣了。一直装逼,一直文艺,一直高冷,看不起那些庸俗拜金的。不愿意向现实低头。如果时光再倒推个两三年,我也会骂广告一百万一条的咪蒙。你可是中文硕士啊,能站着挣钱的主儿啊,干嘛要跪着挣钱啊。我才不要跟你一样。

等我自己长大了,才明白成年世界的艰辛。曾经如此高冷的发誓要站着挣钱的我转过身来,发现我的父母为了我,都跪了大半辈子了。

我已经26岁了,我不能再是那个怪父母,怪家庭的,怪成长经历和童年阴影的小孩了。我得成为一个像样的男子汉,对家庭责任的男人。我没什么远大志向,就希望我的家人能过得好点儿。我就想着,无论跪着也好,站着也好,躺着也好,只要不违法,不损害他人利益,我凭借着自己的能力,让自己的家人平平安安,幸幸福福,不为不金钱的烦恼度过一生。我就值了。

我希望等有一天等我功成身就了,我能够挺直了腰杆对我爸说,“爸,我把你当年失去的东西,全都拿回来了,我没有给我老王家丢人。”

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够对着,为了我都跪了好久的父母说,“爸、妈,您们为我操劳了大半辈子,您们辛苦了,你们站起来,到旁边坐一坐吧。我还年轻,让儿子替您们跪一会。”


PS:其实本来这篇文章是写我以前写我家庭的变迁的。写我爸、我、还有我妈我们三个人的故事。但是碍于篇幅把我和我妈的部分删了很多,先看我爸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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