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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流_古峡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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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 流
郑 正

夜更浓,天更黑。
风更狂,雨更猛!
时间随着飘摇的风雨艰难地消逝。零点过了。一点也过了。
我“猫”在黄口车站调车场的阴影里,如同一匹伺机而动的饿狼,时刻警惕“抓盲流的”黑手!
黄口,位于萧县城西北32公里,黄河故道大堤的南侧,陇海铁路、徐(州)商(丘)公路、萧(县)丰(县)公路纵贯横联,交通便利,是苏鲁豫皖边区物资交流、转运集散地。
黄口在我家的北面25公里处,是离我家最近的一个火车站。我们家乡的人如果外出,大多从这里坐火车。
我是头天半夜摸黑离开家的,到达黄口车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5点钟了。天阴沉沉的,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下雨。
我躲在庄稼地里,不敢到黄口车站街上去。当时,全国大部分地区都在抓“盲流”。何谓盲流?顾名思义,即是盲目流动的人。
上个世纪50年代末期,大搞“浮夸风”,像一阵风,一夜之间,全国各地实行了人民公社化,进入了所谓的“共产主义”,社员们吃饭不要钱,伙在一起吃大锅饭。刚开始还好,按标准是几菜一汤,隔三差五地吃顿肉,都还满意。过了一段时间,就每况日下了。到了最后,一顿饭一个人只有二两粮,虽然难以裹腹,还要“全民总动员”,天天“大跃进”,掘地三尺种高产田,挖河兴修水利放“卫星”,除“四害”消灭老鼠、麻雀、苍蝇和蚊子……广大农村经济凋弊,老百姓苦不堪言。在万般无奈之下,胆量大的人就纷纷离开故土,到外地谋生。这些外流的人就被当局称之为“盲流”。各地怕本地区的劳动力“盲流”减员,没有人大跃进干活,完不成上级下达的高指标,就千方百计阻止人们外逃,组织专人来抓“盲流”。人们就把这些专人叫做“抓盲流的”。
安徽淮北地区,是搞浮夸风最早、最严重的地区,是老百姓生活最苦最难的地区,也“盲流”最严重的地区,当局对“盲流”抓得更厉害。
当时,在淮北地区,只要碰到年轻人走在路途上,不问男女,不问是干啥的,只要没有公社开的“路条”,就抓住关进“集中营”,送到水利工地上抬大筐。这些被抓住的“盲流”,干最重的活,还不给吃饱饭,十天半个月下来,人就瘦得形散骨销,离死也
就只差一步了。
我离家时,母亲最怕我被当“盲流”抓住。她让我黑夜走路,白天躲在庄稼地里。我遵照母亲的嘱咐,在黄口车站外的庄稼地里躲藏了一天。
天快黑时,下起雨来。
可喜的是雨不太大,像是飘飘荡荡的雾,我在庄稼地里还能坚持。这时,我又想起母亲一遍又一遍地嘱咐:
“每天‘眼胡乱’(就是黄昏)时,是百鸟归巢人回家的时候,也是抓‘盲流’最严的要紧关口。在这时候,你要沉下心来,千万躲藏好。要让那帮人抓了‘盲流’,你的小命可就没啦!”
我高考落榜后,背着行李回到家,对母亲哭诉着心中的不平和委屈。最后,我跪在地上,对母亲说:
“娘啊,我让你失望啦!我给你丢脸了!我是一个不孝的人!”
我边说边把自己的鞋脱下来,双手举到母亲面前,悔恨欲绝地对母亲说:
“娘啊,你老人家打我一顿出出气吧!”
母亲的脸色虽然很严峻,却没有哭,把我的鞋接过去,拿在手里,看到一前一后的两个破洞,就探过身,把床上的“鞋筐子”拉过来,纫好针线,找了块黑布,一针一线地给我补起鞋来。
母亲没有打我。但是,母亲扎在鞋上的那一针又一针,仿佛针针都狠狠地扎在我的肉上,扎在我的心上!母亲把鞋补好了,递给我说:
“站起来,把鞋穿上。”
我没有站起来,也没有穿鞋。
母亲叹口气说:“这样的结果我是想到了。娘不怪你。农村都抓得那么紧,你父亲有那么严重的政治历史问题,你哪有考上大学的门呀!”
这就是我的母亲!在大是大非面前她总是看得那么准!母亲把我拉起来,让我坐在她的身旁,亲自给我穿上鞋,心平气静地问我:
“你今后咋办呢?”
我咬牙切齿地说:“在萧县我是没有脸见人啦!我要出外去闯荡,不‘混’出个‘人样子’来,我就不回萧县!我就不回家!”
母亲问:“你要‘混’出啥样的‘人样子’?”
我斩钉截铁地说:“绝对不比上大学的同学差!”
母亲鼓励说:“好!我要的就是你这种志气。娘的苦没有白吃。你要到外面闯荡,娘不拦你。人挪活,树挪死,哪里的黄土都埋人。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有撞到南墙不回头的狠劲。再说,咱们这里搞得吃没有吃的,喝没有喝的,咱们娘儿四人,不外出也得饿死累死。顺儿啊,娘相信你的本事。出去闯吧!闯好闯坏,娘都支持你。实在闯不下去了,就回到娘的身边来。娘有口吃的,也不会让你饿着。”
母亲是有大丈夫气概的。母亲也是见多识广的。
母亲为了生计,做过卖布的生意。为了进货、卖货,她南到无锡,北到新乡,东到徐州,西到西安,在这方圆数千里的范围内活动。生活是部博大精深的书,母亲在生活里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看问题,做事情,拿得起,放得下。母亲,是我的最好老师。
农村实行“合作化”,母亲的生意做不成了,就在城里给人当保姆。可是,城里却一次次清理“闲散”人员,她只得回到家里,窝在村里干农活。我家的财路彻底断了。为了我们母子四人的生存,这也是母亲让我出外闯荡的原因吧。我知道母亲没有钱,就说:
“我出外,你别为我的盘缠发愁,我一分钱也不带。没有钱买车票,我扒火车;没有吃的,我要饭。再说,现在正是夏天,地里的庄稼都熟了,哪里弄不来吃的。”
母亲说:“儿啊,你没有出过门,不知道出外的艰险。一文钱难死英雄汉啊!这事娘经得多了。你出外,切切记住娘的话:‘话到嘴边留半句,切莫全抛一片心’,‘走路走大路,坐船坐船头’,‘退一步天高地阔,让一句烟消云散’……顺儿啊!这些都是前人总结的血泪经验啊!”
我说:“大娘,这些我都记住了。”
我出生后,有个算命的给我算命,说我那里都好,就是命硬,“妨父母亲”。为了“破”,就让我叫我叔叔为“大大”,叫婶婶为“娘”。改口叫我父亲为大爷,我母亲为大娘了。
母亲说:“你的脑子好,我说的这些话你记住了我相信,可在实际上又是一回事啊。出门在外,哪里跌倒哪里爬,指望人拉是瞎话。失败了从头再来。前进后退,全靠自己。”
几天来,母亲就是这样翻来覆去地向我灌输外出谋生的经验,我也是听了一遍有一遍的心得体会。
我离开家的日子是母亲定的。母亲说:
“要得走三、六、九,要回家二、五、八。你就这个月的十六走吧。咱不迷信,图的是个吉利。”
我离家的日子愈来愈近了,母亲突然想起,说:
“顺儿,你外出闯世界,要有走黑路的思想准备。要逢山过山,遇水涉水。坑坑洼洼,沟沟坎坎,都要大步走过。向前走,别向后看。只要心正,什么野物也不敢近你的身子。什么时候神神鬼鬼的,那是没有的,别信哪一套。”
母亲做生意,经常走夜路,平时也有意锻炼我们兄弟3人。有一天半夜,下着小雨,天黑得如同锅底。母亲对我说:
“顺儿啊,咱们的棉花开了,你到地里看看,别让人偷了。”
我听了母亲的话,把麻袋折叠成斗蓬的样子,戴在头上,冒着细雨,拿着手电筒,摸着黑来到棉花地,前前后后看个遍,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就回家了。我回到家里一看,母亲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我惊恐地问:
“大娘,你咋淋成这样?”
母亲只是笑笑,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原来,在我出去以后,她也跟着出来了,在暗中保护着我。母亲为了我长大成人,就是这样历练我!
我离家前,母亲给我8元钱。她把2元钱缝在我的裤衩松紧带里,并十分严厉地交待:
“这是救命的钱!不到三天没吃饭,就不能花它!”
母亲把包着棉袄和几件洗换衣服的包袱交给我,说:
“你走吧!我和你兄弟都不送你啦!”
母亲看到我把一本臧克家先生主编的《中国新诗选》塞进包袱里,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本书冲淡了我们母子、兄弟离别的悲伤……
就这样,我离开了家,离开了刚毅、慈祥的母亲,离开了两个年纪幼小的弟弟,来到了黄口车站。
我躲藏在风雨飘摇的庄稼地里,等待着扒上火车离开故乡的最佳时刻。

我刚刚扒上一节苫着帆布帐篷的火车厢,火车头就鸣响高亢嘹亮的汽笛,轰轰隆隆地开动了。
这种扒火车的时机,也是母亲教我的。
我在黄口车站调车场附近的黑影里,一直等到深夜2点。这时候雨下大了,也是“抓盲流的”兵困马乏的时刻,实在熬不住就回家休息了。当然,也是我扒火车的最佳时间。
我黄口火车站调车场,躲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仔细观察哪列火车的火车头是朝西挂的,哪节车厢苫着遮风挡雨的帆布帐篷。我看准确了,小心翼翼地挪到那节车厢旁边,选取好位置,就躲藏起来,等到哪火车拉响汽笛要启动时,就一个箭步“蹿”过去,稳稳当当扒上火车。母亲说:
“这样不会扒错车,也不会让‘抓盲流的’逮着。”
我扒上那节火车,压着咚咚狂跳的心,趴在车厢里,半个头露出车厢梆,望着风雨交夹中的黄口火车站,在心中说:
“让我再看一看萧县吧!从此,我就成了无根的浮萍,不知道要飘荡到天涯海角的什么地方!”
我的泪水纵横,和着雨水流淌。
我放开泪眼张望,无边的黑暗在眼前波滚浪涌,只有站台上的几点昏黄的灯光,描绘着凄凉、悲伤。那房,那树,都在一片混沌之中。
列车开动了,我还是趴在车厢梆上张望。泪水还是汹涌流淌。我的心如刀剜锥刺。我痛心疾首地叨念:
别了!萧县!生我养我的圣土!
别了!萧县!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再听那淳朴浑厚的乡音?再喝那比蜜还甜的家乡水?
别了!母亲!我会回来的,走到天涯海角也忘不了你慈祥的容颜,宽广的胸襟,谆谆的教诲,以及你所受到的苦难和屈辱!
别了!弟弟!你们要活下来,坚强地活下来,用稚嫩的双肩承担起苦难的沉重和生活的磨练,在风刀雨剑中长大成人!
……
这时,雨,越下越大了。风,越刮越猛了。
这是一个风雨交加之夜!这也是我撕心裂肺之夜!
夜更深啊,天更黑!
风更狂啊,雨更猛!
这是我离母别弟走上社会人生道路的第一夜!此时此刻,我想起了高尔基的名篇《海燕之歌》。海燕的形象在我面前搏风击雨,让我激动不已。我的泪水不流了,眼前是希望的火光。我在心中高声朗诵起来:
在灰蒙蒙的苍茫大海上面,风卷着乌云,海燕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昂然自得地飞掠而过,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它时而翅膀擦着浪尖,时而如利箭刺入云层,它叫喊着,而——乌云在鸟儿无所畏惧的叫声中听到了欢乐。
在叫声中——充满着对暴风雨的渴望!乌云在叫声中听到了愤怒的力量,热情的火焰,和必胜的信念。
……
这是无畏的海燕,昂然自得地飞掠在闪电和怒吼的大海之间。这位胜利的预言家叫道:
“让暴风雨来得更加猛烈吧!……”
在列车轰轰隆隆的前进声中,雨越来越小了。我的情绪也越来越平静了。
昨晚赶了一夜路,白天淋了一天雨,经过扒火车的一阵剧烈运动,还不觉得什么,这一平静,困乏就一股脑儿地袭击上来。于是,我钻到帆布帐篷底下,脱掉湿衣服,头枕着包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睡起来。
我睡得正香,觉得有人在我身上捣了一家伙,睁眼一看,帆布帐篷被掀开了。雨住了,天晴了,太阳出来了。
只见一个40来岁的汉子坐在我的身边,一脸邪淫的表情,一双贼亮亮的眼睛注视着我一丝不挂的身体。他看我醒了,挤眉弄眼地说:
“操!我猜是个大丫头陪我睡了一夜,没想到天明仔细一看是个‘带把’的。扫兴,扫兴。”
我本能地坐起身来,拉过衣服盖住下身,惊恐地问:
“你是什么人?”
那汉子说:“操!咱们是爷俩比‘鸡巴’,全是一样的货。操!我是‘老盲流’。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准是刚上路的‘小盲流’。你看你,睡个鸡巴觉,还脱了个精光,‘抓盲流的’那些龟孙羔子来了,我看你往哪里跑?像你这个样的,不在‘集中营’饿死,也要累得筋断骨头折。小兄弟,出门在外,要多‘带’几个心眼。操!你这个样子呀,可要吃大亏呀。好啦,咱们算是认识了。你就叫我‘老盲流’好啦。”
“老盲流”细腰宽肩,站起来当在1米75上下,尖下巴颏,浓浓的眉毛,一对贼眼,黑眼珠如同玻璃球,滴滴溜溜乱转。凭我的感觉,他是一个在江湖上跑惯了的“老油条”,“野”得很,开口说话不离“操”!我觉得,他那滴滴溜溜乱转的贼眼珠子,每转动一下,就是一个坏点子。我不太喜欢这个人。
但是,“老盲流”对我说的话,全是掏心窝子的,字字句句都是金玉良言,令我心悦诚服。由此,我对他也产生了一定的好感。我穿好衣服,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就拿出母亲给我带的干粮想吃,礼貌性地与老盲流打个招呼。
说起这点干粮,还是母亲通过蒋小兰的父亲,好不容易从王寨粮站弄来的一点面做的。母亲没舍得吃一口,两个弟弟才一人给了一小块,说起来比金子还珍贵。我刚考上初中时,有个热心人把蒋小兰介绍给我当对象,后来,亲事虽然未成,却还保持着一定的关系。
“老盲流”看我拿来出干粮,听我一让他吃,也不客气,抓着就吃。大概他好久没有吃上“美味佳肴”了,现在吃起来就不管不顾,好像饿了三个月的老狼,把抓口揽,吃相十分丑恶。
我觉得他是那样贪婪、可鄙,是个标准的“小人”。我在心中不由得警惕起来,对这样的人,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母亲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老盲流”大吃大嚼一翻,把我有限的那点干粮一下子吃去了三分之二。我心疼得咬牙,后悔自己不该穷大方。在这样的时候,还要那么多的礼貌干啥,母亲没有吃上的东西,两个弟弟眼巴眼望的东西,如今就这样让我白白地送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实在可惜。
这时,“老盲流”打着饱嗝,拍着鼓囊囊的肚子,笑容可掬、心满意足地对我说:
“小兄弟啊,操!就凭你的这顿干粮,我就得把这江湖上的窍门一字不落地告诉你。俗话说‘饱时一斗不稀罕,饿时一口永难忘’啊!小兄弟啊,点水之恩,我‘老盲流’要涌泉相报呀。”
说着说着,老盲流动了感情,居然稀稀嘘嘘流下泪来。
我这人最怕看别人流泪。只要看到别人流泪,就想到母亲为了拉扯我们兄弟三人流过的
苦涩泪水,心中就酸酸的,眼眶不自觉就湿润了。如今看到“老盲流”哭了,我立即好言相劝。过了好半天,“老盲流”才缓过劲来,恢复了嘻嘻哈哈的常态。
我想,“老盲流”一定有十分伤感的事,平时嬉笑怒骂毫不在乎,一旦爆发了,就是一泻千里的江河之水。
“老盲流”对我更加友好了,十分亲热他说:
“操!小兄弟啊,我今年45岁了,属‘驴’的,腌渣年。小兄弟,实话对你说,我可不是什么好‘鸟’,是个姥姥不喜舅舅不爱的家伙。说出来,够吓你一跳的。”
“老盲流”说到这里有意把话一停,是想“吊“我的口味呢还是观察我的情绪变化?不得而知。这时,我在想以后的路应该何去何从,心中乱乱的,就没有理他的茬。他耐不住寂寞,就竹筒子里倒豆子,把肚子里的陈年老话通统地倒了出来:
“操!1953年,搞统购统销时,粮食都叫上级当余粮收购走了,我就喊着吃不饱。乖乖!这还了得!被政府定为坏分子,受群众管制改造。要不是我家庭出身好,根正苗红,早就蹲进大狱啦。在老家,我‘老盲流’受不了阶级斗争铁拳的‘沉重打击’,就鞋底抹油,偷跑出来,在全国各地到处流浪。东北兴安岭林区、湖北丹江口水库、青海格尔木盐湖、新疆乌鲁木齐和喀什,我都去过,一个人混个嘴到哪里都好办。不过,我觉得全国这么多的地方,只有最好混。在那里只要干活就给饭吃。操!我这个人是因为‘吃’被定为坏分子离家出走的。凡是见面先给我吃的,就是我的知己,就是我的恩人。小兄弟啊,你能把救命的干粮给我吃,说明你的心好,是个可以交心交肺的人。从此,咱们兄弟俩就相伴着天南地北地闯世界吧。有我吃的饭,就有你吃的饭,有我花的钱,就有你花的钱。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小兄弟啊,你的下一步如何走啊。千万别学我,走一路撒一路‘种子’,留下将来不少找爹的儿子。”
这家伙,说着说着就下了桥。我懒得再与他胡咧咧,就不理他。他不甘寂寞,说:
“操!你说话呀。”
我说:“我不想听你胡嘞嘞。”
他轻轻地扇了一下脸,说:
“你看我这臭嘴。好,小兄弟是刚上路的‘雏’,我再不混说了。小兄弟,你下步如何走啊?”
我说:“在我离家前,母亲让我到西安找个熟人,看能不能寻个事做,混碗饭吃,先把肚子填饱,别饿死在他乡。”
“老盲流”听到这话,好像被蝎子蜇着一样,连连摆手说:
“操!不行!不行!你不知道,西安正在迁赶闲散人员。你到那里一下火车,准要把你抓去。小兄弟,千万别自投罗网!”
我问:“哪到哪里去呢?”
“老盲流”说:“跟我上新疆。”
我们俩正说在兴头上,火车停了。我们才发现火车到站了。
太阳明晃晃的,平展展的大地一片碧绿,秋庄稼长势喜人,预示着这里准是一个丰收年。可是,还没等我们看清站名,说听到车下一片乱喊:
“抓‘盲流’啊!别让‘盲流’跑了!”
我还没弄清咋回事,“老盲流”边跳车边喊:
“小兄弟,快跑啊!你向西,我向东!咱们在……相会……”
在这紧急时刻,我抓起包袱也跳下了火车,一看“老盲流”把人全吸引走了,就飞也似地跑进铁路旁边的庄稼地,脱离了危险。只是“老盲流”说的相会地点没有听清楚。
我在庄稼地里躲藏着,举目无亲。我这才觉得自己是一只孤雁,天地之大,哪里是我的落脚之地呢?
我茫然。我心虚。我愁苦。我悲哀。
我无所适从。
我深深体会到“在家千日好,出外当时难”的真谛。
我这时才对“老盲流”产生了深深地依恋,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
“‘老盲流’!你在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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