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者等候爬万丈梯时闲得慌，上这个峰顶玩耍了。
树，活成风的样子。
敢上关山万丈梯（徒步笔记38）
——辉县万丈梯穿越关山
图文 || 芭蕉雨声
停顿了四个月的户外徒步，惊蛰日重又迈出了双脚。穿越辉县万丈梯入关山景区，海拔落差三百多米，徒步12千米，路线不长，但有一定强度。心下发怵却也坚定。
惊蛰，未闻春雷响，风有三四级，我穿一身冲锋衣内胆那种摇粒绒衣裤，没带外套。凉意只在晨起出发和傍晚归来的公交站牌下感知明显，动起来，再爬爬高，一会儿就暖和了。大巴在关山景区大门外止步，我们一行数十个驴友下车，绑上护膝，抽出登山杖，撇开大门不入，左折顺山沟往上挺进。
市区刮了一天的大风，灰蒙蒙的天。山里几乎没风，太阳的笑脸似是而非，正午时云层四散，露出纯正的天蓝色。漆黑的乌鸦在高远处缩成一个点，单音节叫声传得倒很真切。完整走下来发现，路线呈狭长的扁圆形状。这么说吧，进入景区，在蛇形小道上行走时左手对面一直绵延着的一层高过一层的铜墙铁壁般的群峰，我们就是从那些峰线上起起伏伏一步一步走到景区最深处的最顶端，然后折弯下入景区，大巴车在停车场等着呢。
关山我是第一次去，南太行典型的红岩绝壁，高落差瀑布，清澈流动的溪水，聚集一处又一处翡翠切面样的碧潭，深渊大壑林木繁密，太行深处的绝美和雄壮，走一回震撼一回，心不能平。关山红石峡，与云台山的好有一比，突兀幽僻，一帘一幕，歪头侧身想探个明白，却一进一进都不同。压缩的千层饼，悬空垂坠的岩壁，磕头碰脸的巨石，俯仰之间给我不期然的惊喜与震撼！狭窄如线的绝壁溪流，两侧的页岩不容分说冲击我心怀。干天时候，红得色淡，若得一点潮气，沉积千万年的石头层定会啸叫着奔突过来，甚而擦身而过冲出峡谷，直达平原麦地黄河边。一切都给我太大的冲击力！瀑布解冻不再凝结成透明擎天柱，暴响，跌宕，一泻千里。给单纯的人们带来酷夏的嬉笑和欢乐。我钟情石头多些，五花肉样的石头，比房屋还大，兀自摞在另一块石头上，翘头撅尾不会倒塌下来，也有两块庞大石块与上方崖壁凹坎相对应，说是1966年落下来的。石头缝隙间挤压出一截截滚圆的向上生长的木头，顺枝杈判断出，竟是一棵树。无叶无芽，石头色泽。我愣神许久，端详揣测，是先有树还是先有石，一粒种子与天意的巧作，成就了眼前的生命奇迹。关山一溜山谷，时不时有天塌地陷、山崩地裂的遗迹凸现眼前，令人惊叹沧海桑田变换。
这次徒步，适逢乍暖还寒的惊蛰日，草木将醒未醒，太行无色可看，我看树。树给我的心灵激荡，远超过接近峰顶的万丈梯那个豁口带来的惊魂一刻。万丈沟西北向的万丈梯是我们的毕竟之路，哪有路，还不是驴友一脚一脚踩出来的白线。光秃秃的山，足迹有印，爬升有方。热了脱，脱了还热，歇歇，喝口水再爬。一侧绝壁，一侧还是绝壁时，我就兴奋，好高呀！四五只乌鸦在头顶上空不住气盘旋，边飞边叫。我学乌鸦叫，单音节，“啊”，第四声，特响亮。右脚谷底那边是曲曲弯弯的路，左脚底下万丈深渊。我拽着石缝里的荆条棵伸腿侧身仰头要他们拍照，吓得领队再三喝斥，我才罢手，领队还不让我叫唤，说让队友们镇定，不可分心，五彩衣裳的驴友们在薄瘦的老驴背样的峰口上，排队等等候垂直攀升到另一个高度。绳子是前辈留下的，一根圆的粗麻绳，一根扁的塑料绳。上头两个热心的男驴友把着绳子接应，下面领队指挥着落脚点。胆小的，把绳子紧系腰间，哆哆嗦嗦。我不要捆腰，背着背包，一踩两踩就上去了，还特意往左下望望，一点怯意没有。有恐高者，身子是沉得发软，豆大的汗珠一脸，我看着他好可怜。
回头看绝壁上驴头位置直插云霄的独山峰，两个彩色小人儿不耐寂寞，排队空当竟徒手向上攀登玩耍。黑色的上去了，在峰顶伸臂跳跃几下，红色的用力蹬左腿，扒右臂，贴近崖边作壁虎状爬升。他们太危险了，下来不易啊。不是我们队伍的，可能是郑州户外群。郑州的领队是个小个子女人，背包高过脖颈却空瘪着，往上拽绳子的人都说就没见过她这样的，死沉，不往上走。如此胆小的领队，少见。
关山峡谷西边的红岩绝壁绵延不绝，我就在绝壁之上行走，能俯瞰景区全程面貌。这一段路线是我特中意的。我想说说那些树们。
太行草木品类繁多，可谓是中药材基地，那些不起眼的小草，此时都枯败着铺陈在我的脚下，一旁红嫩的芽头，多是猫眼草，再大一些，嫩绿嫩绿睁开了猫猫眼。野山桃春心萌动，花蕾使劲努着往饱胀里奔，个别的粉白桃花一脸笑意迎我，我也笑脸相迎。槲叶栎叶黄榆叶，厚积如雪，嚓，嚓，嚓。甩开大群驴友，我独自溜达着，空山寂静，高山之巅却不畏不寒，没风没火，跟平常林木小径一样幽密可亲。有一点，右脚边看着是毛茸茸的乱草碎叶，一脚踏空便万劫不复了。探腰看一眼，喔！深不见底。深壑内，景区逶迤的山路亮晃晃时隐时现，隔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在对面山脚缭绕不绝。绝壁边上的树，那是怎样一种姿态啊！千奇百怪，所有的奇怪都有一个共同点，往空阔、往高远处伸展枝干。木叶光秃着的树木，凭落叶碎屑和树皮略能分辨一二。黄榆树，即山榆，树干斑驳着露出一片金色一片黄褐，把自己纠结成疙瘩，再挽个疙瘩，也要抽出新枝新条，新枝条被摧毁了再抽新枝，身体悬空侧弯也要昂头向上！读树木能读出它的成长历史，能感知它的每一个呼吸和抗争。树桩不同，但绝壁上绝没有一棵大树的树形是完美的，佝偻到丑陋，也不放弃生的希望。得一滴儿水，一丝暖，一星半点土气，也要把根扎住，吐出一粒芽。慢慢长，慢慢长，死了也要借机复活！槲树，栓皮栎，麻栎，老柿树，核桃树，松柏黄榆桃李杏，荆条扑棱，黢黑或沧桑的条干，皴裂如皱，在早春里死死保持沉默，看似无动于衷却在根的深处暗暗较劲，清明，谷雨，眨眼会给大太行一个葱茏茂密的绿世界。
透过枝枝条条往下看，走几步我就忍不住趋近崖边丛林这样做。每一处都有一处的样子。峰岩在脚下化身为结实的地基，偶有夹持着仅留一个纤细小峡谷者，我想若是洪水期来，山水汇集着喷涌而泄，该是怎样的一个场面！那时刻又不能空降于此，没人看到山顶发生的虎狼气势。自然间事，花开花落，摧枯拉朽，大事小事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我能看见此刻，顾不上彼一刻。但已经对它彻底敬畏以至折服了。
我拍了很多个绝壁上的树，小心翼翼拍。偶有想爬上去坐坐树杈的冲动，树疙瘩长成靠椅状，每一根都弯得恰到好处，粗壮如柱。前面转弯那边时常传来呼唤我的声音，我就应答着更加小心。这种呼唤是关照与惊醒，给山石草木和我都带来缕缕暖意。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哪怕活得不像个树，像个傻兮兮的朽木桩子；不像个人，像个无知无谋千疮百孔的一片叶。也不问未来是不是有风，是不是有雨，是不是冰刀霜剑酷寒酷热。崖边的树，崖腰上的树，它们活成了风的姿态，平行于地平面，细枝末梢一律被风固定成歪斜样子再不能挺直腰杆，毅然，生长着，脚跟抓住石缝砂砾，也要长。折了，断了，忍冬待春再次萌发，岩石腐烂化为齑粉，树还要长。
望久了，我会把树缝后的深渊当成湖海，水面烟波渺茫，倒影粼粼，一枝一枝纤毫精致。这些树，是太行精神！它给人力量和胆气。让人活得理直气壮扎扎实实。太行山褶皱间的村落，村落里的庄户人家，家里的汉子和女子，不难理解他们缘何会在那样逼仄困苦的境况下安居乐业生生不息。他们是太行人，太行风骨和魂魄浸染在乡人的骨头和血液里，坚韧，淳朴，一门心思，既来之则安之，有了生命种子，萌芽开花结子就是一辈子的使命，一点一点努力去做就好了，心无旁骛。是不是活得有意义，他们从不考较，不知道世间还有“意义”二字。树也是，树活着只为活着，不言说。我看见的倔犟，坚强，执着，于树是本分，它不那样做就觉着不配做一棵树。
我总说，若有来生，我是要做一棵树的，一棵扎根深山的树。看来，我修行的路还很漫长，太行山的大树，也不是轻易能做成的。必须舍弃一些东西，比如虚荣，害羞，彷徨，在乎旁议，诸如此类的；也要加强一些东西，比如纯净，专注，信念，力量。干干净净、轻轻松松往前走。
关山观景台，我心向往之，摄影人站在绝壁上定格的慑人心魄的绝景，一次次冲击我的想象。问农家，说，还有25里，景区小交通不到，步行得7个钟头走。平时可以租车过去，这都下午两点多了，我是来不及。据说，从关山村那边上观景台比较便捷，上次枣树沟穿越若不是下折回返，差一步就到了关山的观景台了。在台上可以一览众山小，八里沟，天界山，九连山，苍山云海尽在眼底。
没抵达某个点，但不止一次像今天这般在红岩绝壁之巅徒步行走，低处蜿蜒的双车道，像龙蛇一样出没，像针鼻后面尚未缝连的细线一样松散，像一股清溪在绕着山脚流淌。太奇妙！反过来，当走在出山的这些龙蛇、针线、溪流般的山道上，看右手，西北方向的群山，一层叠摞一层，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我们竟然在那些峰线上出没了大半日工夫，石缝间爬行，虫蚁样不问前程，闷头攀登，也是够拼的。领队指点着某个峰口，说，那就是咱们刚刚打绳子蹬木桩爬上去的地方。每个人都说不可思议。太难了吧！陡峭，消薄，高高在上。我们竟然在那些驼峰样高高低低的脊梁上负重前行。不图破纪录，没有大愿景，只为溜溜腿，却意外地，让自己佩服自己一回。当然，我更佩服太行山的树木和草。
2017年3月8日 农历二月十一 记录3月5日徒步
峰顶俯瞰景区小路。
垂直攀登。
看那个高处的小人儿，在爬。
打绳子踩木桩。
黄榆树的骨感。
登顶之前钻石缝。
入景区，峡谷清流。
清澈。
自拍一个。身后栓皮栎黑色树林。
猕猴很多，跟人要吃的。
龙蛇小路，景区内的。
小路。其实是双车道的大路。
嶙峋。
绝壁夹持着的缝隙。洪水来了会是啥气势？
奔突而来的页岩。
红岩绝壁。粗粗剌剌的样子。无欲则刚。
碧潭桃花。
下面上一些绝壁上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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