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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赵遗风应耿耿

少年孙奇逢访亲定生平 

明神宗万历十二年甲申十二月十四日戌时,也就是公元1584年冬天的一个黄昏,孙奇逢出生在直隶保定府容城县北城村,从此开始了他九十二年的非凡人生之旅。“始于豪杰,终以圣贤”,生活于明末清初动乱之际的孙奇逢,一身正气,学识渊博,著作等身,弟子遍天下,成为一代理学大家,被尊称为“北学宗师”“北方孔子”,与黄宗羲、李颙并称清初三大儒。

  孙奇逢家学渊源,从小在父亲的教导下刻苦读书。十四岁那年,他随父亲去走亲戚,到容城县北河照村拜谒祖母的族人杨补庭。杨补庭看到少年孙奇逢相貌俊朗,神清目明,彬彬有礼,颇为惊喜,想测测这孩子遇事当如何应对,就出了一道社会政治军事题考他,突然发问:“如果我在一座被四面围困的城里,外没有援兵来救,内没有粮草可用,眼看陷入绝境,非败不可了,你觉得这时候应该怎么办呢?”孙奇逢想都没想,应声而答:“效死勿去!”孙奇逢这句话出自《孟子·梁惠王下》:“世守也,非身之所能为也,效死勿去。”意为竭尽忠诚。也就是说,宁可死在城里,也不会投降的!杨补庭一听,大喜过望,这孩子书读得好!会背?这可不是重点,重点是杨补庭激赏少年孙奇逢的凛然正气,胸怀磊落如光风霁月,因而情不自禁对孙奇逢的父亲大贺:“这孩子,将来肯定错不了!”

  杨补庭何许人也?他就是名震天下的“明朝第一谏臣”杨继盛的儿子。杨继盛,字仲芳,号椒山,谥忠愍。孙奇逢出生的时候杨继盛因死劾奸党严嵩已经被害29年了。但是杨继盛为官清正、造福一方、为民除害、刑场就义、死而不倒的诸多传奇经历早已广泛流传,在他的家乡容城县更是被人们尊崇敬仰。杨补庭的这种英烈之气即来自他老爸杨继盛的遗风——杨继盛在狱中曾写下给两个儿子的遗书,谆谆教导,从报国、为人、处事、齐家等诸多方面都给了儿子很好的教育。杨继盛英勇就义后,夫人张贞督促儿子应尾、应箕刻苦学习,每逢初一、十五和重大祭祀节点,都让两个儿子双手高举椒山遗嘱,跪在椒山公灵牌前虔诚背诵,日常生活中则默默施行。杨继盛的精神深深融进了后辈的骨血。孙奇逢从小便很思慕杨继盛和容城县另一位先贤——元初理学家刘因,他要立志学成报国,家乡的仁人志士都是他学习的榜样。

  汤斌、耿极等所辑《征君孙先生年谱》是这样记载这件事的:万历二十五年丁酉十四岁,入邑庠。父命同仲兄季弟从长兄学。一日,先生随父肯轩公谒杨补庭。补庭为忠愍公子,先生大母族也。见先生,奇而爱之。因问曰:“设使我在围城中,外无救兵,内无粮草,应如之何?”先生应声曰:“效死勿去!”补庭为肯轩公贺曰:“此子足卜终身矣!”

  读了这段记载以后,我就有一个疑问,杨继盛有两个儿子:杨应尾、杨应箕。那么杨补庭是谁呢?补庭一定是字或者号,是应尾还是应箕?为弄清这个问题,我先后请教了孙奇逢的后人和杨继盛的后人,都未得解。后查阅相关资料,也多是与《年谱》记载相似,均未给出明确介绍。

  补庭是谁呢?这个问题一直存疑在心。直到2019年春节期间,我伏案整理孙奇逢十三世裔孙孙居超先生提供的古籍资料《大清畿辅先哲传》第十卷“师儒传”,终于解开了长久以来的疑问。其中明确记载:孙奇逢,字启泰,号钟元,容城人。幼承家学,与兄奇儒、奇遇,弟奇彦,皆砥砺名行,为庠序所推。年十四,补博士弟子员,谒同里杨继盛子应尾。应尾猝然问:“假在围城,内无粮草,外绝救援,将若之何?”对曰:“效死勿去!”补庭叹曰:“吾定子生平矣!”

  《大清畿辅先哲传》为清末民初徐世昌主编,徐世昌长于史学,民国三年(1914年)担任清史馆总纂,编纂《清儒学案》。其治学态度端恭严谨,则杨补庭是椒山公长子杨应尾无疑了。杨应尾曾任顺天府治中,仕至尚宝寺丞。明清唯京府(如顺天府、应天府)置治中,治中品等为正五品,为处理各项庶务的中级官员,与通判共同参理府事。应尾为官耿介,正直敢言,时人称赞:有儿如此,椒山先生有后了。

  孙奇逢一生都很仰慕刘因和杨继盛,而他的祖母杨安人是杨继盛的再从侄女,也就是说杨安人的父亲与杨继盛是同曾祖,孙奇逢跟杨继盛的儿子应尾、应箕都叫舅祖。这样的亲戚关系不远,所以孙奇逢应该和舅祖的接触很密切,深受杨继盛遗风的影响,他是在家乡先贤精神的濡染滋养下长大的,崇尚节义,勤于治学,处世唯德。著名思想家黄宗羲赞美孙奇逢:“燕赵悲歌慷慨之风久湮,人谓自先生而再见。”传统儒家以“立德”“立言”“立功”为“三不朽”,而历检孙奇逢的德行、著述和事功,亦足以当此“三不朽”。他的一生正像少年时回答杨应尾的问话一样,凛然正气,光风霁月,做到了德比先贤,无愧天地,与刘因、杨继盛合称“容城三贤”,深受后世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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