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每次路过矾楼前总要放慢脚步，街边有一石碑，镌刻有刘子翚的一首《汴京纪事》：“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矾楼。”这首绝句曾无数次引起我少年的遐想，那些风流歌舞、那些醇厚美酒、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以及欲说还休的青涩，一度占据我青春的思维。刘子翚的名字深深注入我的脑海，他一定很逍遥，他一定很不羁，他一定见证了汴京的繁华，他一定融入了矾楼的华美夜生活……多年之后，回忆起当年的京城故事，最为难忘的依旧是“夜深灯火上矾楼”。
《汴京纪事》组诗全部由七绝组成，每首集中写一件事，以靖康之变为叙事中心，以都城汴京为写作背景，前七首主要写汴京沦陷后的现实，后十三首侧重写汴京往日的繁华旧事。刘子翚用简练、形象、生动的诗歌语言再现了这段令人痛心疾首的历史画面，描写了汴京沦陷之后的惨状，字字血、声声泪，抨击了误国的佞臣和金兵的南侵，表达对国家民族命运的深切忧虑。
刘子翚的汴京是他从小到大一直向往的汴京，他的抱负与志向都在这座城市。汴京对于他而言还是他父亲、兄长用生命来守卫的固若金汤的都城。汴京对于他而言还是他少年时代交游、青年时代求学的繁华胜地。汴京对记载了他最美的青春年华，留下了他最纯真的情愫和成长足迹。离开后，再也没有一座城，像汴京那样叫人魂牵梦萦，叫人想起就心疼，想起来就黯然神伤、泪流满面，就算仰天长啸后仍不解的依旧是浓浓的乡愁。27年的山河岁月，27年的生生死死以及爱恨情仇都留给了繁华的汴京，都留给了远去的中原故都。任凭铁塔风铃的摇曳，任凭相国霜钟的凝重，任凭暗夜惊涛的汴水秋声，任凭如水样冷冷月光照耀的州桥。刘子翚以一个人的视野，以一个文人的家国情怀书写了时代的最强音，《汴京纪事》一次一次被人吟咏出中国好声音。
汴京是刘子翚的心中的痛，从繁荣鼎盛的东京梦华到城春草木深的国破家散，汴京无疑存在刘子翚心中最为软弱的地方。那时的汴京是“宫娃控马紫茸袍，笑捻金丸弹翠毛。”如今却是“凤辇北游今未返，蓬蓬艮岳内中高。”艮岳曾是北宋豪华的园林，无论当年的皇帝如何奢靡，但是那些城市的地标依旧树立在人们心中，皇帝被掠到北国了，富丽堂皇的艮岳已经荒芜一篇，蓬蒿高长了。万千感叹，凝于一言。“万炬银花锦绣围，景龙门外软红飞。”景龙门为汴京著名的城门，每年元宵佳节，宋徽宗就是在这里游赏玩乐。景龙门的花灯异常华美，都城市民熙熙攘攘游赏其间，天子与民同乐，日夜沉浸在“锦绣围”、“软红飞”的富贵之乡，纵酒酣歌，消磨岁月。如今再回首，依旧的当年明月夜，却不见当年旧时人。昔日繁华已经成为过眼云烟。刘子翚刻意将一段美好的汴京岁月感悟成诗句，让文字的温度传导给我们的当年的记忆和往事。
刘子翚的《汴京纪事》组诗，展现了汴京沦陷前后的众多历史事件的风貌，历来为人瞩目。清人翁方纲推崇说：“刘屏山《汴京纪事》诸作，精妙非常。此与邓拼榈(邓肃)《花石纲诗》，皆有关一代事迹，非仅嘲评花月之作也。宋人七绝，自以此种为精诣。”800多年来，他的《汴京纪事》一直广为流传。多年之后，笔者每次阅读《汴京纪事》组诗之时，常被他追忆的目光引领至历史上的北宋都城，那是一幅汴京文化的都市长卷，是另一种文字版的《清明上河图》，也是历史长河中两宋交叉之间的一部部传奇。
所以，套用刘子翚的标题，我把近年来刊发在《汴梁晚报》专栏的文章整理一下，以《汴京纪事》出版，既是追忆汴京的繁华，又是回望走过的岁月。每个人都有一座汴京，每个人都有一个开封，只是，需要时间的琼浆来酿制。我在开封生活了23年了，深深被古城的文化所折服，择一城终老，深爱着开封。执念一个文化符号，执意一座文化坐标。江湖，从来都是喧嚣；侠客，自古都是独行。开始我曾以《一个人的江湖》为书名，虽然很是喜欢，却不能彰显低于文化。还是忍痛割爱，以《汴京纪事》为题。郭灿金老师说，所谓纪事无非是一些随笔随想，采用诗歌的四句诗作为框架，很有特色，也很有意义。谨以此书献给我年迈的父亲刘金祥坚守乡土“创作”、耕耘不已；感谢这么多年来我的妻子能够容忍我的一意孤行和游逛胡同、购买旧书；感谢老开封赋予我太多的灵感与资源和梦想；感谢市委宣传部王载飞部长对文化开封的帮扶；感谢市文联甘桂芬主席对文化人的帮助！感谢“汴梁四友”不间断的聚会碰撞，郭灿金、赵国栋、李开周对刘海永的启发和激励。同时，谨以此书也纪念我仓皇而去的青春和华发早生的中年。
刘海永
二〇一八年九月二十九日于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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