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郁模样的从文，目送二掌柜出房以后，用两只瘦而小的手撑住了下巴，把两个手拐子搁到桌子上去，“唉！无意义的人生！”伤心极了。
“再无办法，伙食可开不成了！”二掌柜的话很使他十分难堪，但他并不以为二掌柜对他是侮辱与无理。他知道，一个开公寓的人，如果住上了三个以上像他这样的人，公寓中受的影响，是能够陷于关门的地位的。他只伤心自己的命运。
生的欲望，似乎是一件美丽东西。也许是未来的美丽的梦，在他面前不住的晃来晃去，于是，他又握起笔来写他的信了。他要在这最后一次决定自己的命运。
A先生：
在你看完信以前，我先在这里向你道歉，请原谅我！
一个人，平白无故向别一个陌生人写出许多五味的话语，妨碍了别人正经的事情；有时候，还得给人以不愉快，我知道，这是一桩很不对的行为。不过，我为求生，除了这个似乎已无第二个途径了！
我很为难，因为我并不曾读过什么书，不知道如何来说明我的为人以及对于先生的希望。
我在13岁以前就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过去的6年，我只是这里那里无目的流浪，竟想不出办法去找一个一年以上的固定生活。经验告我是如何不适于徒坐，我便想法去寻觅相当的工作，可是总是失望。
一个陌生少年，在这茫茫人海中，更何处去 同情与爱？我怀疑，这是我方法的不适当。
人类的同情，是轮不到我头上了。但我并不怨人们待我苛刻。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别人并不须对他人尽什么应当尽的义务。
我希望在先生面前充一个仆欧。我愿用我手与脑终日劳作，来换取每日最低限度的生活费。
我以为：“能用笔写他心同情与不幸者的人，不会拒绝这样一个小孩子”这愚陋可笑的见解，增加了我执笔的勇气。
我的住处是***,倘若先生回复我这小小愿望时。愿先生康健！
“伙计！伙计！”他把信写好了，叫伙计付邮。
“什么？”在他喊了六七声之后，才听到一个懒懒的应声。从这声中，可以见到一点不愿理会的轻蔑与骄态。
一个青脸庞二掌柜兼伙计，气呼呼的立在他面前。他准备把信放进刚写好的封套里，“请你发一下…本京一分…三个子儿就得了！”
“没得邮花怎么发？…是的，就是一分，也没有！”
“……”
“一个子没有如何发？——哪里去借？”
“……”
“那无法…”
“那算了吧。”他实在不能再看二掌柜难看的青色脸了，打发了他出去。
窗子外面，一声小小冷笑送到他耳朵边来。
他同疯狂一样，全身战栗，粗暴的从桌子上取过信来，一撕两半。那两张信纸，轻轻的掉了下地，他并不去注意，只将两半边信封，叠做一处，又是一撕，向字篓中尽力的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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