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 亲（散文）
【作家/诗人简介】
★赖利，1968年生于江西宜春，法语翻译，江西省宜春市曲赋学会会员。2019年9月开始写诗词，近两千首，散文50篇，诗词散见于人民日报公众号，百度平台，诗词学会平台和地方刊物。
【作家/诗人作品】
父 亲（散文）
赖利
父亲离开我、离开妈妈、离开这个世界6年了，一想起这些，我就忍不住落泪。我非常后悔不能及时回国，在他最后住院的日子里陪着他并守候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分钟，以至于这成了我的心病。
父亲去世后3个礼拜，我才快速彻底地注销了在阿国的贸易公司，并从逗留了18年的遥远的北非回到了家乡，结束了诗和远方的日子.
18岁前不懂事，忙着读书，只觉得戴着眼镜的父亲从不打人、骂人和管教人，忠厚老实的书生一个。他有时受老妈的数落，实在气不住了就逃出门，去外面下象棋到很晚才回。经常见到父母吵架，或许是妈妈叨唠，爸爸不擅长表达，他只好气愤地摔件不起眼的小物件，然后妈妈才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放过他。只要看到妈妈流泪，小小的我会捏紧小拳头，也去帮着象征性地扯一下爸爸的衣服下摆。却从没见过爸爸动手，更不知道谁对谁错，也不懂他们这样干吗？
之后读大学、又工作常年在外省和国外，每年在家和父亲聊天的时间很短，不是大包小包给他们买吃的喝的穿的，就是带他和老妈一起出游。可能价值观不同吧，不太聊得到一处，每每呆到第三天，就会听到老爸一本正经地催问：〝你哪天的机票回去？〞脸皮厚厚的我哈哈大笑：〝忍不住了，赶我回去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学你妈的，说不到几句就喜欢顶撞人。〞老爸下完结论，又说：〝买这一大堆，不要钱麽？〞因为老爸， 心中始终有个想法，如果将来找个爱人，决不能找个小气人，要不怎么相处今生？
老爸出生在一个开米面店的小户人家，吃喝不愁，16岁去当志愿军，在部队培训了一年，就准备上朝鲜战场当卫生员，却遇上抗美援朝胜利了。然后上了两年文化课，又读了五年的医学专业。毕业后就分在安徽省军区104医院，又派去援藏，并一直留在部队当军医。他平时生活节俭，把所有的积蓄寄回去，赡养他爷爷和父母，直到给他们办理完身后事，也就孤身一人了。而妈妈出生在一个大户人家，上过私塾，又是唯一的女孩，宝贝似地宠着。爸妈两人一个始终忍让对方，一个任何时候都自己说了算，也是绝配了。
有十多年我带父母一起出去旅游，出行前，必须做好爸爸的思想工作，还要瞒着他说很少的跟团出游费，显得不去这趟就亏了似的，他才肯一起去。到了外地，我们基本不参加团餐，以便到处品尝一下各地的风味，有啥特色就点啥， 老爸会因为特色餐贵了拒吃甚至罢餐。还有一次在宾馆晚餐时，他嫌点太多了鱼肉，干脆不吃了直接出了宾馆，害我们到处找。经常会上演这样的小插曲。但是跟团时我都要求至少4星级的宾馆，每回都加了钱，这个他从不知道也就住得理所当然了。
他走的那一年我提前回家过冬并准备了陪他过个年，几乎20年没在家过年了，总感觉陪伴他的时间太少，或许他也感觉身体大不如前吧，头一回没有催促我回去工作。到年初二，我呆够了一个月准备出行。
〝再多呆几天，过了十五走呗。〞老爸头一次央求。
〝五一还回来陪你一个月吧， 那边不过中国年，手头很多事不得不走了。〞
这一走，竟不料是诀别。走之前，把几件贵重的珠宝首饰和一套三居室房产证瞒着老爸送了侄子留着结婚用。不料嫂子嫌少，后来竟让哥把房产证送了回来，结果老爸一气之下住院了。
陪伴老妈的这几年，看到老妈经常泪流满面地重复看着像极了他们两个人的电影故事《父母爱情》，知道她想念天堂的父亲，我才真正懂了父亲是多麽高尚的一个正人君子。
在那个年代，爸爸的领导也就是妈妈的表哥，看爸爸正直老实、人好、家里又没有什么负担，就留心地把他介绍给妈妈，以便庇护她免遭风雨，没想到爸爸一眼就相中了，部队司令员的女儿还有其他的女护士他都不放在眼里。一年后，爸爸打了结婚申请未批，眼看着会连累他继续留在部队，他干脆主动要求转业，随妈妈合肥卫校毕业分配，一起去了合肥肥东县一个乡卫生院。为了更好地保护妈妈，他后来又带妈妈回到了家乡宜春，下放到乡下卫生院。
在乡卫生院的时候， 爸妈救死扶伤，给乡亲们看病，白天在医院坐诊，晚上为了救治生病的乡民，经常上门出诊。爸爸也常代替妈妈出诊，晚上经常黑灯瞎火地十几二十几里路一个人走着回来，不论风霜雨雪还是山里有蛇虫叮咬。即便如此，还有往上爬的人想踩着上，借题发挥拿老妈的出身做文章。住对面的小学老师为了入党找个突破口，一天下午，带着一帮不懂事的小学生，在我家门口喊口号，然后把诬蔑人的大字报贴在了我家房门口。妈妈气得准备撕毁大字报，找他们理论去，爸爸轻轻地擦去妈妈脸上的泪水，平静地安慰她：沉住气千万莫出声，切忌莫想不通，孩子们都还小，要看长远。妈妈于是强忍着泪，天天看着这些刺眼的大字报进门出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大扫除才清除了墙上的大字报。
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遭受了诸多不平等待遇，妈妈每回抱怨的时候，老爸只是听着，从不提及他工作上受的委屈和事业上的挫折，直到很多年前，新闻报道给中央领导治病的北京知名的华医生去世，他才平静地说了一句：当初我们一个班的同学，我比他学得好。
想想那个特殊年代，多少夫妻因为对方的出身问题翻脸，揭发对方，与对方脱离干系。老妈感叹命中还能遇上这样好的爱人，真是有福了。
不抽烟、不喝酒、不舍得花钱、只爱读书的爸爸，一结婚就主动把全部工资上交给了妈妈。知道妈妈喜欢旅游，结婚时还把转业费和补助的几个月工资都拿出来，带妈妈去庐山、杭州游玩。他从来都没有要求管过一分钱、没有要求看过一次存折，只要有点钱就放心地交给妈妈，直到他走的时候，枕头下还有我过年给他的几千元红包没动。可他自己连理发都要走好远好远，只为找个便宜的地方。在他生命最后的几年，妹妹只好自学理发，来家里帮他理发，以免他自己一个人走出去不安全。
一生辛苦受罪从不抱怨的老爸，晚年还是非常地幸福。当我给得起的时候，买了一栋别墅让他和妈妈安享幸福的晚年，以免他们住自己的房子还遭受媳妇的上门吵架、骚扰，不得安宁。当老爸几次摔了手和腰，躺在医院和回家躺床几个月的时候，姐姐妹妹、尤其姐夫都去医院陪护、在家帮助老妈照料、做饭熬汤、开车接送他去医院。姐夫因为白天要上课，在医院陪护了爸爸40多个夜晚，又在厨房精心烹调，令我感动。
就在生命终结的最后十几天里，老妈和姐妹都守护在医院24小时陪着他。妹妹噙着泪、抚摸着他白花花的头问：〝痛吗？难过吗？〞〝不痛， 蛮幸福。〞老爸微笑着说，〝你们都陪着我呢〞。
秋高气爽的一个凌晨，姐帮老爸接了最后一次大便，老妈帮他擦洗干净后，他安详地突然告别了这个世界。天堂已经为他这样的好人登记注册了。
我回来太迟了，因为阿国的办事效率太低。也只有彻底了結在阿的业务，我才能不再远游并安心地在家守护着老妈，让她度过这段虽然没有老伴的陪伴，却依然幸福依然温暖依然有爱的晚年生活。因为内心对父亲的深爱，我要把这份遗憾的爱双倍地回报给我的母亲，让天堂慈祥的父亲放心地看着他的最爱在人间快快乐乐、长长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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