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藏在粥内的幸福
文/冰莲花
任凭我如何得不舍，青春的尾巴，还是从我紧紧攥着的手心里挣脱，风一般消逝了。一时间，让我感念的东西忽然多了起来。比如，我面前的这碗清暑解热的苦瓜冰糖粥，它就像一束久久徘徊于窗外的阳光，寻找到了缝隙，哗地一下挤了进来，窗户訇然洞开，那些与粥有关的影像便堆叠在眼前了。
童年时，一日两餐都是要喝粥的。玉米面熬制而成的。需要说明的一点，那时喝两餐玉米粥，倒不是粗细搭配的养生膳食理念所驱，实则是必须的选择，因为边疆垦荒创业年代除了这个选择，再没有别的选择。
早晨，从酣睡中被母亲唤醒，急急地穿衣，洗漱，待坐到饭桌前，母亲早已把玉米粥盛好在碗里了，晾得温度适宜，正好入口。于是，就着一碟咸萝卜干，吃一块软和喧腾的玉米发糕，和着粘稠的玉米粥下肚，这一系列动作，完成也不过七八分钟的样子。然后背上书包，系好头天夜里压在枕头下的红领巾，在母亲的声声嘱咐中拉上早已等候在一旁的伙伴，说笑着一路朝着学校走去了。
也许此生定要与粥有缘。结婚后身边这人常常喜欢给我熬粥喝。只是熬粥的材料精致了许多。有粳米、糯米、糖，还有晒干了的花朵。有菊花、玫瑰花、合欢花、扁豆花……这些晒干的花朵，是爱人特意从花店里买回来的。
我平日里喜好读书为文。夜深人静，捧读书写于灯下，爱人也常常未睡，在厨房里在煤气灶边守着熬一小锅花粥。待我从文字的世界里走出来，将淤积于胸中的思绪一吐为快，把玩自己用文字营造的情境时，一碗合欢花粥放在了案头，有时会换成扁豆花粥。喝完香甜糯软的花粥，解衣躺在床上，安然入睡。第二天依然可以精力充沛地工作。对此，我有些惊奇，但从来没有细想其中的由来。
家有小儿后，我这做了母亲的心思，细腻起来。据说吃些粗粮，对孩子的生长发育有利，我便买了玉米面给孩子做粥喝。不料孩子只喝了一口，就皱着眉头说：粗拉拉的，真难喝。从此任我如何解释喝粥的好处，他都毫不动心。无奈之中，想起母亲当年熬的玉米粥，便去向母亲取经。
母亲说，玉米面粗糙，先要泡发两个小时，然后用冷水煮，开锅后改用小火煮一个小时，这样煮出来的粥，才粘稠滑润。要不，你们怎么吃啊，我总得想法子让你们吃饱啊。
听了母亲的话，我惊住。那夜色还未褪尽，母亲劈柴生火，把晚上泡好的玉米面撒进锅中，在乳白色的水汽里一勺一勺轻轻搅和着玉米粥的画面便迎面地扑来。
一年365天，春夏秋冬，我每天两餐喝到的玉米粥，需要耗去母亲多少时间？我已经无法算清。可是母亲变着法子让我们吃得有滋味的事情，我至今都不会忘记的。
感念之中，我拥着母亲，抚着她那丝丝白发，贴近她的耳边轻轻说：妈妈，谢谢你。谢谢你用耐心和爱熬制的玉米粥，你的粗粮粗菜细作让我和弟妹们从来没有感觉到日子的窘迫和困苦，也让我们拥有了一个健康快乐的童年。
那日，随手翻开放在沙发上的一本杂志，中间彩色的插页上赫然印有花粥美容颜的字样。推荐的几款花粥里竟然就有合欢花粥和扁豆花粥。上书：合欢花，含有合欢甙，鞣质。睡前温服，起镇静、安神、美容的作用。扁豆花，含有蛋白质，维生素C及碳水化合物等。健胃开脾，美肌健身，艳容提神。
我拿着这本杂志，倚在厨房的门边，默默地看着仍旧在厨房忙碌还快乐哼着歌的爱人，内心如同电磁炉上正熬着的菊花粥，上下翻滚。围城多年，我们生活在彼此欣赏和鼓励的目光里，我在他那一帖帖笔走龙蛇的字迹里体味书法意趣，他在我的文字里找寻阅读的快乐。
心风随与轻云飞渡，流年碎影嵌入记忆深处。
而今细细品味这些生活里的过往，我恍然惊觉：这不是我天天期盼的幸福吗？
当年的玉米粥，不是普通的玉米粥，它掺和了母亲的温厚、耐心，掺和了母亲面对艰难生活时的淡定！而现在午夜里我喝下的花粥，是爱人给予我的无须言语的支持和爱啊！
亲人们素朴的心，让每一个日子都濡染幸福的光华。这一切，不容我轻易忽略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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