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1月，杨沫的长篇小说《青春之歌》正式与读者见面。1959年，由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首先亮相，连环画随后跟进。2014年，是《青春之歌》电影、人美版连环画问世55周年。笔者就从杨逸麟先生创作的《青春之歌》起头，说一说那年那月收藏的一本本《青春之歌》连环画。
一
1959年，《青春之歌》电影与广大观众见面之后，紧接着在12月，人民美术出版社一气推出了148图的《青春之歌》（一）、152图的《青春之歌》（二）；1960年3月，又推出180图的《青春之歌》（三）。以上三本一版一印连环画均为60开本，编文：林林，绘画：杨逸麟，封面画：何志强。根据连环画《青春之歌》“前言”可知整套连环画共分四集出版，叙述了林道静的进步成长历程：“第一集写主人公林道静不幸的身世，当时在万恶的社会环境中，走投无路，彷徨、苦闷，以至模模糊糊地感到需要改变现状；第二集写她受到党的地下工作者的启发和帮助，开始找到了人生道路，踏上了革命的征途；第三集写她两次被捕，在斗争中受到磨炼和考验，逐渐成为一个自觉的革命战士；第四集写她入党后，积极组织青年学生抗击敌人，投身于伟大的‘一二·九’运动。”
可惜，当时《青春之歌》只出了一至三集，480图。如果四集全部出完，计有600余幅图，对小说内容的展现将更加全面。虽然画家杨逸麟已完成了全套作品的创作，但第四集直到现在也未能面世。其中原因，笔者获悉的相关信息是《青春之歌》第四集原稿被某个人借走后，如泥牛入海，下落不明了。
作为最早绘制连环画《青春之歌》的画家杨逸麟，当时也只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有着极高的创作热情、创新精神，在不长的时间内独自画完了四集连环画，从已出版的前三集来看，总体质量还是较高的。
杨逸麟在创作中，大胆地采用了黑白、明暗对比强烈的绘画手法，用连环画的艺术形式，基本体现了原著小说的主题精神，这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白描主宰的连环画创作领域不多见。尤其是他具有较强的驾驭文与图互相照应、互相补充的能力，针对脚本所要展现的故事情节，运用新颖生动、丰富多变的构图来经营不同人物、景象、时空、气氛等，并注重主人公林道静在成长过程中的精神面貌、心理活动、曲折经历的细致描绘；他有时用笔洒脱放松，有时细腻严谨，纵横交错的笔触，在黑与白、明与暗的交织中，使画面有一种变化多端的流动感，对主题起到了很好的烘托作用；在他的画笔下，不同职业、身份的各色人物，其衣着、造型、动态等方面各有特点，并多多少少都带有那么一点“洋”味。而就是这么稍稍“摩登”了一下，却与当时特定历史时期不太合拍，也与那时的主流舆论及人们的想法、看法格格不入。
笔者在此仅摘录《连环画报》1960年第5—8期“谈连环画”栏目中，对连环画《青春之歌》人物形象意见的少许评论，大家便可知晓一二：“我们认为作者对有些主要人物的刻划上不够恰当，不够健康，如书中主人公林道静，她是一个有着坚强革命意志的人物，就其性格来说，她应该具有朴素端庄的外表，可是我们从画中看到的林道静，她身材太曲线化了，表现得像花瓶似的小姐，形象不够健康的质朴，缺乏先进知识分子的气质。”“关于林道静的一些画面有些意见（如第1册55、59、120、121、122、128等页）。我觉得绘画者在林道静服装上（可能是指她的身材——编者）画得太过火了些，有些坏主人翁的性格，不合情理。在我看来，这些画中的林道静倒象解放前广告画中的那些人物。”“作为革命者的林道静的形象还嫌瘦俏柔弱，甚至有一些令人感到不够健康。”“……第二集许多画面中，却没有强调刻划她有这种积极向上的革命热情，而透露出一种柔弱低沉的基调。……封面中的林道静是机警、勇敢、沉着的，虽然她衣着华丽，但仍不失端庄朴素。而133图中的林道静却给人一种神秘、畏惧的形象。”“林道静穿戴同样华丽，但却透露出妖娆与风流。”“弱不禁风的，作者强调描绘她的身材的‘曲线美’。第二集137图比较典型，林道静的胸部和腰身的描绘不正是资产阶级审美趣味的强烈反映吗？”“而作者画笔下的林道静却面目皆非，由始至终不分历史时期的被描画成一个弱不禁风、矫揉造作、内心空虚、情调很不健康的资产阶级小姐。”“我们已经可以认为这部连环画是带有毒素的坏的连环画。全书充满了资产阶级不健康的、低沉的情调，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气。……作者庸俗的表现方法否定了党对林道静所进行的引导和教育的革命意义。”“画面上强调的曲线的体型，缠绵的心理状态和空虚无聊、委靡不振的神情。……连环画‘青春之歌’的错误倾向是严重的，这应该是作者阶级立场、感情和资产阶级艺术观的反映。”这些带有左倾味道的评论认为，《青春之歌》连环画塑造的主人公林道静“透露出一种低级趣味和不健康的情调”，“歪曲”了革命者的形象，等等，“火药味”很浓，并对画家的“政治倾向”、“阶级立场”提出了质疑，这在当时算是很严重的指谪了。
当然也有人认为：“画家对主人公林道静的形象的刻划是较成功的，突破了一般连环画形象的概念与平板的缺点。对林道静这一形象从幼年到成年作了具体真实的描绘。在林道静的生活中，她的怀疑、希望、悲哀、欢乐和斗争，这些错综复杂的感情，都通过画家的笔墨得到了适当的刻划。”“林道静有秀美的外貌和沉静而倔强的性格。……我觉得连环画中林道静的形象，是符合于她在不同生活情景中的不同变化的。”不过，这弱弱的“非主流”声音起不到什么大作用。
二
笔者不厌其烦地“晒一晒”当时的这些评头论足，就是要说明画家杨逸麟为了塑造一个在党的引导下逐步成长且有血有肉的主人公林道静，试想不受那时流行的创作思潮所左右，以摆脱革命者的固化模式，这正是画家结合初版《青春之歌》小说内容进行创作的可贵之处。因为，革命者在平常的生活中，就应该与平常人是一样的。难道说革命者的形象一定要高大强壮、孔武有力，女性革命者身材就一定不能好，衣着一定要朴素才行。更何况林道静的这身衣着打扮，恰恰是符合其所处时代的身份、生活环境等状况的，并不过分。可是，令人遗憾的是，画家塑造人物的新尝试，与当时高度政治化的氛围中“革命人物”标准样本差异太大。
虽然以现在人们的眼光，这些对连环画《青春之歌》的“口诛笔伐”，有的言语十分偏激，已超出了衡量作品本身绘画水平优劣的评判范围，有失偏颇，对画家很不公平。因为，大家对一部连环画作品的看法见仁见智这很正常，像部分画面表现“潦草”、人物“比例”不当等瑕疵确实存在，这也毋庸讳言，只要是围绕作品的脚本改编、绘画创作的艺术角度去评论，就事论事，对事不对人，说什么都不为过。“小资”情调放在如今无非是一种对生活的态度、一种追求生活品味的人而已，但那个年代如果贴上了“小布尔乔亚”（小资产阶级）的标签，就会上升到政治立场站对与站错的高度，将其上纲上线到意识形态层面。按当时的政治形势、文化背景、审美习惯，林道静被描绘成了有小资产阶级情调的知识分子，而不是无产阶级的知识分子，就被认为有损于“革命者”的形象了。1990年4月12日，杨逸麟看到了三十多年前出版的《青春之歌》连环画后，写下了这样一段话：“今天重看到‘青春之歌’的‘重见天日’，令人回味无穷，往昔岁月的甜酸苦辣一涌心头……”因为，在当时的时代环境里，《青春之歌》连环画显然是一部不合时宜的作品，一下子让青年画家杨逸麟“摊上大事了”，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成了其“残酷青春物语”的注解。
至今，这套沉寂了多年的《青春之歌》连环画再次正式露面，笔者只见到过两次：其一，在《中国连环画》1990年第3期《回顾展》栏目的“开篇”中曾出现过第一、二集的两个片断，因限于刊物篇幅，仅节选刊载了40图。其二，由人美社以“五十年连环画收藏精品”的名义，在2000年1月一版一印推出了24开本《青春之歌》，将原一至三集浓缩编为一本，共154图，并有一张藏书票。但此书印刷质量实在不敢恭维，线条粗陋断裂、画面模糊不清、墨色浓淡不均等现象随处可见。另外，这本缩编版《青春之歌》的画面，经笔者与原版《青春之歌》对照发现：
第1—44图，主要从原版第一集中遴选了44幅图。其中，第35图，是用原120图将林道静改画成在看信，并把原图远景门洞旁的两人改为一人；第36图，是将原108图的主要人物与原109图背景人物拼贴移后插入。
第45—104图，主要从原版第二集中遴选了60幅图。其中，第47图，是对原12图进行了改画拼贴，余永泽的形象是从原34图中抠出来的；第55图，是将原28、31图合二为一，卢嘉川的形象来自原28图，林道静的形象及场景来自原31图；第60图，是以原38图为基础合成的，保留卢嘉川的形象，并把原41图林道静的形象抠出来放在中间，余永泽的形象却来自第三集原136图；第65图，是用原52图上半部分和53图下半部分合成；第69图，是用原60、62图拼贴而成；第98图，其林道静的形象来自原136图，余永泽的形象及场景来自原138图；第100图，是将原127图移后插入。
第105—154图，主要从原版第三集中主要遴选了50幅图。其中，第112图，也是杂合组成，林道静的形象来自原5图，男女房客及场景来自原30、55图；第120图，是以原81图为主画面，林道静的形象抠自原11图；第151图，是原163、170图合成。
笔者认为，如果只是从原书中选图也罢了，起码能使读者欣赏到原图原貌，可不知是为了配合缩编的文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一些画面竟然用“乾坤大挪移”进行前后插入、局部重描，以及把同一分册或不同分册中不同画面且情节毫不搭界的人物形象、场景等抠出来拼凑合成一幅新画面，看上去非常生硬不协调，让人很是不爽。
三
1959年，由北京电影制片厂摄制，陈怀皑、崔嵬联合执导，谢芳、于洋、康泰、秦怡、于是之等主演，并作为 “国庆十周年献礼片”之一的《青春之歌》公开上映，成为了新中国电影史上的一部经典佳作。在《北京日报》等单位于1959年组织的影片评选活动中，《青春之歌》还被选为观众最喜爱的影片之一。
而根据影片改编的同名电影版连环画却有点姗姗来迟，一直到1961年4月，中国电影出版社才推出了60开本《青春之歌》，一版一印为195图，内页画面蓝色。改编：霍育杰、陈澈，封面设计：焕之。封面主图取自电影海报的林道静形象，与电影结尾游行剧照为背景合成。1964年11月，又推出了60开本的《青春之歌》二版一印，有207图，比一版一印多12图，内页画面改为黑色。改编：陈澈、霍毓（育）杰，封面设计：万庆。封面作了统一设计（俗称电影“花边”版系列），主图与1959年第17期《大众电影》封面一样，只是将林道静入党宣誓形象从原剧照背景中抠出进行绘图设计。这初版、二版两种电影版连环画，画面的剧照清晰度都较好。
1981年9月，60开本《青春之歌》二版一印推出（如按实际版次算，这次应是二版二印），207图，内页画面剧照没有六十年代初版、二版清晰。改编：霍育杰、陈彻（澈）。封面构图与一版一印类似，仍是林道静和电影结尾游行剧照为背景合成，不过进行了重新绘画设计，林道静的形象更英气逼人了些。1997年8月，中国电影出版社与广西美术出版社合作，推出一版一印64开本“爱国主义教育连环画丛书·百部电影故事”之《青春之歌》，125图，画面剧照对比度过大，调子偏暗淡。改编：石森，图片放大、选辑：韦文荣，封面设计：张达平、阿统。封面主图依然是背衬电影结尾游行剧照与林道静画像合成。
进入新世纪后，中国电影出版社于2005年10月，作为“百年电影·百年收藏”百分之一的《青春之歌》首次以32开彩色本一版一印推出，176图，彩色画面剧照质量不错。主编：赵云生、刘凤禄，封面设计：刘波。封面主图是用“出血”版全景式展现电影结尾游行剧照，还有题为“电影背后的故事”的资料介绍。2011年8月，又以“百年经典电影连环画丛书（一）”推出了迄今为止图幅最多的《青春之歌》电影版，用原电影拷贝，进行画面截图，再经数码修复，50开本精装彩色版，380图，画面剧照的色彩还原和清晰程度均很到位。封面的外封主图来源于原电影海报，内封为林道静剧照，并附有相关背景资料介绍、“电影中的镜头·历史中的镜头”对照卡片、一小段电影胶卷。最新的电影版是2013年11月由赵刚主编、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一版一印推出的“中国革命史百年影视全纪录”百分之一的《青春之歌》彩色版，176图。封面主图则完全采用林道静入党宣誓剧照，内页画面实质是全部照搬“百年电影·百年收藏”《青春之歌》32开彩色版本，只是脚本文字略有调整。小16开本的版式，是目前所有电影版《青春之歌》连环画中最大的。
与杨逸麟的《青春之歌》问世相隔二十多年后的1980年8月，黑龙江人民出版社率先一版一印出版了64开本《青春之歌》（上），138图，改编：石山，绘画：刘亚民。画面构图借鉴模仿杨逸麟的《青春之歌》绘画风格，但只是学了点皮毛，技法运用还很嫩。到现在笔者尚未发现有下集，很有可能当时只出了上集就断尾了。
时间过了两年多，在1982年10月，河北美术出版社一版一印也推出了64开本《青春之歌》（上），174图，改编：庚西、戈兵，绘画：谢志高、华其敏，封面画：谢志高。两位画家是创作连环画的一把好手，笔法大气潇洒，气韵生动，兼工带写，画面中留有线条变幻的趣味在里头。主人公林道静的衣着扮相也很时髦洋气，毕竟时代不同了，再也无人从“左”的方面去求全责备了。1984年12月，冀美社一版一印《青春之歌》（下）登场了，166图，改编：庚西、戈兵，绘画：谢志高、宋雅丽，封面画：谢志高。虽绘者调换了一人，可画风基本保持与上集一样。同时，将《青春之歌》（上）来了个二印，并把封面重新作了设计，装帧样式与下集配套。此套上下集《青春之歌》连环画后来成为了冀美社的“香饽饽”，在近几年相继以“红旗颂”、“红色经典连环画”、“人民英雄”、“中华红色教育连环画”等系列专题，推出了50开平装本、32开平装本、50开精装本、16开平装本等多个品种，是《青春之歌》再版本中种类样式最多的。
这期间的1982年11月，地处湖北的长江文艺出版社一版一印推出了64开本《林道静》，246图，改编：沙铁军，绘画：关景宇、赵宝林，封面画：高燕，编绘力量不容小觑。两画家用笔非常干净利落，勾线十分老练沉稳，人物造型拿捏准确，画面构图看上去较为主次分明、协调舒服。人美社2010年4月再版时，将其改为48开精装本，尤劲东重绘的封面把林道静的面部表情传神地体现了出来。1993年5月，位于边陲云南的晨光出版社一版一印推出了32开本《影响一代人成长的文学名著（连环画）》系列丛书，其中第一辑就有《青春之歌》，上下两图，188图，改编：羽云，绘画：王小斌。作品情节采用电影构架，以素描技法入画，构图充分吸收电影人物形象和场景，绘画水平不低。
笔者以杨逸麟的《青春之歌》为开端，介绍了几本不同出版社在不同年代推出的《青春之歌》连环画，因个人藏品所限，可能还有未提及的，挂一漏万之处请各位同好们补充。现在，连环画的新创、再版大有群雄逐鹿之势，特别是一些较热门的连环画，以不同的出版社、不同的装帧、不同的开本，出了又出，让人有点买不胜买。而笔者最希望人美社能高质量地整理出版杨逸麟创作的《青春之歌》套书，如实在无法完璧，就出第一至三集也行，让已55岁的“老书”重新焕发“青春”活力，再谱写一曲新时代的“青春之歌”。
文：kingwei（连趣网贵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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