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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年前的8月26日，是个难忘的、刻骨铭心的日子。这一天，我和丈夫度过了简直是生离死别的一天。
那时候，丈夫在中学教书，因放暑假，已在家干了近两个月的农活。他有较重的胃病，多年来时常受着胃疼的折磨。26日的前一天下午，他难受得非常厉害，我才硬拉着他到卫生院看了看，拿了些药回来吃。一晚上，他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问他：“难受吗？”他说：“不碍事，你睡吧。”他这人就这样，什么事都这样忍着。这样不知多少次，我也一夜没睡好觉。早起时，我说：“你折腾了一夜，再睡一会吧。地里那活儿，我赶紧去做做，一会儿就回来了，你难受就甭去了。”他本来说今天早早吃点饭，跟我一块去把地里活干完的，因为，他马上就要开学了。可能他不舒服的厉害，听了我的话，说了声：“中。”翻过身去睡，可是，看他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做好早饭，他一点儿也没吃。我吃了饭就往地里走了。到了地里，我心里一直想着他的病，觉得他特反常，也做不上心里活儿，不到晌午就着急麻巴地往家回，想早早做些午饭吃了，下午再和他到医院看看。
我回到家里，傻眼儿了。他满脸是汗，疼的正从床上滚到地上，又从地上爬到床上，头拱着床和地打滚，看样子疼得他气儿都出不上来。一会儿休克了，婆母紧紧搂住他的头，满脸泪水地对我说：“开始看他趴到盖地上，停会儿又趴到炕沿儿上，不停时儿地折腾。我说这是咋了？他说娘没事，您甭结记，后来就成这样了。一前晌就没停时儿。真要命啊，赶紧往医院吧！”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谁能弄动他，我去把邻居叫来帮忙。邻居来了一瞧，说：“看他这样儿，疼得非常厉害，我那一年得了盲肠炎，也没有疼成这样儿。咋不早点儿往医院？”我说：“夜个儿后晌才去医院回来，想着今儿该没事吧，谁想今儿就疼成这样了。”大家七手八脚的把丈夫抬到我们家的小推车上，邻居推着他，赶紧往医院赶，慌慌张张地连鞋都没顾上穿。
本来，我想骑着自行车快点先去找见医生，可是，没走多远，就听他“娘啊”一声，我心里一哆嗦，赶紧就返回来。只见他两手紧紧地搂着小推车的车桥，头也耷拉在车桥上。我叫邻居停下，把他扶好再走。这时又想得赶紧先去把医生找见，因为已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找不到医生咋办？于是，我赶紧又骑车先走，可又没走多远，他又疼得没气儿了，我只得又返回来。就这样，我心里哆嗦着，往前走走啊，往后返返，真是进退两难！他疼的邻居都发愁难以推到医院。邻居劝我：“你赶紧先去找医生吧，不行我就搂着他停会儿。”我听后强忍着泪水，才赶紧骑车先走。
到了卫生院，我先去把医生找见。医生姓常，给丈夫看过好几次病。我请求他先不要下班，稍等我们一会儿，我才又返回来接丈夫。到了后，常医生看了看我丈夫的症状，用手按了按他的腹部，他马上疼得又出不上气儿来了。因为，常医生知道我丈夫胃病的情况，就说：“不对，可能是胃穿孔了。咱医院的仪器不行，检查不出来，就说检查出来了，也做不了这手术，赶紧转院抢救吧！注意，水米不能进，什么止疼药都不能吃，以免掩盖病情，耽误医生诊断，误了治疗。”随后，常医生又补充一句：“这病在咱这儿，老百姓叫紧肚疼，非常凶险，以前做手术的少，都是生疼死的。这病得赶紧治，过了一定时间，救都救不过来，可不能大意！”我一听，刹时就觉得天要蹋下来了。这可咋办?我知道厉害，娘家的两个姑姑，就是这样紧肚疼疼死的。我脑里人啊、病啊、车啊、转院、抢救，都在乱转，一时儿就像傻了一样。去哪里找车啊?那时候可不像现在，乡里只有运输站有几辆破卡车，书记、乡长有急事才能让卡车送送。
常医生看我这样儿，马上跑去医院值班室给我弟弟往乡里打了个电话。当时我弟弟在乡派出所工作,他一听有事，马上开着所里唯一的一辆偏三轮摩托车，风风火火地来了。常医生给他说丈夫的病情和需要采取紧急措施。我一看这偏三轮，后边能坐一人,偏斗里能坐一人，这不就能解决这急事吗？于是，就对弟弟说：“甭生法儿了，就用你这偏三轮吧！这是救命啊！”常医生说：“这也行，找到车还不知啥时候了。不过就是巅得厉害。”又问弟弟：“你们派出所这偏三轮能不能用？”弟弟说：“都啥时候了，人命关天还管它恁多嘞，走吧！”可是怎么坐呀？丈夫疼得直不起腰来，蜷曲一团，自己顾不住自己，坐偏斗里和后边都不行，不用走几步就会跌下来，光疼也得把他疼死。常医生见状，叫我搂着丈夫，坐在偏斗里。并说：“我和你们一起去吧，看这样儿，甭叫路上出啥问题，我坐后边。”我们七手八脚地把我丈夫抬到偏斗里，尽管小心翼翼，还是把他疼得几乎昏过去了。
就这样，弟弟开着偏三轮摩托车，后面带着常医生出发了，这时已是下午1点多了。没走多远，我忽然想，抢救得很多钱呀，没钱医院不给抢救咋办?事发突然，来时我们急得就没顾上拿钱。原想路近，先看了，用钱回来拿都不误。没成想他的病这么凶险，还得转院抢救。于是，我叫弟弟开到我家路边时停一下，叫我赶紧回家找些钱来。常医生说：“都这时候了，先赶快走去抢救吧，不要说钱了。你去找钱还不知找到啥时候哩，找到钱了，病人也耽误了。到了，我先去生法儿，甭怕!”我一想，是啊！救命要紧啊！这是在和死神赛跑啊！于是，我赶紧说：“中，那真是太感谢您了！我们赶紧走吧。”这时丈夫在车上疼得浑身是汗、死去活来，像从水里捞上来一样，似乎是更大的疼痛袭来，他浑身抽搐，还不时发出一声可怕的呻吟，“娘啊”一声就没气了。那声音是那样的凄楚惨烈，人光听着就像自己的心被挖去一样受不了。可他从上午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也可能是疼得他说不出来。我紧紧地搂住他，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生怕他疼得受不住从摩托车上跌下来。一个偏三轮摩托车，像蹦蹦虫一样，一个胃穿孔的病人，能受得了吗？常医生看这情况，马上让我弟弟放慢车速，缓缓前进。我根本没想到胃穿孔会这么凶险严重，有时还得停下来缓缓气儿再走。这速度慢的县医院是送不到了，只能捏格着就近到姚村卫生院抢救了。
婆母在家等得一直不回来，结记得待不住了，就叫才十五、六岁的四妹用自行车带着她去找，才走了不多远，碰到我们了。我简单地给她说要转院抢救治疗，叫她回家，并把用不上的东西让她拿回去，婆母顿时伤心地接也没接住，从自行车上跌下来。婆母哭着要去，我硬叫四妹把婆母带回家，因为家里还有半身不遂、行动不便的老父亲和我女儿。
等赶到姚村卫生院，大概两点来钟的样子。我们又经过一番折腾，硬把丈夫硬架到了透视室门前。常医生叫我和弟弟看着丈夫，自己赶紧去联系医生。联系好医生回来，吩咐我在透视室门前等人来了透视，他又急急忙忙地去找钱。常医生家是姚村的，就在医院附近，没有多大会儿就找来了一千块钱，我赶紧去给医院交上。表弟就在卫生院工作，我叫弟弟赶紧去把他找来帮忙。常医生一路护送我们与死神赛跑，到了又回家找钱，帮我们交钱住院，然后又帮我们和有关医生沟通好，跑前忙后，水米未进。等把我们安排好，交给医生，就又赶着回去了，因为他们医院还有病人等着他。热心善良的常医生急人所急、雪中送炭、救死扶伤的高尚医德，使我终身难忘。
紧病慢医家。我和表弟在透视室的门前等啊等，等得心慌撩乱，觉得像过了多少年一样。其实是我心急的。
医生马上给透视拍片了。可是，丈夫实在是站不起来坐不下，我们两人都扶不起来，光透视就用了好长时间，疼的他一站就翻白眼儿。手术室在后院北二楼，好几个人扶着他走不行，抬那儿那儿不行，疼得顺身流汗，衣服全湿透了，光上北楼梯就捣腾得停下好几次。疼的没法形容，我是没有见过。医院的住院部都被惊动了，大家瞧着丈夫抬不能抬，站不能站，出不是蜷不是的样子，结记地说：“从来没见过这种难受法儿，这病号到底得的是啥病啊?”一楼二楼病人的家属有的帮忙抬、有的帮忙擦汗，往二楼抬就不知误了多长时间。总算抬上了二楼，医生也来了，看他疼得样子，先给他打一支杜冷丁止疼。可是杜冷丁打上去好像一点儿作用都没有，该咋疼还咋疼。医生说：“谁是家属马上来。”我赶紧跟着医生到医生室，医生问：“你是家属吗?”我说：“是。我是他爱人。”医生首先问：“病人吃饭喝水没有？”我说：“没有，早上到现在疼得水米没打牙。”医生说：“看情况现在肚里已经感染得不轻了，得马上采取紧急措施，全力以赴做手术抡救，不然的话很危险。不过，先给你说清楚，你爱人的病情目前非常危险，穿孔已好多小时了，腹腔已开始粘连了，幸好水米没进。但这也是十分危险的，可能救得过来，也可能救不过来。以前的所谓紧肚疼，实质上就是胃穿孔或胃出血，很多就是抢救迟了死亡的。你要有思想准备。签字吧！”
这是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儿了，我的心简直沉到了无底洞里，眼被泪水模糊了。我的心哆索得厉害，拿着签字笔的手在颤抖着，丈夫的生命啊！难道……？这是一场生死赌博，我突然咬住牙，在心里对自己说：“签吧！签吧！没人替你，只有把命交给医生了，来医院目的不就是抢救吗？”我狠着心一笔一划地签下了我的名字。顿时，我的心就像被人用刀割走了。我瘫坐在医疗室的椅子上，浑身没有了一丝力气。
往手术室送的那一刻，我贴在他脸上对他说：“咱好好配合医生，别害怕。”他示意性地点点头，可能是咬着牙但却温柔地“嗯”了一声，那一刻的感受真使人终身难忘!
丈夫被医生推进手术室了，我看着那各写着“手术室”三个红字的两扇门，紧紧抱着给他脱下来的被汗水湿透了的衣服，傻傻的发呆，好像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无边的恐惧像山一样向我袭来，几乎要把我压碎了。我默默地祈求上苍：老天爷呀，行行好吧，救救我丈夫吧！他是一个多好的人啊！我们家十来口人，上有父母，中有弟妹，下有子女，父亲半身不遂，弟妹尚未成年正在求学，一双儿女还是童婴，如果有个好歹，这一家老小又该怎么办呢？都得靠他呀！求求您了老天爷！我心里对丈夫说：你要在坚强些呀，我在眼睁睁地盼着你回到我的身边来，难把你只有一口气，一辈子躺在床上，需要侍应你一辈子，我也甘心情愿。那样至少父母还有儿子，孩子还有爸爸，我也有个寄托。我游弯磨转，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
从下午三点开始等到近七点，这近四个小时里，有谁知在手术室外的我有多难熬啊！常医生和弟弟跑前跑后把事按排好后，因为有病人在等他，就叫我弟弟带着他赶紧走了。表弟还得上班，也走了，连个说话安慰我的人都没有。自已一个人站在手术室门前想啊想啊，是好是夕想了个遍。来医院连鞋都没顾上给他穿，光着脚。好吧都好说，如果万一抢救不过来，光着脚可是大忌，是好是歹总得有双鞋吧？表弟又跑过来了，听了我的诉说，才赶紧跑回家拿了他的一双凉鞋，孬好总算有鞋穿了。
手术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一个医生急匆匆地出来了，我赶紧扑上去问：“怎么样？”医生说：“病人出血过多，情况危急。你家有和他的血型一样的没有？得赶快给他输血抢救！”顿时，电影里输血抢救的画面被推到了眼前。难道……?我又像被谁一闷棍儿打下了无底深渊，泪眼模糊，绝望的恐惧瞬时压得我气都喘不过来。家里父母老了，儿女都小，弟妹们都不在身边，信儿也捎不到，我急切地说：“家里没其他人在，就俺一个人，俺是他老婆，您就抽俺的吧！”医生瞪着眼惊诧地说：“这么凶险的病，就你一个人啊？你的能行吗？再说你一个人的也不够，现在这么紧急，不行就用血库的血吧。你去血库签字吧。要快!”
我跑去血站签了字，又赶紧跑回手术室门前，想尽快知道里边的动静，可是，没动静了，手术室门前没有一个人，静的叫人心里发毛。我不停地想着，已这么危急的情况他能挺过去吗？医生能把他抢救过来吗？要是抢救不过来呢?我的心生疼生疼的。啥是生离死别？这还有口气儿进去了，还能有口气儿出来吗？近四个小时，还没一点动静，难道……？我孤零零得呆在那儿，默默地想着、哭着，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傍晚7点了，我正抱着头在没漫长宽地边想边哭，突然，手术室的门“吱纽”一声响了，跟着传来一个声音：“家属在吗？”吓得我全身忽嗦一下。好消息？坏消息？人有气儿？没气儿？我的心嗗咚嗗咚地跳着不敢去瞧医生，只是怯生生地回答：“在。”只听医生又说:“手术做完了，你来看看这是切掉的胃，送去病理室吧。”这一下我突然绝望中转过神来，才知道手术做完了，人还在。我哆嗦着从医生手里接过那堆肉一瞧，胃都成黑色了，还带着个把儿，心里咯噔一下，这肚里切下这么多的肉还能活吗？我顿时又泪如雨下。表弟赶过来一看，说“三姐你害怕不害怕，这可真厉害，胃都成这样了。”我说：“害怕有用吗？走到哪儿以哪儿说吧。我希望他不会有事。”我捧着它送到了病理室，医生要做病理，看有没有癌变。
从病理室回来后，医生说：“你进手术室来，把病人交代给你，去给他说说话吧。”我进去一瞧，好吓人啊！他的脸白澈澈的，一点儿血色也没有，鼻孔里插着氧气管和胃管，手上输着液，腿上输着血，尿道插着排尿管，能里外通的器官基本都不闲，跟判了重刑没有区别。他好像还有点儿迷糊，医生说：“他的手术是半身麻醉，手术开始时头脑还清楚，后来睡着了，做完手术，他才又醒过来，不过迷迷糊糊的。他还在麻醉期。”看着我进来，他向我微微笑了一下。我心里一酸，眼泪就又刷刷地流下来了。那个微笑太难看了，难看的叫人终身难忘。我轻轻的问他：“疼吗?”他看着我，示意性地摇摇头。我懂他的意思：现在，医生把他病割掉了，首先不用那样疼得死去活来了，他好了。医生说：“就你一个人？”我说：“是。”医生说：“你一人可不中，最少也得三、四个人。麻醉过后他会很难受的。手术做了，关健在护理了，夜里可不能大意。”我只得说：“我生法儿吧。”天己经黑了，医生交代过后，就叫把丈夫推到观察室。
主治大夫又专门把我叫去，坐下来给我讲丈夫的病情，叫我了解情况，了解护理注意事项。大夫说：“你爱人的胃病己经时间很久了。打开腹腔以后，发现他是从幽门处穿孔的，满腹腔到处都是从胃里流出的脏东西，很多地方都感染黏连了，穿孔最少也在八九个小时以上，不是这样，他会有恁疼？幸亏没超过十二个钟头，否则就全完了。我们费了好大力气，好长时间，才把整个腹腔里的脏东西冲洗干净，消好毒。腹腔里的器官都喷洗好几遍，那是一丁点儿脏东西都不能留下的，否则就前功尽弃了。不然，这手术能做近四个小时？做食道癌开胸那样的大手术，也才用两个多小时。你不是看了切下来的胃吗？我们把他的胃差不多切完了。为什么这样做？你要明白他病情。我们打开他的胃后，发现他的整个胃都不怎么好，胃壁上都是愦疡。要是不切除，最终会发展成为很不好的毛病。可考虑到如果全切掉，他就没胃了，食道和肠子就得直接连接，这他的后半生就麻烦了。所以，我们给他留下的一点点胃壁让他再生，因为，胃的再生力是很强的，过几年他有可能会恢复得很好。其实留下的胃也有问题，所以，我给你讲明白说清楚，以后就看你怎样去保养了。他很可能会留下好多后遗症，所以，你以后会很辛苦的。他需要加强生活各方面的护理，特别是给他吃饭时要注意，生、冷、硬不能吃，每天要少吃多餐，至少十二顿，并且要注意营养，因为，给他留的胃只有一点点儿。他的病真的很凶险，要不是你们送来还不算太晚，我们又采取紧急措施，胸包改成腹包，紧急抢救，他真的就没命了。”焦大夫把什么都交代的清清楚楚，把我感动得都哭了。我说：“谢谢你，焦大夫！多亏你们把我丈夫的命捡了回来，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焦医生说：“不用客气，应该的！”现在想起来真该去给他们送一面红红的锦旗。
夜晚，我一个人陪在他身边，瞧着他满身的管子，觉得他太可怜了，眼泪又朴碌朴碌地掉下来。不过反过来又想，医生首先给咱把病去了，心里才蹋实了。虽然，一天水米没进，也感觉不饥不渴，觉得只要他能一天天地好起来，俺就能一天天地顶下来，再苦再累也情愿。可能是累了，他进了观察室不大会儿就睡着了。可是没多长时间，他就又疼起来，护士来给他打了一针，他又睡着了。一夜打了两针，才安生睡了一夜。我瞪着两眼看着他，一夜也没敢合一眼。
第二天，婆母结记得不行，硬叫四妹用自行车带着她，来到医院。婆母看着儿子的样子，心疼得老泪纵横。婆母说女儿在家找不到爸爸，一直哭，跑了二三里到姥姥家去找，姥姥家没人，看到院子里有条小蛇，吓的就往回跑；四妹看不见女儿了，急的四处去找。家里乱了套了。因为，老父亲和我女儿还在家，婆母只好下午又哭着回去了。
得病如山倒，去病如抽丝，一点也不错。虽说手术了，但是最重要的是鼻子里插的胃管、营养液管，吃不能吃，喝不能喝，笑不能笑，说不能说，咳嗽也不能咳喇，真叫人哭笑不得。但他却很乐观，因为从他的眼神里就可看出，这些许疼痛都比手术前好受多了。医生说：“抽开他，拍拍后背，让他咳嗽。”第三天，就叫扶着他下地站站，还不时的来问：“放屁了没！”好像那个屁就那么值钱！后来才知道“放屁”是上下通气的指标。他是坚强的男子汉，什么事都搁不上他心里，也不惧怕任何困难。他脸上受伤，被镰刀割破缝了七针，长错位了，又叫大夫硬拉开伤口，重新缝合，一点麻药不叫打，他哼都不哼一声。一个大胃基本切完了，肚上的刀口能不疼吗?大部分时间他在硬忍着，实在疼的很了，才叫医生给打一支止疼针。手术前打了不起作用，手术后打了能安生，这就是疼痛的区别。后来他和人说：“胃穿孔疼才叫真疼，真真是要命得疼，弄不好命就没了，呻吟是不由自主的，也不太记得，只是疼得头里哄哄的，耳朵往后走，人说话在天边，其他疼痛都不算疼啊！”
该开学了，我托人给学校打了个电话，给学校领导请假。做了手术的第三天，五中的校长莫贵福知道后，带着伍佰元現金和其他领导一起来看他。我打个借条给莫校长，莫校长一看说：“呀！看打的这借条，就了不起，没想到你还会写的这么大方的字儿。你一个人这样侍应他，真的叫我们很受感动。瞧哩你人手少，给你派个人来帮你护理吧？”我感动的泪都流下来了，赶紧说：“您送这伍佰元钱，我都感激不尽了，这真是雪中送炭啊！他上不了班，学校就够损失了，不能再麻烦学校了，我能行，甭担心了。”莫校长听了说：“那中，你就这样给他治吧，需要啥你尽管说，叫他尽快好起来。”那时候的伍佰元钱，是什么概念呀？最少相当现在的一万伍仟元，丈夫一年的工资才刚一仟元。
儿子姥姥带着三岁的儿子来医院看丈夫。儿子看着爸爸样子，好像很难过，问：“爸爸你怎么了？”丈夫鼻子里插着胃管，不能说话，用细小的声音勉强对儿子说：“毛毛虫在爸爸肚里，医生给我取出来了。”儿子又问：“毛毛虫那去了？”丈夫说：“把它给扔掉了。”儿子说：“那是不是就不疼了？”刚过了两个生日的儿子会这样说，丈夫非常高兴，笑笑说：“好儿子，你亲亲爸爸就好了。”
第四天，丈夫上下通气了，医生叫少喂他点水，让剩余的一点点胃去慢慢地适应。
第五天，医生叫从鼻伺管送营养液进胃里。
第七天，医生把抽积液的管子去掉了，他觉得病就去掉了一半。
第九天，伤口拆线了，医生叫少量吃饭了。饭都是流质的面糊糊，用小碗一点一点地吃。丈夫胃口也好起来，一直觉得饥，医生说：“这是好现象，但要注意，不多吃，能多顿，一天少也得十二顿。可以出外边少走走，慢慢锻炼锻炼。”
在学校就是吃过午饭，丈夫都会与他的同事老师们或他的学生们一起打场篮球，尽管他有胃病。经过这番折腾，又在病房里躺了这十来天，丈夫早就憋不住了。这天天气很好，我扶着他慢慢地走到医院后边百十来米的地方，看着蓝蓝的天空，飘飘的白云，青翠的群山，碧绿的庄稼，觉得这世界真是太美好了。丈夫说：“生命真是不堪一击啊！这要是在以前或送的再晚一点，我们现在就不可能一块站在这里了。这真得感谢我们这个国家，感谢医生啊！世界这么美好，我们真得好好珍惜，好好活着。”我也感慨地说：“是啊！这生命是多么脆弱呀，突如其来的灾难，使我觉得天一时就塌了。可是，生命又是多么顽强啊，眼看着你就没了，这不又奇迹般的站在这里了吗？我们真得好好珍惜这美好的生活呀！”
丈夫逐渐好起来。又住了十几天院，就出院回家休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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