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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老屋记忆》作者:童火明

       时光沉淀在老屋黑色的屋瓦里,记忆被砌进一块块灰色的砖块中。

  我们家的老屋不知修于什么时候,虽然没有红檐碧瓦,雕梁画栋,但也是砖砌瓦盖,气势恢宏的大宅院。厅前有天井,厅后也有天井,两边各有厢房,三进三出,布局精美,古朴典雅。屋角的重檐翘顶做工精美;厅前的屏风,很有点北京四合院前影壁的味道,只可惜少了雕龙画凤,只是用石灰粉刷了镶嵌在墙上,将房子与池塘隔开。想想当年,不说房屋,单就夏天荷花开了,满池荷香,赏"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就是一幅生动活泼的画面。天井三周砖砌整齐,上面铺上条石,这些都仿佛在向人诉说着房屋主人的富有与品位。老屋不仅承载了我个人的许多记忆,而且也烙上家族的许多印记,这些记忆与印记,无不烙上时代的色彩。

  进老屋首先要迈过一道门槛。门槛是条石做的,有点高。记得小时候要进屋时,总要先攀住门坎,努力倾斜身子,将身体横压在条石上,再翻身下来,才能进屋。每当大人挑着谷子进屋时,总要先停下匆匆的脚步,先用手抓住一只箩筐,扁担后斜,然后将箩筐前头放进门槛内,将扁担前面往下压,让后面的箩筐翘起来,再移进院子中。进了门槛才是家。

  小时候总觉得家是囚笼,门槛是羁绊。总想像自己能像屋顶做巢的燕子一样,身长翅膀脚生云,飞向广阔的原野,不为衔泥做窝,捕虫食雏,而是向往天空的自由自在与无拘无束。只要听到小伙伴们的唿哨声或呼叫声,便会蹦蹦跳跳的跃过大门,去外面与小伙伴们一起捉迷藏,玩解放军抓特务……夜晚则抬头数星星,看萤火虫打着灯笼在空中逡巡,听蛙鸣鼓噪,弹一曲夏夜的欢歌......

  长大后,我们背着书包上学时,奶奶总要送我们出门槛,我们在门槛外,奶奶在门槛內,千叮咛万嘱咐的重复着注意的事项,还没等她话说完,我们早已飞也似的跑了。放学后,还在门槛边,便会大声的喊叫:"奶奶,我们回来了!"仿佛立功的战士凯旋似的。

  慢慢的,我发现进出老屋的门楹充满仪式感。大人进屋前总要抖抖鞋子上的泥土,仿佛要抖掉身上的晦气似的,再抬起右脚,优雅的跨过门槛,再提起左脚,走进大厅。我猜想先祖进出门槛时肯定充满了仪式感。因为他习惯穿长衫马褂,进屋时必定要先将长衫前摆轻轻撩起,再跨过高高的门坎,然后将前衫轻轻的放下,抖抖身上的尘土,再优雅的迈着悠闲的步子踱进正厅。门坎不仅是家里家外的分界线,进出门槛也是曰常生活必须举行的一道道仪式。

  进门槛后就是一个小厅,向左走几步便是正厅。正厅有点大,请客时可以摆放八张八仙桌,还不显得拥挤。地板上盖了一层三合土,可惜现在已凹凸不平了。大厅的正中,两根柱子中的是神龛,是用来摆放神祖位和祭祀用的神龛。神龛让老屋一下子变得庄严肃穆起来。每至重大节日时,比如清明,春节等,老叔一定会将先祖的画像请出来,恭恭敬敬端端正正的挂在神龛上。每至十一点左右,奶奶便会将煮好的鸡鸭放在神龛上祭祀一番,先点上蜡烛,再燃上几柱香,然后很虔诚的拜上几拜,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幼时的我虽然听不见也听不懂她絮絮叨叨的话语,但我能感知她是为我好,为家人祈福的。

  先祖头上是顶戴花翎,身上穿的是满清时县官穿的长袍。长袍上画着什么动物的图像,由于图像挂得太高,我们看不清楚。先祖正襟威坐,一脸肃穆的坐在椅子上,在袅袅的烟熏火燎中,看上去更增添了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据说先祖那时很是阔了一段,四周的方砖,高大的门槛,仿佛都在诉说着房屋主人昔日家境的殷实。满清末期是可以买官做的。于是先祖花了一大笔银子,捐了个县官。可惜又没有其他社会关系可用,终于没有补缺。于是白花花的银子,就捐了身上这身行头和县官这个虚名。不过县官这身份也不是寻常百姓家难以企及的,也很是光宗耀祖的事。据说宗祠前还为他树了一条桅,以彰其功。

  每每听了这故事,总觉得满清政府的衰亡是必然的,买官官这样的事竟然明码标价,花了白花花的银子却又没官做,怎么不会民怨沸腾?买来的官,怎么能清廉?还不会利用手中权力刮地皮,连本带利的收回。

  鸦片战争后,列强的侵略致使中国是日渐衰弱。据说我们家,也跟着国家一起逐渐没落了。想想也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到我爷爷这辈时,只好做挑夫来谋生了。爷爷每天起早贪黑的将宁化的大米挑到汀州府,再把汀州的盐巴挑到宁化。不管炎热酷暑,还是风刀霜剑,周而复始。

  我猜想我的姑婆也肯定是从这老屋出阁嫁到异地去的。可惜她生在乱世,基本的生活都得不到保障。第一次世界大战在欧洲爆发,本来跟我们寻常百姓家也没什么关系。不知道北洋政府出于什么考虑,不能派兵打仗,竟然派劳工去欧洲前线。于是不幸便降临到我姑婆家,我姑丈公被抓了差,送往欧洲前线了。从此音讯杳无,只剩下孤儿寡母艰难度日。

  每次听长辈讲到我姑婆的遭遇时,我总觉得历史离我们是那么遥远,又这样切近。每个人,特别是男生都会有家国情怀,"家是国的家,国是千万家。"每次读到"巴黎和会"时,一股义愤感便会油然而生,因为我有亲人牺牲在欧洲前线,为打败同盟国抛头颅洒热血,可惜我们的主权却不能收回?假如我生在当时,肯定也会和"五四"青年一样火烧赵家楼,活捉曹汝霖,打到陆宗舆;也会和他们一起走上街头,游行示威;振臂高呼”内惩国贼,外争主权”的口号。

  历史总是跟贫苦人民开玩笑,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贫苦人民何时才能翻身作主人。

  终于,毛委员率领红军来了,石牛得解放了。贫苦农民跟着共产党,毛委员,打土豪,分田地,翻身作主人了。

  我们石牛村也成立了苏维埃政府。我二伯公童吉生被推选为第二任村苏维埃主席。平日老实本分的他,今天终于翻身作主人了。只见他每天挺直腰杆,从这老屋雄纠纠气昂昂的走进走出,忙里忙外,忙得不亦乐乎。带领群众,成立赤卫队妇救会、儿童团等各级组织;积极组织生产,保障前线粮食鞋帽纸张等生活必须品的供应;刷写标语,宣传革命道理,(老屋的墙上还依稀的写着"一手拿锄,一手拿枪"的标语)。积极动员贫苦人民子弟踊跃参加红军,保卫苏维埃政权……。

  我的堂叔公童木伙也是从这老屋走出去,戴上红花光荣参加红军的。他是家中的独子,成家不久,幼女尚在襁褓中。是什么动力让他,辞别年长的父母,新婚不久的妻子,刚降临人世不久的婴儿,毅然决然的参加红军的,对于我们来说至今还是个谜?也许《陈真》的主题曲《大号是中华》可以回答,"孩子,这是你的家,红砖碧瓦,祖先鲜血干砖瓦上,汗滴用作栽花,……谁敢进住你的家,孩子赶走他,不计鼠摸狗盗,要似你祖先尽一心为了这国土,把鲜血洒。"

  一九三四年秋,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十万红军被迫长征,苏区红军从我家乡曹坊迈出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黑云压城城欲摧,秋风秋雨愁煞人。

  红军一走,国民党反动派卷土重来。蒋介石叫嚣对苏区,人要换种,地要换土。实行残酷的保甲连坐制。结果我的苏维埃主席伯公,慘遭反动派杀害,我们家也因共党家属,遭到了连累。

  记得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公社工作组还几次三番到村里调查我伯公的死因。(我奶奶土地革命时好像当过妇救会的主任),奶奶在老屋每每跟我们讲白狗子及当时的保长甲长的凶残,我们听了都会义奋填膺;讲到伯公牺牲时的惨状时,禁不住潸然泪下;讲到当年遭受的牵连时感同身受。

  据我的木伙叔公回忆,他也是参加了第四、第五次反围剿,也参加了长征,参加了惨烈的湘江战役。进入贵州后,与部队走散,寻找了很久都没找到部队。结果只好扮作乞丐一路乞讨,风餐露宿,历尽千辛万苦才回到闽西的。回闽西后还不敢直接回家,在淮土的外婆家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风声比较平定才回到老屋的。

  近几年,老屋边上,一幢幢钢筋水泥建的火柴盒似的新房拔地而起,居住在老屋的叔伯兄弟都乔迁到了新居。灰砖黑瓦的老屋仿佛一位衣裳褴褛的老人,不合时宜的矗立在那里。

  梁启超说"方志滥觞于史,是最古之史"。要了解一个地方的历史,先要看看这个地方的地方志。我倒觉得每个家族的历史,都和时代紧紧相连。一座老屋也缩影了我们家族的荣辱与兴衰,也见证了近当代中国的衰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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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作家简介童火明,石牛老童,大学中文毕业,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爱好文学,作品散见于《少年文艺》,《三明日报》,《少年文史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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