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高考#我的悔过书

2011年秋，我在湖北省某县级市一中做实习教师。一天下午，距离上课还有四五分钟，我习惯性地来到教室，见班主任和同学们对视沉默，以为在上训导课，便到门口阳台等候。上课铃响，班主任走出教室，冲我一笑：“李老师，去上课吧！”我走进教室，喊一声：“上课！”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喊了声：“老师好 ！”就坐下了。我还以为是下午瞌睡的原因，还讲了一个笑话，大家也回应寥寥。课上了五六分钟，越来越觉得气氛不对。仔细看他们，面容呆滞，前排有几个女生甚至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班主任把小黄狗从楼上丢下去了！”我要从四楼窗户向下看，全班都跟着看，往窗外挤，我赶紧喝住，让他们坐回座位，然后偷偷瞄了一眼，一条黄狗趴在窗口的正下方，看不出死活了，想必已经没有救了。我说：“你们别急，找一个人给我说。”于是前排一个女生抽抽搭搭地告诉我，一条一直在学校流浪的小黄狗不知道怎么走进了教室，班主任见到后问，是谁带进来的，没人回应，班主任抱起狗就从四楼丢下去了。“他丢狗之前，还冲我们笑了一下……”我便清楚 ，这节课没法继续了，我说，一个人做教师之前，首先要学会做一个人，可是有的教师并不配做一个人。然后我给他们讲了一节课的教育故事，有关死亡诗社，有关放牛班，有关梁卫星……晚上没有晚自习，我打算回宿舍去休息，结果那个班的班长过来拉我去他们班，说，白天的话还没有说完，让我继续说。说实话，我自己就看了那几本书而已，该掏的已经掏空了，可是班长执意拉我过去，我说，我过去不说话， 只看着你们上自习。班长说，好。期末就要文理分班了，按照这个学校的惯例，学习好的分理班，学习尚佳的尽量鼓励考理科班，学不进去的进文科班（当然不排除学习极好又想学文的学生）。学生们问我，选文选理？我说，现在中国缺少有良知的文人，也许多接触一些历史和文学，会好一些。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个学校每届只准备三个文科班的师资。两个月后就回学校了。回学校前夕，我几乎是最不受欢迎的实习教师，尽管学生们都喜欢我。同行的大学同学平日跟指导老师跟校长喝酒的喝酒，搓麻将的搓麻将，也会把其他老师背地里说我的话或明或暗地跟我说出来，我都不管他。临行前，我给我带的每个班都写了一封信。听说只有很少的几张留下来了，其他的班主任全部扯下来撕掉了。后来听说，那个班被强行拆散，分散到了别的班里，大多人还是选择了理科。还有学生告诉我，小黄狗没死，每天还在学校里逛游，只是腿有点儿瘸。故事讲到这里，一个十恶不赦的暴力教育体系和其中混迹的暴力助手已经被我批判殆尽，至少在毕业后的一年之内我一直对他们持仇恨态度，直到我自己也做了班主任，而且读了更多的书。如果说那个班主任使用的是行为暴力，那我自己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已经使用了语言暴力或者精神暴力。我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将那个班主任踩的一名不文，让他公信力全失。如果没有那一堂课，学生会听任我对文科班理科班的看法吗？会听信我对自由的鼓吹吗？在现有的教育体系中，我做的那些鬼东西，除了让他们面对现实处处碰壁，毫无益处。这是多年之后我才有的悔悟。但是为时已晚，我已经在孩子们的内心留下不健全的种子，它们如果幸运，可以长成自由的树木，可是大多数都会扭曲生长……前不久，有几个师大的小朋友问我做老师的感受。我说，一定要等到自己力量足够强大的时候再对孩子们的心灵进行“改造”，否则，有些后果你是无法承担的，我的实习经历就是对我的严厉警示，就想《浪潮》最后那一声枪响。反对暴力的人也许本身就是另一个施暴者，我们无时无刻不和暴力擦身。突然想起一件事。在丢狗事件发生后不久，我和班里的小朋友外出吃饭，他说，他跟班主任说缺钱时，班主任毫不犹豫掏出了二百元钱，也没说啥时候还，他觉得班主任人还挺好的。以上就是我的悔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