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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海,书者当以“习气”为大敌的当代例证——当代书坛百家酷评9

十来年之前看河南张海的草隶与现在看,引发的思想感受几乎是完全不同的,相信习字者多有此感。

当年每观其生机勃发、率意而又齐整的隶书,心中多钦佩之意。直觉其开创了崭新风格面目,与以往刘炳森那种美则美矣、近乎美术字的规则感相比,更能体现书者的创作欲和笔墨趣味。

近年则不然,看得多了、毛病也多了,真正草隶的源头——汉简与明清人的尝试也多有体会,而觉张海之之戛戛独造之处其实微乎其微,反而掺入草隶的大量来自唐楷和病笔颇为夺人眼目。

其行草几乎不需要去讨论,缺节奏、控笔的稳定性也阙如,造成点画没有趣味也少功夫,二王帖学固然是找不到其师法借鉴,与清末碑书之强悍用笔与空间感也基本扯不上关系。说白了,就是练得少,纵算能窥堂奥而是入门不多的境地。

张海隶书可算是他立命之本。立足于《封龙山颂》这个出发点,首先就能满足看腻了纯以《乙瑛碑》、《石门铭》等标准汉隶笔法的刘炳森隶书而早欲解脱的欣赏者需求。而张海又在封龙山颂中提取有北碑风格的空间感,加速运笔,破除“蚕头雁尾”的视觉惯性,大量保留增强书写感的点画连带和飞丝。无论是否高明,都已经是让人耳目一新。还敢于使用“复线”,毛发飞动,颇具孤蓬自振之美。

起笔重蹲或逆藏出重笔;横折借鉴碑楷技法,斜顿45度出圭角;出锋轻收出尖细笔;线条中段由快速行笔而刷出个性化飞白。从远处观其整幅作品具有“光”之美,很多字在视觉上都有“反光”之态。书艺到此时,原本只是到了一个起点,进一步的大量攫取传统技法,丰富表现力,尝试进一步的草隶创新之后,或能为当代的隶书创新留下厚厚一笔。但是,很遗憾……

名利来得比书道的能力更快,诱惑来得比内心的坚守要猛烈。

为了便于大量书写、大量复制、大量趋名趋利,开始给自己打造一套更适宜于名利场的书写方式。

隶书强化起收、弱化中段,线条趋于简化、用笔趋于刚直,笔技在简之又简的同时发力越来越猛,一种强烈的机械感贯穿始终。在没有获取适当的规劝反而因为书坛地位的暴发带来的环绕的赞美和润笔暴涨的环境下,机械和随意打垮了早年深植传统、醉心临池带来的对法度的尊崇和对自己的约束。

结字上一律的重左轻右,重上轻下,同时,技法上的疏漏演化成了一种傲慢的表现和刚愎自用。以横画的起笔为明显——重笔与下面的细笔反差过大,似肿瘤一般。书家书风成熟度标志之一就是将自己独家的笔技提炼再提炼,但是在提炼的同时我们对于与之俱来的风格垃圾(亦称习气)应该予以保持足够的警惕。它很容易被个性化的书风掩饰住而不自觉,却容易被欲望得到满足而将垃圾看做自家才有的珍宝和所谓“个性风格”。

与此同时,权位高了,看的眼睛也就多了,其作品里出现的用字、用词错误如雨后春笋般让人目不暇接。原本,那么大的书写量(或者称为生产量),难免出现更多的纰漏,更应鞭策自己加强学习,补足学问短板,但遗憾的是,没时间啊……

张海的书法的崛起,是时代变迁在书法上的体现,离职后作品价暴跌到如同印刷品的笑话其实也反映的是当代书者在吸收传统和适应现代这两个方面的意志力的缺失。

书者的一生是一个不断自我打磨的过程,以此痛并快乐着,要在学问研究的基础上进行书法的修习。另一方面,在提纯风格技法的同时,我们也应该不断地进行补充,临帖是伴随书家一生的活动。有很多书家在功成名就的中晚年对书艺的提高是站在自己已有书风基础上的强化提高,“以我生我”,久之,营养难免出现不足。对于自我书风的品评,很多书家是“以我观我”,而不是跳出自己狭隘的圈子以历史的、文化的角度观我——“以史观我”。“病不自查”,是很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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