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旅程
——听《清 cello》唱片有感
喻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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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是一名学音乐的学生，我的专业要求我必须大量聆听古今中外喜欢不喜欢的各类音乐，但我对音乐最基本的要求仍然是好听。所以，我常常会在课堂上对现代音乐嗤之以鼻，因为其中充斥了太多求新求变求实验但是难听到令人发指的音乐。更令人发指的是，这些难听到死的作品仅仅由于它们的求新求变和实验，在很长一段时间被学院派看作是象征着音乐未来的典范，成为大部分作曲系学生追求和膜拜的对象。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与作曲系学生的对话常常是不欢而散的。我觉得他们不懂音乐，他们觉得我既不懂音乐也不懂潮流。
2007年，在眼睁睁看着连续两场作曲系学生观摩音乐会最终变成“先锋音乐专场”之后，我被伤到了，愤而离席，并在很长一段时间拒绝再听新音乐……
之后，在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之后，我又开始尝试听一些新音乐。幸运的是，我听到了一些有才华的作品，也结识了一些有才华的作曲家。在他们那里，事情正在起变化，新的音乐也已经好听得多。
比如，我今天要推荐的这位——我的朋友、作曲家方岽清和他的最新专辑《清 cello》。
在圈内，方岽清已经是很有名气的青年作曲家。他获奖很多，是第五届中国音乐“金钟奖”头奖获得者，也是2010年“上海之春”国际作曲比赛第一名得主。他的作品无论国内国外，上演率都非常高，各类音乐会、音乐节、文艺晚会都有他。异常难得的是，在很多民乐系、管弦系学生的毕业音乐会上，你也常常能在节目单上看到方岽清作品的名字。之所以说难得，是因为在我看来，毕业音乐会是更能体现圈内民意的一个舞台，只有那些真正受欢迎的新作品，才有可能频繁成为选择。
去年，很多圈外人士也认识了方岽清，是通过一首叫做《化学是你，化学是我》的歌曲。这首歌由北大校长周其凤作词、方岽清谱曲，一经推出，雷翻微博，一时间转发评论无数，被称为超越《忐忑》的新版“神曲”，岽清也一曲成名。不过，我并不喜欢这首歌，因为歌词太直太白，小有喜感但毫无美感。而且这首歌也根本就属于非典型的“方”式音乐。真正典型的方岽清，是在这张《清 cello》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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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cello》是一张原创的大提琴音乐专辑，顾名思义，所有作品都为大提琴创作。为了郑重其事，我在拿到CD之后花了一整天时间仔细聆听了所有段落，其中特别喜欢的几首我还颠来倒去地听了十几遍。整个聆听过程舒心、愉快，甚至我的女儿也会偶尔走过来随着某些段落左摇右晃，翩翩起舞，满脸荡漾的表情。要知道，前一天听勋伯格的时候，她的反应是捂住耳朵并且惊声尖叫以示抗议，所以……我把欣赏这张专辑的体验称之为“温暖的旅程”，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好听耐听的新音乐了，这种幸福感简直措手不及，也迫不及待想跟大家分享。
整张专辑共11首作品，我把它分成三类：《努给日勒》、《林冲》、《手眼身法步》都是获奖作品，且带有鲜明地学院派痕迹；《虫儿飞》和《思乡曲》都改编自名曲，属于“拿来”型；而剩下的几首《冬之歌》、《梦幻的爱》、《摩尔普斯之歌》、《飞翔》、《不要说离别》、《爱之翼》都属于“无词歌”式的音乐日记。实际上，除去主题非原创这一因素，两首改编曲都可以看作是方式“无词歌”，因为它们都有着同样明显的技术痕迹和情感置入。
在这11首作品中，我最喜欢的是《虫儿飞》、《思乡曲》、《冬之歌》、《摩尔普斯之歌》和《林冲》五首。在我而言，这几首是整张唱片亮点体现得最充分的部分。所以，我首先想分享的，是这五首乐曲的美妙聆听体验。
《虫儿飞》和《思乡曲》两首改编曲都属于入口即化的作品，非常好听，也很有想法。《虫儿飞》改编自林夕那首美妙的童谣，也沿用了童谣的主题，甚至在大提琴与钢琴中还加入了童声，但全曲的情境则与之前的歌曲完全不同。破碎的钢琴、悠远的低声部弦乐和空旷的童声，使整个音乐从前奏开始就弥漫着一股忧伤的情绪，这股情绪伴随着主题的出现、推进、展开，凝结成一首大提琴的咏叹调，但这样的咏叹在高潮出戛然而止，落入沉寂，音乐再响起时，一切又回到原点。这是什么感觉？这是一个人在某一个安静、孤独的时刻，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回忆起那些遥远、美丽的画面，像梦一样，但这样的梦境往往在最美好的片段中落幕，并回归现实，让孤独更显孤独。很明显，这首作品不是写给孩子们听的，而是一首对于童年的感怀。这首改编自然、流畅，感情真挚，催我泪下——因为它真的让我想起了我的童年。
《思乡曲》则改编自马思聪先生的同名小提琴作品，在原曲基础上用独奏大提琴、弦乐队和竖琴进行了重新编配。与小提琴版主要通过变奏发展主题不同，后者则通过大提琴与弦乐队之间的对位、转调等手法不断展开主题，使整个情绪的发展有着更强的递进关系和内在推动力。对比两版思乡曲，我觉得马思聪先生小提琴版更像是描述——描述一个思乡的人或者一种思乡的情境，而方岽清笔下的大提琴版则像是倾诉——一种关于故土或故人思念的独白，更细腻，更深沉。多说一句，表达“思乡”这样的情境，我觉得大提琴比小提琴更有味道。
《冬之歌》、《摩尔普斯之歌》属于典型岽清式的音乐日记。无论是冬景还是梦境，一如前面两首改编曲，音乐对于情感的描绘非常之细腻，也很见功力，常常是第一个乐句出来就能让你迅速陷入情境，跟随音乐起伏。两首乐曲都安宁、静谧，充满爱意，运用长气息乐句将大提琴的歌唱性和抒情特质表达得淋漓尽致。
基本上，即便你是一位从没学过音乐甚至从未接触过纯器乐作品的听众，前面这几首“无词歌”都是非常好的轻音乐，绝对是你床边、深夜或独处时的好伴侣。点上这几支曲，翻开一本几米或梭罗，试试吧，你会沉浸并享受其中的。
……
上面这个省略号是为了转换一下气场，因为最后要推荐的是整张专辑中我最喜欢的部分——《林冲》，一部带有鲜明学院派痕迹的大提琴与钢琴作品。这部作品不仅好听，且非常耐听，我听了不下十遍，喜欢得很。
《林冲》由三个段落构成，分别表现林冲“踏雪、杀戮、夜奔”三种截然不同的情境。为表现出这种“截然不同”，作曲家塑造了三种动态对比极大的音响形象，这种对比极富戏剧张力，还很玩味。第一段“踏雪”大提琴主题异常的宽广抒情——抒情得让你想起韩剧，但钢琴高低音区间或出现的错落音块则暗藏杀机，给平静的主题埋下不平静的伏笔。而第二段“杀戮”的节奏则急剧变化，大提琴狂暴地拨弦和钢琴打击乐式地快速敲击充满力量，“风雪山神庙”的画面感立显。这一部分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大提琴和钢琴的搭配有点爵士的味道，狂暴的节奏使用又有点春之祭的痕迹，在前后的对比之中，这个中段显得“特立独行”，妙趣横生，成为全曲的最亮点。第三段“夜奔”则将前两段差异极大的主题予以巧妙结合，并借用戏曲中紧打慢唱的手法，背景的钢琴音型依然快速密集，也依然紧张，但大提琴则回归第一段风格的长气息主题，将夜奔中林冲焦躁不安的心情描绘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
这首《林冲》无论从可听性、技法、结构亦或戏剧性各方面考量，都具备成为一部优秀学院派新音乐的大部分元素。之所以说大部分，因为有人认为这部作品表现林冲，但是音乐中太缺乏中国元素，使得林冲的形象不够突出。老实说，我初听此曲时也有这样的疑问。不过，反复聆听之后，我给出的答案是：这不是问题。中国元素并不是一个中国作曲家创作音乐的必要条件，好与不好才是关键。在我看来，这部作品即便不叫林冲，也不妨碍它成为一部好作品。所以……当然，我个人倒是觉得，《林冲》的段落连接部还可以写得更流畅一些，这样可能会让作品的整体感更好、更饱满。
【责任编辑：王崇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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