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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哉雪涛(上)

雪涛先生眼力过人、纤屑无遗,而色泽绚烂、光芒四溢,又由于笔无妄下、尽精刻微而神采飞扬、羽翼风动,他的画很快达到所向无空阔的难以逾越的高度。



六十年代初的某日,在荣宝斋当代两位杰出的国画大师王雪涛和郭味蕖有一次不期而遇。当年血气方刚的总经理侯恺说四美具、二难并,岂可无画,两位高手珠联璧合,必有神品。郭味蕖欣然提起一枝大笔,墨瀋淋漓的一株芭蕉自画幅底直冲幅顶,上馀已不盈尺。显然郭味蕖深知王雪涛手段高明,必出奇招。此时王雪涛默然而坐,忽焉转头向彼时尚为青年的米景扬先生说:“去取一点石绿来,要研好的头绿。”待到一切就绪,雪涛先生挽袖而起,拿起一枝小笔在芭蕉之顶画上一只侧首举臂、昂然而视的螳螂。一时间,画面充满生机,郭味蕖的墨蕉更显豪宕舒展,王雪涛画的这只螳螂宛似诗中的诗眼,一词既出,通篇生辉。螳螂所占体积极小,而其包涵的气象却凌霄突兀,这真可称“信意落笔、自然超妙”,用意不分乃凝于神(苏东坡语)。王雪涛掷笔而起,郭味蕖拊掌称绝。这幅画今在何处不得而知,也许焚于“文革”,也许飘落江湖。苟然尚在人间,那真是美术史之幸事。这里我愿陈述一个大体可为定论的标准;王雪涛和郭味蕖两位,将在美术史上享有崇高的声誉,他们是风格殊途而旗鼓相当的画坛圣手。

《蕉石螳螂》(荣宝斋藏)

《鱼虫果蔬册——螳螂》(济南王雪涛纪念馆藏)

《杂虫速写——螳螂》

让我们走近王雪涛的杰作。这是一幅《隼立乌桕图》,微风中的桕叶飒飒作响,枝叶振颤,雄视的隼健翮抖擞、极目辽天,好一派江山秋色。在雪涛先生笔下,无论春光潋艳、秋风萧瑟抑或灼灼其辉、凛凛其气,都充盈着一种生命流转的动势丰韵、一种万物枯荣的逸态神姿。正如白居易之论萧悦:“婵娟不失筠粉态,萧飒尽得风烟情。举头忽看不似画,低耳静听疑有声。”在雪涛先生画前,你或许会忘记这是素练赋彩的妙作,而浑似自然的本体。苏东坡昔论文与可之作画“追其所见”直如“兔起鹘落”,这种瞬间的把握,使王雪涛的画步入画史的高峰,而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和炉火纯青的表现力的画家为数实在是凤毛麟角。

《隼立乌桕图》(私人藏)

雪涛先生作画之“紧劲联绵”可以《紫藤八哥》图为例,千笔万笔,无一笔不相关联,严丝合缝,使人目不暇接、不可端倪。正所谓“至精而后阐其妙,至变而后通其数”,循自然之法则,合造物之奇妙,令人喟叹之馀,不免疑其下笔神助。先生亦偶一泼墨写牡丹,其错落有致、淋漓披纷,不着一笔色彩,显然是告诉人们,某些人所以为这就叫“雅”者,雪涛非不能也,是不为也,这幅墨牡丹用墨幻化灵变,超越象外,非一般自许清高者可见项背。

《四季花鸟-春》(济南王雪涛纪念馆藏)

《四季花鸟-春局部》(济南王雪涛纪念馆藏) 

由于雪涛先生眼力过人、纤屑无遗,而色泽绚烂、光芒四溢,又由于笔无妄下、尽精刻微而神采飞扬、羽翼风动,他的画很快达到所向无空阔的难以逾越的高度。声名鹊起,逸迈不肯让人。于是事修而谤兴,浅识而好事者评之曰“俗”,“俗”的第一条毛病谓为“熟”。

《富贵神仙》(济南王雪涛纪念馆藏)

这里,我们不免要追寻一下中国自古以来在审美心理上的一些痼疾。但凡文人失意、寄情诗画,就难免先戴上一副偏见的眼镜,视破败寒酸为萧疏清逸,以枯槁残缺为淡远简赅,这就深深地打上了破落户飘零子弟的心灵烙印,本能地拒绝华采与炜烨、拒绝蓬勃的气象与灵动的生命,蜷曲不展的心态使他们不自觉地走入了美的误区、陶醉于丑的所在。于此,我们必须廓清的问题已非止于“雅”和“俗”的个例或表象,而应从深层的学理剖析“雅”和“俗”的本质,否则,我们很容易自我纳入狭隘的萝筐。“雅”的本性是气质高华、心志超迈,这其中必包涵着画家对生命的挚爱和热情,而不以水净墨纯或反是繁彩丽色的区别来判其雅俗。这就是我们将八大山人和王雪涛同样纳入大雅的原因。只是八大山人虽身手不凡、造形追影固不在话下,然而却欲反朴归真、守拙务生,而不愿着一笔彩色,显然是不愿媚俗。而王雪涛则身手超绝、无与伦比,自信造化在手,纵笔写去,曾不知天下有何人能巧密如此,于是不愿舍弃华彩,倒绝不是为了媚俗。天下第一等可恶的人正是那些技有不逮而心比天高的混迹者,每欲状物而笔墨不应,直如阿Q之必欲画圆,却成瓜子状,于是标榜生拙厚重,其实无法掩其至笨,这恰正是另一种媚俗,这其中当然包含着“俗”的本性:气质卑下,心志黯淡。

《鱼虫果蔬册之一》(济南王雪涛纪念馆藏)

那么,王雪涛先生的画笔精熟、练达就会和“生涩”二字为仇寇了吗?非然也。相反,王雪涛是将熟畅与生涩相融合、相表里的。其实,熟畅是技进乎道的必然途径。没有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不是他那一行的熟畅者。帕格尼尼之于小提琴、罗丹之于塑雕,那是对弓和弦、对斧与凿的绝对的征服,八大山人则是把水墨的性能推向极致的画圣。《庄子·养生主》中庖丁解牛能于奏刀时“依乎天理”、“因其固然”,便是技进于道的典型。他的技术熟练到手上的刀运用十九年,所解牛数千头而刀刃如新,牛骨既有间,庖丁之刀在极有限的空间中,“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馀地矣”。这是一个极富哲学意味的故事,在技进于道的同时,庖丁遇到最困难处依旧“怵然为戒,视为止(全神专注),行为迟(下刀缜密),动刀甚微”。这就是大手笔挥写自如时,偶然动作放慢、全神专注的状态,这在李苦禅、王雪涛作画进程中都可见到,这正是他们熟极中的生涩,其实生涩只有和熟极相生发时,才看出它的美妙。“画到生时是熟时”,正是指画家这种既精到而又新鲜的艺术感觉。

若论“巧”,这是画界和论者争议最多的字眼,有些人讳莫如深,有些人则避之不及。“巧”的字义很清楚:“技巧也” (见《说文解字》)。熟能生巧,已见前文庖丁之解牛,“巧”是一个好的形容词:如“巧夺天工”,言技巧之超绝也;“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形容有智巧的妇人处困境也。然而巧作副词或与其它副词连用情况就有变了:巧密、巧妙、巧笑倩兮,都是好意;佻巧、巧伪则是坏意,画界论者以为“大巧若拙”才是真巧,然而他们所欣赏的例证,则不其然,只要笨乎乎、傻乎乎甚尔脏乎乎,他们都能发现其稚拙朴雅之美,据说混沌中放出了光明,都冠以“大巧”的赞赏,这就背离了事物的真相了。确有几个笨得离谱的花鸟画家,画鸟翅不可展、嘴不可张,画花只会一溜排队,被视为中国的梵高或塞尚的,且不谈比列的不伦,而事实也确非如此。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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