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期
又闻野菜香
张华
又是一年春草绿。新疆春天的脚步总是羞羞答答、迟迟疑疑，但还是莲步碎移地挪来了。
淅淅沥沥的春雨为素颜的大地涂上了一层妆粉，乍醒的春日，挂在树上的是姹紫嫣红的杏花、桃花，铺在地上能与树花争俏的自然是野菜野花了。野菜是大自然送给春天的第一份礼物。
古语云：肉不如蔬，蔬不如野蔬。野菜，历来是文人雅士笔端与唇间的青睐之物，比如荠菜，耳熟能详的诗句实在不少，苏东坡有“时绕麦田求野荠，强为僧舍煮山羹”、陆放翁留下了“残雪初消荠满园，糁羹珍美胜羔豚”、郑板桥也曾题诗曰“三春荠菜饶有味，九熟樱桃最有名”。这些大家们真会享受啊，不但会吃，还能把美味诗情画意地呈现出来，美文与美食统统留给后人反复“玩味”。
在野菜家族中，莼菜也是备受宠爱的。据说莼菜做汤鲜美无比，以至于晋人张翰，在外做官，想起家乡的莼菜，思念难耐，索性辞去官职归隐家乡，成就了一段“莼鲈之思”的佳话。在现代作家叶圣陶的散文《藕与莼菜》中，多年远离家乡的叶老怀念起在故乡的春天，天天吃莼菜，“鲜嫩的绿色与丰富的诗意，无味之味真足令人心醉”。只可惜，我们这里没有吃莼菜的口福。
这里的野菜要数蒲公英、荠菜、沙葱、马齿苋居多，尤其是蒲公英，田垄地头、沟渠路边，一朵朵小黄花傲娇地绽放着。蒲公英的叶子一般是贴地而长，大的如手掌般大小，小的如拳头，刚钻出来的如铜钱。一簇簇一丛丛，嫩嫩的绿绿的，看着着实养眼得很。最喜人的是叶丛中间抽出细长的花梗，顶端有亭亭玉立的黄色花朵，是那种明丽的黄、抢眼的黄。疏密错落，点点繁星般撒在青草丛中。雨后的叶子翠绿油亮，一片新绿，绿得清新自然，绿得舒心畅意，绿得神思流连。
挖野菜是和踏青、野游连在一起的。闷了一个漫长的冬季，多想和大自然有次亲密约会。清明前后，掐算着时间，盼望着春雨，关注着温度的回升，提前几日就兴奋地准备好行头和工具。初春沉睡的大地是被野菜唤醒的，野菜唤来了飞鸟蜂虫、唤来了迎春、赏春的人们。走出家门，受着摇曳生姿的一朵朵黄花的导引，欢呼着、雀跃着奔向田野。太阳是暖的，风是暖的，脚下的泥土是暖的，心房是暖的。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野花清香，混杂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
鸟语啁啾、花香怡人，摘得忘情了，掐朵花戴于耳旁，民间有种说法，戴了野菜花，“入夏头不晕，晚上睡得香”。心情美美地抬头远眺，不觉心胸开阔，久居闹市的尘埃为之荡涤一尽。
满载而归后，择、洗、焯、切、拌馅、擀皮、包饺子，热腾腾的野菜饺子就端上餐桌，透过薄薄的饺皮，饺馅露出诱人的绿色，咬开一口，鲜香扑鼻，淡淡的苦味中带着清香溢满唇齿之间，余香袅袅。慢慢地享用着大自然的馈赠，用味蕾体味着苏轼在品尝野菜后的感慨，“人间有味是清欢”是一种什么滋味了。
苜蓿饺子、荠菜包子、沙葱炒鸡蛋、蒸榆钱、凉拌马齿苋，各种时令美味，一路品过来，怎一个鲜字了得。正应了梁实秋在他的《雅舍谈吃》中所言，“大抵好吃的东西都有个季节，逢时按节的享受一番，会因自然调节而不逾矩”。“新”与“鲜”皆是拜时令所赐啊！野菜与时令而言，也就有了一种仪式感。
品味舌尖上的春天，品的是一种食趣，品的是一种野趣，品的是一种乡情；从味觉记忆到情感记忆，再到文字记忆，往大里说，是不是也是一种从古到今绵延不绝的文化传承记忆呢？
对于居住在城市的我而言，挖野菜最重要的是放飞心情。植一丛绿荫在心田，让焦躁的内心感受澄澈和清凉，让心灵得以呼吸；放一轮明月在心里，在清风朗月中隔离俗世的纷扰，让精神得以放飞。
聆听着春天的脚步，想起台湾诗人焦桐的诗句：
我想起和春天有一个约会，
那远在少年时就预约的风景；
好花刚开到一半，
草木在前路上抽芽萌长，
所有的心事都悄然放晴，
春天，请你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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