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达祖
绮罗香.咏春雨
做冷欺花,将烟困柳,千里偷催春暮。尽日冥迷,愁里欲飞还住。惊粉重、蝶宿西园,喜泥润、燕归南浦。最妨它、佳约风流,钿车不到杜陵路。 沉沉江上望极,还被春潮晚急,难寻官渡。隐约遥峰,和泪谢娘眉妩。临断岸、新绿生时,是落红、带愁流处。记当日、门掩梨花,剪烛深夜语。
花儿像受了欺负,怕冷似的,做出畏缩的模样;柳条却在释放柔媚,平白地撩起阵阵迷蒙烟雾,转侧在自己的缠绵里。粉蝶似乎受了惊,被濡湿的翅膀又粘又重的,恹恹地飞不起来;燕子却高兴,欣欣然衔起柔润的软泥,筑它的新巢。这一切似有情,又无心。原来只是一个大好春日,却下起了雨。
这一场雨,下得够长,尽日冥迷。有一颗淋了雨的心,说不清是停滞于潮湿的流光,还是越发地如水清扬。佳约风流,分明已被泥泞绊住,难以成全,却又不甘心似的,仍又远去江边眺望。看雨带春潮,隐没了渡口:看青山和泪,仿佛是落花流逝的方向。那么不怕麻烦,但也未免无聊。
然后,是回家了吧。却还是想着这场雨,说着这场雨。和谁说呢?又说了些什么?是重门深掩、情味萧索,还是悄然释怀,可以共剪西窗烛,却话夜雨时?
是谁说的?雨之为物,能令昼短,能使夜长。
--要看是什么样的雨。更重要的,要看在雨中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还真有这样的人呢,把一场雨看得这么专注,听得如此悠长。那是怎样一个百无聊赖的人?又有着怎样一颗玲珑悱恻的心?
也只有一阙闲词的长吁短叹,适合被这样的人,拾起绮罗香的曲调,细细地,簪花绣襦一般,把一日春雨写得绵绵密密。通篇不着雨字,却满透着雨意。像是一颗如水的心,在春光里点点滴滴,淅淅沥沥。昼也迷离,夜亦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