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迎娶怀赢的真相

译解  武老夫子

【原文】秦伯归¹女五人，怀嬴与焉。公子使奉²匜³沃⁴盥⁵，既而挥之。嬴怒曰：“秦、晋匹⁶也，何以卑我？”公子惧，降服囚命。秦伯见公子曰：“寡人之适，此为才。子圉之辱，备嫔嫱⁷焉，欲以成婚，而惧离其恶名。非此，则无故。不敢以礼致之，欢之故也。公子有辱，寡人之罪也。惟命是听。”

公子欲辞，司空季子曰：“同姓为兄弟。黄帝之子二十五人，其同姓者二人而已，唯青阳与夷鼓皆为己姓。青阳，方雷氏之甥也。夷鼓，彤鱼氏之甥也。其同生而异姓者，四母之子别为十二姓。凡黄帝之子，二十五宗，其得姓者十四人，为十二姓。姬、酉、祁、己、滕、箴、任、荀、僖、姞、儇、依是也。唯青阳与苍林氏同于黄帝，故皆为姬姓，同德之难也如是。昔少典娶于有蟜氏，生黄帝、炎帝。黄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异德⁸，故黄帝为姬，炎帝为姜，二帝用师以相济也，异德之故也。异姓则异德，异德则异类。异类虽近，男女相及，以生民也。同姓则同德，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同志虽远，男女不相及，畏黩敬也。黩则生怨，怨乱毓⁹灾，灾毓灭姓。是故娶妻避其同姓，畏乱灾也。故异德合姓，同德合义¹⁰。义以导利，利以阜¹¹姓。姓利相更，成而不迁，乃能摄固，保其土房。今子于子圉，道路之人也，取其所弃，以济大事，不亦可乎？”

公子谓子犯曰：“何如？”对曰：“将夺其国，何有于妻？唯秦所命从也。”谓子馀曰：“何如？”对曰：“《礼志》有之曰：‘将有请于人，必先有入焉。欲人之爱己也，必先爱人。欲人之从己也，必先从人。无德于人，而求用于人，罪也。’今将婚媾以从秦，受好以爱之，听从以德之，惧其未可也，又何疑焉？”乃归女而纳币¹²，且逆¹³之。

【译文】秦伯赠送公子重耳美女五人，其女儿怀嬴也在里面。公子叫她捧着承水器，侍候倒水洗手，洗完把沾在手上的水挥洒在怀嬴身上。怀嬴发怒，说：“秦、晋是相当的国家，为什么看低我？”公子恐惧，解去上衣，把自己囚禁起来，听从秦伯处理。秦伯接见公子说：“我的正妃的女儿，数这个有才能。子圉为质，充数为他的妇官，想以此女与公子为婚，但怕有坏名声落到公子头上。如果不是这样，就没有别的原因。不敢用婚姻大礼相送，是我爱这个女儿的缘故。这次使公子受辱，是我的罪过，怀嬴的事，只听公子的处置。”

公子想辞退不要。司空季子说：“同姓为兄弟，黄帝的儿子二十五人，同姓的只有两人。只有青阳与夷鼓都是己姓。青阳是方雷氏的外甥，夷鼓是彤鱼氏的外甥，同一个父亲所生，却姓不同，四个母亲的儿子分别为十二个姓。黄帝的儿子，总共发出二十五支。他们当中获得姓的十四人，共十二姓。就是姬、酉、祁、己、滕、箴、任、荀、僖、姞、儇、依。只有青阳与苍林氏与黄帝同，所以都是姬姓。规律相同就有这么困难。从前少典娶有蟜氏的女子为妻，生黄帝、炎帝。黄帝在姬水旁长成，炎帝在姜水旁长成，长成后成长规律不同，所以黄帝姓姬，炎帝姓姜。炎黄二帝用军队相互争战，因为成长规律不同的缘故。不同姓就不是相同的发展规律，发展规律不同就是不同类。不同类，血缘关系虽然相近，男女嫁娶也可以生育儿女。同姓就是发展规律相同，发展规律相同就能同心，心同志愿就同。志愿相同即使血缘关系远，男女不相嫁娶，恐亵渎了恭敬之心。亵渎就产生怨恨，怨恨就产生灾害，产生灾害就会消灭同姓。所以娶妻要避免同姓，是因为害怕祸乱灾害。所以发展规律不同可合二姓为婚，发展规律相同最佳行为方式也就相同。发展规律和最佳行为方式导致财利产生，财利用来使同姓壮大。姓氏与财利相辅相成，成就不致离散。这样，同姓的人才能凝聚，保持他们的土地住处。如今子圉你对于来说，道路上过往的人一样，取回他所不用的，以便成就大事，不是也行吗？”

公子对子犯说：“怎么样？”回答说：“将夺取他的国家，取他的妻子有什么关系。只依从秦国的主见就是了。”公子对子余说：“怎么样？”回答说：“《礼志》上有这样的话：‘将对人有所请求，必定首先要有让人接纳你的东西。想要别人爱自己，必定首先要爱别人。要想人家顺从你，必定要首先顺从别人。对别人没有规律，却要求别人为你所用，那是罪过。现在将结成婚姻，以此顺从秦国，接受他所爱的人，以此使他爱你，听从他以规律顺从他。只恐怕做不到，又有什么怀疑的？”于是让怀赢回到秦伯那里去，送上聘礼，并且举行迎亲仪式迎接她。

【说明】本节记录的是公子重耳娶秦穆公的女儿为妻子的故事，秦穆公送了五个美女给公子重耳，其中有他的女儿怀赢。公子重耳认为是侍女，便粗暴对待，孰料怀赢受不得这样的气，便亮出自己的身份。这下把重耳吓傻了，于是束衣请罪。秦穆公此时说出真相，原来怀赢是准备嫁给晋惠公的儿子子圉的，后因晋惠公背叛秦国，怀赢于是返回家中。因为这个原因，秦穆公不好公开嫁出这个最有才华的女儿，才以侍女身份送给公子重耳。重耳一开始还有些犹豫，经舅犯和子余的劝说，便正式举行迎亲仪式迎娶怀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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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归：(guī龟)古通“馈”。《书·微子之命》：“唐叔得禾……王命唐叔归周公于东。”《诗·周南·葛覃》：“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诗·小雅·黍苗》：“我行既集，盖云归处。”《左传·闵公二年》：“归公乘马，祭服五称。”《论语·阳货》：“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孔子豚。”《韩非子·五蠹》：“故智土退处岩穴，归禄不受。”《广雅·释诂三》：“归，遗也。”这里用为赠送之意。

2.奉：(fèng凤)古同“捧”。《管子·弟子职》：“若有所疑，奉手问之。”《晏子春秋卷五·内篇杂上》：“奉笥而从，造于君庭。”《战国策·燕策》：“荆轲奉樊於期头函，而秦武阳奉地图匣，以次进。”《礼记·檀弓下》：“黔敖左奉食，右执饮。”《史记·项羽本纪》：“项伯即入见沛公，沛公奉卮酒为寿，约为婚姻。”《说文》：“奉，承也。”

3.匜：(yí疑)古代盥洗时舀水用的器具，形状像瓢。《左传·僖公二十三年》：“秦匜沃盥，既而挥之。”

4.沃：(wò卧)古通“饫”。这里用为一种礼节之意。饫礼：站立行礼。《管子·轻重己》：“无功者皆称其位而立沃，有功者观于外。”《左传·僖公二十三年》：“奉匜沃盥。”

5.盥：(guan灌)《书·顾命》：“降，盥，以异同秉璋以酢。”《管子·弟子职》：“既拚盥漱，执事有恪。”《左传·僖公十九年》：“宣子盥而抚之。”《左传·僖公二十三年》：“奉匜沃盥。”《礼记·内则》：“咸盥漱。”《说水》：“盥，澡手也。从臼水临皿。”这里用为洗手之意。

6.匹：(pǐ痞)《诗·大雅·文王有声》：“筑城伊淢，作丰伊匹。”《管子·君臣下》：“古者未有君臣上下之别，未有夫妇妃匹之合。”《左传·僖公二十三年》：“秦晋匹也，何以卑我?”《左传·成公二年》：“萧同叔子非他，寡君之母也；若以匹敌，则亦晋君之母也。”《楚辞·九章·怀沙》：“怀质抱情，独无匹兮。”这里用为匹配、相当之意。

7.嫱：(qiáng强)古代宫廷里地位次于妃的女官。《左传·昭公三年》：“而辱使董振择之，以备嫔嫱。”《左传·哀公元年》：“宿有妃嫱嫔御焉。”《国语·晋语》：“备嫔嫱焉。”

8.德：(dé得)惪《易·恒·九三》：“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贞，吝。”《书·尧典》：“克明俊德，以亲九族。”《诗·卫风·氓》：“士也罔极，二三其德。”《诗·小雅·谷风》：“忘我大德，思我小怨。”《诗·大雅·思齐》：“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管子·版法》：“法天合德，象地无亲。”《老子·十章》：“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左传·隐公三年》：“若弃德不让，是废先君之举也。”《论语·为政》：“子曰：‘为政以德，誓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庄子·天地》：“故曰，玄古之君天下，无为也，天德而已矣。”《孟子·梁惠王上》：“德何如可以王矣?”《荀子·劝学》：“荣辱之来，必象其德。”《韩非子·扬榷》：“德者，核理而普至。”这里用为客观规律之意。

9.：毓(yù育)古同“育”。《国语·晋语四》：“黩则生怨，怨则毓灾。”这里用为孕育之意。

10.义：(yì艺)義：从我，从羊。“我”是兵器，又表仪仗；“羊”表祭牲。因此是指合宜的行为。也就是符合行为规范的行为。《书·立政》：“兹乃三宅无义民。”《诗·大雅·文王》：“宣昭义问，有虞殷自天。”《管子·五辅》：“义有七体。七体者何？曰：孝悌慈惠，以养亲戚；恭敬忠信，以事君上；中正比宜，以行礼节；整齐撙诎，以辟刑僇；纤啬省用，以备饥馑；敦懞纯固，以备祸乱；和协辑睦，以备寇戎。”《老子·十八章》：“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论语·学而》：“信近於义，言可复也。”《礼记·大学》：“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礼记·中庸》：“义者，宜也，尊贤为大。”《孟子·尽心下》：“人皆有所不为，达之于其所为，义也。”《荀子·劝学》：“其义则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韩非子·存韩》：“夫韩不服秦之义而服于强也。”《二程遗书》卷十八：“问：敬、义何别？曰：敬只是持己之道，义便知有是有非。顺理而行是为义也。”义在古代被解释得较含糊，其主要含义有道德、行为、道理、情谊、义气等等。如义不容辞、义无反顾、义正辞严、义愤填膺、义薄云天等，至现代，义就被单纯地理解为义气之类的了，一提起义字，就想到为朋友两肋插刀之类的“义气”。通过对《论语》及对孔子思想的理解，通过对孔子“仁、义、礼、智、信”这五个相互关联词的意义，“义”应该理解为，人际之间最佳的行事方式。而这个人际之间最佳的行事方式是什么呢？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本性，只要不偏离自己的道路，就自然会出现最好的状态。高明的人既不会偏离自己内在本性所固有的道路，也不会造成他人偏离他自己内在本性的道路。义，就是要人在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寻求到一种最佳的行事方式。所以“义”应该理解为，人际之间最佳的行为方式之意。也可以称为最合宜的行为方式。

11.阜：(fù副)《诗·秦风·驷驖》：“驷驖孔阜，六辔在手。”《诗·小雅·车攻》：“田车既好，四牡孔阜。”《诗·小雅·吉日》：“田车既好，四牡孔阜。”元虞集《赋卫节妇王妇人》：“泛泛淇右，有堂孔阜。”这里用为高大之意。

12.币：(bì毕)《书·康王之诰》：“宾称奉圭兼币。”《周礼·大宰》：“四曰幣贡。”《管子·幼官》：“以尔封内之财物，国之所有为币。”《左传·襄公二十八年》：“寡君是故使吉奉其皮幣。”《孟子·万章上》：“汤使人以币聘之。”《荀子·大略》：“币厚则伤德，财侈则殄礼。”《礼记·曲礼》：“幣曰量幣。”《礼记·月令》：“用圭璧更皮幣。”《战国策·齐策三》：“请具车马皮幣。”《说文》：“幣，帛也。”这里用为古人用作礼物的丝织品之意。

13.逆：(nì溺)《书·顾命》：“以二干戈、虎贲百人逆子钊于南门之外。”《管子·大匡》：“鲁庄公兴师逆之，大败之。”《左传·成公十四年》：“宣公如齐逆女。”《国语·周语上》：“上卿逆于境。”《左传·僖公二十三年》：“晋侯逆夫人嬴氏以归。”《荀子·大略》：“霜降逆女，冰泮杀内，十日一御。”《说文》：“逆，迎也。关东曰逆，关西曰迎。”这里用为迎接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