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事君不贰是谓臣，好恶不易是谓君

译解  武老夫子

【原文】初，献公使寺¹人勃鞮伐公于蒲城，文公逾垣，勃鞮斩其袪²。及入，勃鞮求见，公辞焉，曰：“骊姬之谗，尔射余于屏内，困余于蒲城，斩余衣袪。又为惠公从余于渭滨，命曰三日，若宿而至。若干二命，以求杀余。余于伯楚屡困，何旧怨也？退而思之，异日见我。”对曰：“吾以君为已知之矣，故入；犹未知之也，又将出矣。事君不贰是谓臣，好恶不易是谓君。君君臣臣，是谓明训。明训能终，民之主也。二君之世，蒲人、狄人，余何有焉？除君之恶，唯力所及，何贰之有？今君即位，其无蒲、狄乎？伊尹放太甲而卒为明王，管仲贼桓公而卒以为侯伯。乾时之役，申孙之矢集于桓鉤，鉤近于袪，而无怨言，佐相以终，克成令名。今君之德³宇⁴，何不宽裕也？恶其所好，其能久矣？君实不能明训，而弃民主，余，罪戾之人也，又何患焉？且不见我，君其无悔乎？”

于是吕甥、冀芮畏逼，悔纳文公，谋作乱，将以己丑焚公宫，公出救火而遂杀之。伯楚知之，故求见公。公惧，遽出见之，曰：“岂不如女言？然是吾恶心也，吾请去之。”伯楚以吕、郤之谋告公。公惧，乘马日自下，脱会秦伯于王城，告之乱故。及己丑，公宫火，二子求公不获，遂如河上，秦伯诱而杀之。

【译文】当初晋献公派寺人勃鞮到蒲城去讨伐晋文公，文公跳过墙去，勃鞮去追，砍断了文公的衣袖。到文公归国，勃鞮求见，文公拒绝，说：“骊姬进谗言，你在照墙之内用箭射我，使我受困于蒲城，又斩断我的衣袖，又为惠公到渭滨追杀我。命令三日内到达，你宿一晚就到了，你领了两位君主的命令，想杀死我。我多次被你伯楚所逼迫而处于困境，难道有什么旧怨吗？回去想想，改日来见我。”回答说：“我以为君已经知道君臣之道了，所以能够归国。看来，还不知道，又将出国流亡了。侍奉君主没有二心，这就叫做臣；爱好与憎恶不因私而改变，这就叫做君。君主象真正的君主，臣子象真正的臣子，这就叫做圣明的教训。能使圣明的教训贯彻始终，才是民众的君主。在献公、惠公二君的时代，蒲人、狄人，我有什么关照的必要呢？除去国君所憎恶的，只看力所能及，怎么会有二心呢？如今君主即位，难道就没有蒲人、狄人了吗？伊尹流放太甲，太甲终于成了圣明的王。管仲是桓公的敌人，终于辅佐桓公成就了霸业。乾时之战，名叫申孙的箭射到桓公的带钩上，带钩比衣袖还近身，但桓公没有怨恨管仲的话，管仲作为桓公的辅相终其一生，能成就美好的名声，如今君主的规律遍及疆宇，为何不宽裕呢？憎恶君主所喜好的，岂能长久？君主真不能遵循圣明的教训，并抛弃作为民众君主应有的品行，我，是个罪人，又怕什么？而且不接见我，君不要后悔啊。”

这时，吕甥、冀芮害怕晋文公迫害，后悔接纳文公归国。打算作乱，将于己丑日火烧文公的宫室，文公出来救火就杀死他，伯楚知道，所以求见文公。文公急忙出来接见勃鞮，说：“岂不如你所说的那样？只是我的心不善，请允许我除了它。”伯楚把吕、郤二人的阴谋告诉文公。文公恐惧，自乘驿车，沿着偏僻的路行进，不张旗帜，在王城与秦穆公相会，告诉他乱的事由。到己丑那天，文公住所大火，吕、郤二人找文公没有找着，就避到河上。秦穆公引诱他们去，把他们二人杀死。

【说明】本节记录的是晋文公即位后发生的故事，晋献公时期的小官勃鞮，受命伤害重耳，到晋惠公时，又受命伤害重耳，可以说是重耳的仇人，但勃鞮的话说得很对；“事君不贰是谓臣，好恶不易是谓君。”这个道理公子重耳是应该懂得的。如果暇疵必报，那么就如同社会上的一个小人了，怎么能成为一个统治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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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寺：(sì四)春秋战国时代宫内供使的小臣，东汉后专指宦官。《诗·秦风·车邻》：“未见君子，寺人之令。”《诗·小雅·巷伯》：“寺人孟子，作为此诗。”《左传·僖公二年》：“齐寺人貂始漏师于多鱼。”《韩非子·难三》：“文公出亡，献公使寺人披攻之蒲城。”

2.袪：(qū曲)《诗·唐风·羔裘》：“羔裘豹祛，自我人居居！”《管子·小问》：“冠，右祛衣，走马前疾。”《左传·僖公五年》：“逾垣而走，披斩其祛。”《列子·周穆王》：“王执化人之祛。”《韩非子·难三》：“披斩其祛，文公奔翟。”《礼记·檀弓上》：“鹿裘衡长祛。”这里用为袖口之意。

3.德：(dé得)《易·恒·九三》：“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贞，吝。”《书·尧典》：“克明俊德，以亲九族。”《诗·卫风·氓》：“士也罔极，二三其德。”《诗·小雅·谷风》：“忘我大德，思我小怨。”《诗·大雅·思齐》：“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管子·版法》：“法天合德，象地无亲。”《老子·十章》：“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左传·隐公三年》：“若弃德不让，是废先君之举也。”《论语·为政》：“子曰：‘为政以德，誓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庄子·天地》：“故曰，玄古之君天下，无为也，天德而已矣。”《孟子·梁惠王上》：“德何如可以王矣?”《荀子·劝学》：“荣辱之来，必象其德。”《韩非子·扬榷》：“德者，核理而普至。”这里用为客观规律之意。

4.宇：(yǔ雨)《诗·鲁颂·閟宫》：“大启尔宇，为周室辅。”《左传·昭公四年》：“或多难以固其国，启其疆土，或难以丧其国，失其守宇。”《马王堆汉墓帛书》：“不谋削人之野，不谋劫人之宇。”《国语·周语》：“其余以均分公侯伯子男，使各有宁宇。”这里用为地域、疆土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