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知的内涵

各位群里的师友下午好，昨日向大家汇报了我的学习心得《心学日常工夫梳理之觉知当下实相》的第一、二节，阐发了我对“当下”以及“感觉的实相”这两方面的粗浅认识，今天继续第三节内容：觉知的内涵。

三、觉知的内涵

前面谈感觉，都是从生理角度来说的，便于大家理解。那么现在我们就从“心”的角度来切入。

 01 觉知

觉知就是感觉并知道。感是感应，有时来自外境，有时来自内心的念头或感受。

觉知什么呢？觉知那些脱离概念界定，不用思考和逻辑推理，并非想象，只用心感知的真实状况。

认清那些来自外境引发或者内心自发的感受、情绪、念头的实相，不要让假相掺和进来，从而被它们所迷惑，就像不要把“馋”与“饿”混同一样。

 02 你熟悉的并不是实相

内心的许多感觉我们都太熟悉了，熟悉到我们对它没有感觉。说到熟悉，只是我们对它的假相太熟悉了，对它的实相其实一无所知。

举个例子，我女儿八岁的时候，每每到吃晚饭前就喊肚子痛，写作业晚一点就喊头晕，我们着急上火地给她找药，后来才知道，她所谓的肚子痛，原来是饿了，头晕原来是困了。她说的是“实相”，我们通过她表述的“概念”去理解，于是阴差阳错。

 03穿透概念看实相

什么是内心感受的实相呢？比如说“幸福”来临，内心表现的实相便是“心中暖暖的感觉”；比如“哀伤”，实相就是“心中酸酸的感觉”，诸如失望是哇凉哇凉的感觉，害羞是面红耳赤的发热感觉，恐惧是内心发抖的感觉等等。

 04 把握实相，得孔颜之乐

先拿“幸福的实相”来举个例。每个人都在用一生追求幸福，而大部分人都是将它作为一个“概念”保存在脑海里，却错认了幸福这种感受的“实相”。

既然“幸福”来临，内心表现的实相是“心中暖暖的感觉”，那么我们不妨扪心自问，什么时候我们会有这种“暖暖的感觉”呢？

是在我们获得名利，腰缠万贯，高人一等的时候吗？是我们在物欲得到满足的时候吗？都不是，而是在我们付出仁爱的时候，在我们心存慈悲的时候，这时才有“暖暖的感觉”

而当我们被爱，则能够感应到对方释放出来的这种“暖暖的感觉”，于是我们选择他们为值得爱的人。

这其实就是“孔颜之乐”的真实含义，因为他们“心纯乎天理，无一毫人欲之私”，每天不是在为他人无私付出和服务，就是在为提高自己服务能力的学习中，正因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奉献着自己的爱与慈悲，所以心中充满了“暖暖的感觉”，怎么会不快乐，不幸福呢？

体验这种“暖暖的感觉”，其决定因素在哪里呢？上到国家社会，下到家庭亲人，乃至于陌生人，甚至鸟兽虫鱼，他们会拒绝你的付出，拒绝你的仁爱和慈悲吗？事实上，只要你愿意，没有人能够拒绝。

有一句话说得好“爱一出现，我就不见了”，我补充一句，那就是“只剩下那股胸中暖暖的感觉”。

 05 情绪的实相

先生曰：“除了人情事变，则无事矣。喜怒哀乐，非人情乎？自视、听、言、动以至富贵、贫贱、患难、死生，皆事变也。事变亦只在人情里，其要只在‘致中和’，‘致中和’只在‘谨独’。”

阳明先生这一段话道出了心学修养对喜怒哀乐等情绪的重视，因为心统性情，性体良知如何在喜怒哀乐等情绪之中流行发用，正是我们功夫的入手处。

情绪的实相是什么呢？它其实只是我们内心一股气血的能量涌动，而我们往往在变动的气血上产生了分别，然后去攀附。

比如“酸酸的哀伤”，“哇凉哇凉的失望”等等，这种感觉的形成也都是由于我们气的涌动的结果，我们不妨在情绪来临的时候摸一摸胸口，看看是否能够觉察到那股能量的存在。

关于“情绪是能量”的问题，也可以这样表述：情绪的前奏（前身）是一股能量，在你没有对那个当下进行分别的时候，它还是一股能量，分别之后就变成了情绪。

举个例子：您突然在我的背后拍我肩膀的当下，我的心腾地一紧，这时候是能量。我回头一看，是您这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于是笑脸相迎。那股能量去哪了？被我的喜悦吸收了。

如果我回头一看，是一位陌生人，我一定会对这种唐突的冒失行为表示不快，甚至愤怒，因为当时脑子里可能还在想着别的事，突然被你打断了，让我心惊肉跳的，此时这股能量被“自我”转化成了情绪。

我们为什么认定“气血的能量涌动”是情绪的实相呢？因为它是“当下发生”，而随之而来的分别和攀附则是思维的产物。就像阳明先生认定“心即理”一样，天理只会在当下呈现。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有诸如“喜怒哀乐”这样的概念呢？这些概念其实是对不同情势下不同表现的描述。

在外人的眼里，把握了实相的修行者，因为认定这只是一种气血涌动，所以他能安然接纳、认同并和平相处，所以“喜怒哀乐”处于中节的状态；

而那些错认了“实相”的人，就转化成了过激的情绪，不仅损害自己的身心健康，甚至影响到他人。从外在表现来看，这便是“修行与否”的标志。

今后把握了实相，你就可以这样表达：“刚刚老板批评我的时候，我的气血涌动了一下”。然后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地继续干活去了

 06 如何“发而皆中节”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发而皆中节”一直是心学修行的理想和目标，要做到还得在心体上用功。

首先要接纳。如果情绪来临，我们可以体会到内心的异样，说明我们觉知到了这个情绪的实相，承认这个实相的存在便是“接纳”，而不是排斥和压抑，就像古时候大家族娶进来的新媳妇，无论美丑，贤惠与否，先要接纳，因为她已经是你家族的一员。

其次是认同，而不是转移或者不予理睬。认同这个实相是正常现象，就像认同新媳妇必然是毛手毛脚一样，不要责怪亲家教女无方，也不要妄下定论，认为新媳妇永远会这样。

认同的背后是“笃信”，确信这就是实相，当下承当。只有认同，你才不会站在对立面，才不会去分别，去对待，去攀附，从而斩断思维的参与。

从人的生理角度来说，这种气血能量有滋养我们“精气神”的作用，而一旦转化为情绪则适得其反了。

最后是和平共处，“和”就是“中节”，酸也好，凉也好，只不过是我们内心在某个情势下所引发的气血涌动，哀伤来了，就让它酸一会吧，失望来了，就让他凉一会吧，“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一旦情绪的实相被我们看破，喜怒哀乐便可以中节，你就不会再被这种情绪所束缚和困扰，如此就可以与烦恼绝缘了。

我们引用《传习录》中一段，看看阳明先生是如何对情绪做工夫的：

问“有所忿懥”一条。 
先生曰：“忿懥几件，人心怎能无得？只是不可有耳。凡人忿懥，着了一分意思，便怒得过当，非廓然大公之体了。故‘有所忿懥，便不得其正也’，如今于凡忿懥等件，只是个物来顺应，不要着一分意思，便心体廓然大公，得其本体之正了。且如出外见人相斗，其不是的，我心亦怒。然虽怒，却此心廓然，不曾动些子气。如今怒人亦得如此，方才是正。” 

译文：
有人问《大学》中的“有所愤懥”一条。
阳明先生说：“愤懥等几种情感，人心怎么能没有呢？只是不能存留而已。普通人有了愤懥，又另外附加了一层意思，就怒得过当了，不是廓然大公的本体了。所以说‘有所愤懥，便不得其正也’，现在对于愤懥等几种情感，只要物来顺应，不要另外附加一层意思，心体就能廓然大公，就能做到保持本体不失其正了。比如出门看见人斗殴，对于其中不对的一方，我心中也会发怒。然而虽然怒，此心却廓然大公，不曾有一丝动气之处。现在对人发怒也要做到这样，才是心体之正。

如果不结合觉察情绪的实相来解析这一段，你就看不懂何谓“虽怒，却此心廓然，不曾动些子气”，这一句到底是什么样的功夫，如何才能做得到了。

l “气”，就是古人对“气血能量”的称呼，
l “其不是的，我心亦怒”，先是由良知的是非善恶的判断而生起一股能量，
l “虽怒”，是当下接纳这股能量存在于胸中并认同
l “不曾动些子气”就是让能量在内心自然流动，不要去动这个“气”
l 用这股能量去为善去恶，该伸张正义就去伸张正义，该报警就报警，该明哲保身也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这才是“物来顺应”的真智慧。

 07念头的实相

念头还是起源于概念，我们本来没有念头，后来逐渐开始认识万事万物的形象，分别它的异同，安立一个名字，用来表述一个概念，继而发生贪爱，瞋恨、分别取舍、人为造作，所以才生出种种心念。阳明先生说：“有善有恶意之动”，说的就是这个“心念”。

《传习录》中有这么一段：
澄曰：“好色、好利、好名等心，固是私欲，如闲思杂虑，如何亦谓之私欲？”
先生曰：“毕竟从好色、好利、好名等根上起，自寻其根便见。如汝心中决知是无有做劫盗的思虑，何也？以汝元无是心也。汝若于货、色、名、利等心，一切皆如不做劫盗之心一般，都消灭了，光光只是心之本体，看有甚闲思虑？”

这一点我也有切身体验，戒烟的初期，想抽烟的念头频繁骚扰，后来频率慢慢减少，戒烟到断根就再也不会出现想抽烟的念头。

先生在《传习录》中说到“今人于已知之天理不肯存，已知之人欲不肯去，且只管愁不能尽知，只管闲讲，何益之有？且待克得自己无私可克，方愁不能尽知，亦未迟在。”这里也可以说，待得无私可克，毛病习气统统扫除干净了，方愁闲思杂虑多，也不为迟。

时时刻刻觉知我们的念头，首先是觉知“起心动念”，儒家称之为“动机”，“发心”，这是儒家的道德起点，过了这一关便是“君子”；

其次是“邪念妄念”，那些于人于己之身心皆有害的念头和想法，这是身心修养的根本，过了这一关便是“贤人”；

最后是“闲思杂虑”，那些干扰我们觉知的“攀援”和“心不在焉”，这是心性修养工夫的高级心法，过了这一关便是“圣人”。

今天下午就先汇报到这里，感谢您的陪伴和聆听，欢迎大家批评指正。

此为潘鹰专栏的第13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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