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华东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教授田兆元
作者：张杰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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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神话学研究呈现欣欣向荣、蓬勃发展的态势，成为学术研究中的显学。在学者看来，神话是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神话学研究的重要价值将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
应该如何看待神话研究的价值？民间口头传承神话对于神话学研究有何意义？未来神话学研究应该如何推进？围绕上述问题，记者采访了华东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教授田兆元。
从精神角度理解神话真实性
中国社会科学网：近年来，我国神话学领域的研究取得长足进展，但很多学者依然秉承把神话当作文学虚构作品的研究立场，您如何评价这一研究立场？在您看来，神话的价值和意义体现在哪些方面？
田兆元：一般说，神话是虚构的，否则就不是神话而是事实和历史。但是，不是所有的虚构都是神话，文学作品那么多都是神话吗？不是的，我不赞成泛神话观。但是也不认为过去把神话局限到原始社会，认为中国神话就是残丛小语，残篇断简。真正的神话不是这样的，这是对于神话的误解，低估了神话的存在活力。神话具有独特的属性，第一是神圣性，过去人们根据这个属性，把神话叫做神圣叙事，我觉得从整体上来说是成立的。假如是这样的话，神圣叙事在当代社会也存在，所以神话是贯穿人类终始的理想精神。神话还有一个属性，就是建构认同，这与神圣叙事相关。神话要连接起一个群体，成为这个群体的共同文化，是这个群体的文化符号。同时，神话具有浪漫属性，是理想主义的，神话讲述的故事多数是不真实的。但是神话的理想是真实的，信仰是真实的，愿望是真实的。我们要从精神的角度来看神话的真实性。神话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力量，因为人类社会是在理想的火炬照耀下前进的。
神话从本质上应该是活态的
中国社会科学网：近年来，神话学研究出现了另一趋势，即通过田野调查发现至今依然存活在民间的神话，并以此补充古典文献记载的不足。您如何看待并评价民间神话资料的学术研究价值？
田兆元：神话从本质上讲，应该是活态的。所以从当代民间社会中采集神话，是神话研究的民俗学路径。早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中国神话学的奠基人之一，大夏大学的谢六逸先生在中国第一部神话学概论《神话学ABC》引述西方神话学观点时指出：神话学等于民俗学，民俗学等于神话学，二者只是名称的不同。我们在民间会看到，伏羲女娲的神话，黄帝炎帝的神话，龙凤的神话依然富有活力。比如刚刚过去的二月二龙抬头节庆就是一种关于龙的神话的展演。神话世世代代流传，不断传承，也不断创新。神话的民俗学研究不仅仅是补足文献记载不足的问题，而是考察神话流变，不断在当代社会实现国家认同，地域认同，甚至跨国认同的重要的活态材料。民间神话的形式考察也大大拓展了神话学研究的空间。近年来，我们主张，神话有一种语言叙事形式，更有仪式行为的叙事，通过表演讲述神话。还有通过图像景观来讲述神话。神话呈现的方式是多元的，丰富的。不仅仅是书上记载的那些东西。比如端午节，屈原的神话语言叙事，龙舟竞渡的仪式叙事，以及粽子，屈原庙，屈原雕像等物象与景观，构建了丰富多彩的神话讲述方式，神话与生活融为一体。从本质上说，当代民间社会的神话与古代社会的神话存在形式并没有本质区别。神话作为理想精神，依然活着人们的心中、口头中、行为中，以及环境中。
从神话角度探索中国文化进程
中国社会科学网：近年来，神话学研究也在介入中华文明探源工程这一重大课题，在您看来，注重人文阐释性的深化研究能否为考古实证的文明探源工程提供支持？请您结合实例谈一谈。在您看来，未来应该如何推进神话学研究？
田兆元：神话是唯一的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文字资料，因此，除了考古材料外，神话是记载古代社会的唯一资料，怎么不能参加文明探源呢？在一定程度上，不能回答神话中的问题，就没有达到文明探源的基本目的。神话是上古社会缩影，我们在前面说到的，神话的信仰是真实的，而信仰是人类社会的独特属性。剥掉一些神灵的神怪特性，就是古人的生活属性，古代的社会结构。比如大禹杀防风氏的神话，是古代两大部落的征战。这应该是真实的事件，神话就是对于这个事件的评价，一种神话说，防风氏傲慢，很有问题，大禹诛杀是正义的，但是另外一种表述说，防风氏是很了不起的，大禹还要向他求教。这就是对于这个事件的不同的评价，神话是社会的舆论。显然，大禹与防风氏的关系是古代东南社会中的重大事件。没有神话，我们怎么讲述东南古代社会的情形呢？以神话探讨文明之源问题，叶舒宪教授做了出色的工作，应该是文明探源工作中最引人入胜的、具有科学与人文双重价值的探索成果。
未来的神话学研究，一个方向是回溯文明大潮，继续探索中国文化进程；一个方向是以当下为基础，面向未来。可以预知的是：神话在当下蓬勃发展之势将长期延续，神话将持续地为人类注入理想精神，培养一种对于天地日月的敬畏之心，养护一种英雄崇拜祖先崇拜之情。神话事实上是一种充满理性主义与理想主义的精神资源，在社会建设中心灵建设中发挥重要作用。今天，神话是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神话研究应该参与神话精神遗产的保护工作中去，神话研究应该参与地域认同，国家认同，人类大同的伟大事业中去，同时也要参加神话作为文化产业发展经济发展的大潮中去，与社会共舞，引领神话向着理想的方向发展。
中国社会科学网记者 张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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