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刺猬
陈二牛是个新进城的农民工，生性憨直，一着急就脸红脖子粗，说不成囫囵话。这不，这天刚挤上人多得跟码罐头似的公交车就撞上了大麻烦。
给他惹麻烦的，是个浑身沾满毛比猴子还精的偷儿。
夹在丝风不透的人堆里，没人跟陈二牛争执，陈二牛的脸已红得烫手，局促得脑袋都不知该往哪儿搁。不是挤的，是眼皮子底下正上演一出活风月：大热的天，一对小情侣却视满车的乘客为空气，搂搂抱抱，腻腻歪歪，还不时“吧唧”上一口。
打小在偏远闭塞的大山沟长大，陈二牛哪见过这阵势，臊得一个劲往后闪，往后退。后面的乘客当然不干了，肩头一顶，陈二牛站立不稳，差点把那如胶似漆的一对儿给撞开。穿着薄露透的女孩当即瞪了眼，猩红的小嘴一噘，蹦出了三个字儿：“土，老，帽。”
俺是土老帽？哼，俺这土老帽还瞧不上你这小妖精呢。牛二想顶嘴，却又大张着嘴巴呆住了。
站在旁侧的一个小伙子手脚真够利索的，宛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就神不知鬼不觉地顺走了女孩包里的手机。
小伙子是小偷！陈二牛来不及多想，一把抓住了偷儿的衣领。正要喊“抓小偷”，只觉车体一阵晃悠，到站了。女孩的耳塞里一下子没了动静，下意识一摸，倒先叫出了声：“车里有小偷，我的手机被偷了！”
喊声未落，车内顿时乱作一团，其他乘客纷纷查看自己的物品。恰恰此时，偷儿将手机往陈二牛怀里一塞，一个跨步就跳下车，溜之大吉。
“凯子，他拿的是我的手机，他是小偷。”女孩指着陈二牛忿忿叫嚷道，“我早看出来了，他没安好心！”
凯子是女孩的男朋友，二话不说，照着陈二牛的鼻子就是一拳。陈二牛躲闪不及，被打个正着，鼻子一酸，眼泪也“唰”地流了下来。
“不是俺。他才是小偷，他——”
偷儿早没了影。陈二牛比划一圈，手臂僵在了半空。女孩则不依不饶，连抓带挠：“就是你，就是你，土老帽。人赃俱在，你还不承认？凯子，快报警啊。”
“别，别报警。俺不是小偷。”陈二牛忙不迭地央求身边的几个乘客，“大哥，兄弟，你们离的近，给俺做个证。俺真没偷她的手机。”
谁料，看见的，没看见的，那几个乘客不仅没帮忙，还纷纷后躲。事实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事不关己，何必多嘴？
既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那就跑。陈二牛用力挣开那对小情侣的撕扯刚冲下车，乖乖，警察来了！
接下来，被抓进派出所，一通审讯，本就说话不利索的陈二牛彻底没了词。人家说的明白着呢：赃物在你手里，丑事败露想跑又被抓了现行，只要你能编出让人信服的理由，我们就放你，不然，那就刑拘。陈二牛越想越窝火，趁警察稍不留神，大喊了声“我冤枉啊”，一头撞向了墙壁。
干啥？以死自证清白！
哪知，“咚”，一撞之下，陈二牛顿觉头晕脑胀，眼冒金星，却没死，甚至都没晕！
两天后，陈二牛被放了出来。缴纳罚款、保他出来的是同在工地干活的老乡大郑。走在回工地的路上，大郑没鼻子没脸地训斥：“咱是乡下人，家里穷不假，可再穷也不能偷鸡摸狗，让人瞧不起。你还没成家，没娶媳妇呢，这丑事要传回老家，你就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
“俺不是贼，俺没偷。”陈二牛梗着脖辩解道。
“你没偷，那你脸红啥？再说车里那么多人，人家干吗单抓你？老话说，拿奸拿双，捉贼捉赃，你都让人家来了个人赃俱获，还犟嘴？”大郑黑着脸打断了陈二牛。
陈二牛一拧身，气鼓鼓跑走：“俺说没偷就没偷，俺证明给你看！”
陈二牛不光憨，还有股子牛劲，鞭打不回。从派出所放出来后，陈二牛舍了工地一天一百多块的活计，没白没黑地在街上逛，到处找那个偷儿的踪影。好在功夫不负苦心人，半个月后的一天，偷儿终于露面了！当陈二牛瞄上他时，他也瞄上了一个身穿露肩低衫的年轻女子。
“王八蛋，这回我看你往哪儿跑。”陈二牛暗骂一声，正想冲上前，却又停住了脚步。
大郑说的对，捉贼捉赃，偷儿没动手，先不急。还有，那年轻女子全身上下只搭着一绺儿布条，露胸露腰露大腿，万一被她当成色狼咬我一口，这辈子的名声可真就毁了。心念及此，陈二牛四下一望，瞅到路边有对年轻男女在黏黏糊糊，便疾步奔过去，说：“对不起，打扰一下，俺要抓贼——”
“你没病吧你？谁是贼？”年轻男女立马翻了脸。陈二牛紧忙解释道：“俺没病，真没病。你瞅，俺要抓的是那个小子。求你们了，到时帮俺做个证。”
说完，陈二牛躲躲闪闪跟上了偷儿。就在偷儿将手伸进女孩挎包的那刻，一个大块头男子挡住了陈二牛的视线。陈二牛像遇见救命恩人般拉住大块头，低声说：“哥们，请留步。俺这就抓贼，别忘了给俺做个证见。”
话刚出口，就听年轻女子惊声大叫：“快来人啊，抢劫了——”
显然，年轻女子也发觉了偷儿的不轨企图。陈二牛大喊着飞身扑去：“别怕，有俺在，他跑不了！”
偷儿已经得手，赃物就在他手里，目击者也在路边瞅着，这回谁也别想诬赖我。但让陈二牛做梦都没想到，双手刚搂住偷儿的后腰，顿觉脑袋“嗡”的一声响，眼前金星直冒。
奶奶的，那个大块头和偷儿是同伙，是他从背后下了黑手！
陈二牛被打得摇摇晃晃，可还是死死抱着偷儿回转身，抬脚狠狠踢向大块头的肚子。大块头被踢了个趔趄，陈二牛趁机鼓足全身力气，双臂一较劲，将偷儿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到手的钱包也飞了几米远。
“土老帽，我看你是找死。”大块头恼羞成怒，抽出尖刀恶叨叨奔来。而此刻，偷儿也摸出专门用来剪耳机导线的剪刀刺向陈二牛的大腿。
“快来人啊。抓小偷，抓劫匪啊。”陈二牛接连挨了两尖刀，强忍疼痛嘶声大叫。大块头更没惯着他，飞脚踢中了他的下颌。陈二牛顿觉眼前一黑，身子一晃，昏了过去。
第二天，身受重伤的陈二牛悠悠醒转。一睁开眼，便看到床边站着两名警察。
“警察同志，小偷抓住没？”陈二牛急急欠身，问。
“别急，快躺下快躺下。你伤得不轻，小心裂开伤口，”
“我能不急吗？我能躺得住吗？”陈二牛抢话道，“我得证明我不是小偷，我没偷东西。我还得回老家说媳妇呢，不能坏了名声，不能让俺爹俺娘抬不起头见人。”
“放心吧，都抓住了。”警察说，“我们来，就是了解情况，整理材料，准备给你申报见义勇为奖金的。”
陈二牛听罢，吃力地滚下床，正儿八经地给警察深深鞠了一躬：“俺不要奖金，不要钱。俺这么做，只想要一个公道，那是俺的命；只想对得起这儿，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
陈二牛边说边“啪啪”地拍心口，一行热泪亦汹涌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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